第503章(2)
劉仁恭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家主上此次派我入關,乃是為了一件事情。”
朱玫闆着臉,沒有說話。
鄭昌圖慢慢的說道:“何事?”
劉仁恭壓低聲音,低沉的說道:“幹掉劉鼎!”
朱玫皺皺眉頭,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好像沒有聽到劉仁恭的說話。
鄭昌圖同樣皺皺眉頭,眉宇間明顯的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陷入了深思,好像老僧入定一樣。
劉仁恭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打動對方,立刻說道:“我家主上說了,劉鼎才是他最大的對手,對于當前的關中局勢,我家大人不關心,也不想過問,他隻想聯合各位,一起取了劉鼎的性命。”
朱玫半信半疑的說道:“你真的是你家主上派來的?”
劉仁恭拍着兇脯說道:“如假包換!”
事實上,劉仁恭這句話,完全是撒謊。
李克用根本沒有想到過利用朱玫來對付劉鼎,在他看來,這完全沒有必要,隻要等突厥騎兵恢複元氣,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找鷹揚軍的晦氣,在戰場上擊敗劉鼎。這種背後暗算人的伎倆,一向都是李克用最為不齒的,否則,他也不會對上源驿的事件如此記仇了。
但是,劉仁恭在李克用的面前,極力主張利用關中的局勢對付劉鼎。劉仁恭認為,關中各個勢力,都非常忌憚劉鼎入關,隻要李克用稍加引導,大家就可以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劉鼎。劉仁恭慷慨激昂的表示,一應後果,都有他劉仁恭父子承擔,同時,他不需要李克用投入任何的軍隊。李克用想想,覺得讓他去折騰一下也沒有壞處,于是就随口答應了。
鄭昌圖畢竟是依靠腦子吃飯的人,對劉仁恭的話隻相信了一半,他同樣不相信李克用學會了背後暗算别人,這個暗算劉鼎的計劃,多半是劉仁恭毛遂自薦想出來的,為的隻是在李克用的面前成功上位。不過,現在朱玫和他都走投無路,隻要有一線生機,他又何必揭穿對方?
朱玫說道:“既然如此,你家主上有什麼妙計?”
劉仁恭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請君入甕!”
朱玫說道:“你說得詳細一點。”
劉仁恭說道:“鷹揚軍既然已經占領潼關,朝廷回來長安的願望,非常迫切,長安自然是不能堅守了,大人還是趁早收拾行裝,盡快返回邠州,養精蓄銳。”
朱玫臉色勃然一變:“原來你是說客!”
劉仁恭臉色平靜的說道:“難道大人覺得還能在長安堅守麼?”
朱玫惱怒的盯着他,好像随時都要發作,但是眉毛卻始終沒有豎起來。
堅守長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現在長安已經成為衆矢之的,留在這裡,肯定逃不掉被圍攻的命運。如果隻有鷹揚軍想要進入關中,他還能依靠回鹘騎兵和黨項騎兵抵擋一陣子,可是聽劉仁恭的口氣,李克用對關中也甚是關注,甚至想利用關中的機會做掉劉鼎,有突厥騎兵插手,長安是無論如何不能堅守了。既然長安不能堅守,他朱玫隻有放棄。
劉仁恭慢條斯理的說道:“大人,我家主上和你無冤無仇,絕不是有心害你。大人想必明白一個道理,隻有收回去的拳頭才能打人。大人退出長安,就是将拳頭暫時的收回去,等待合适的時機再重重的給劉鼎一拳。隻要大人和我們合作,一起對付劉鼎,自然會有人為大人開脫罪責,朱大人的未來,也就不用擔憂了。”
朱玫之所以不願意立刻退出長安,就是因為擔心離開長安以後,繼續受到朝廷的追殺。既然劉仁恭表示李克用可以出面為他說情,以李克用的實力,朝廷不能不給他一點面子。哪怕朝廷不肯給面子,隻要李克用願意施以援手,朝廷就奈何不了他朱玫。一塊心頭大石落地,朱玫卻不動聲色,緩緩的說道:“你且說說,你有什麼好主意?”
劉仁恭微笑着說道:“我的主意很簡單,年底的時候,朝廷回來長安,劉鼎必然要到長安來觐見皇帝,到時候,咱們找個合适的機會,三家一起動手,就在長安城了結了劉鼎的性命。隻要劉鼎一命嗚呼,鷹揚軍也就不足為患了。”
朱玫皺眉思索片刻,很快意識到什麼,立刻問道:“三家……哪三家?”
劉仁恭莫測高深的說道:“大人不妨猜猜?”
朱玫皺皺眉頭,試探着說道:“是李昌符?”
劉仁恭微微一笑,恭維着說道:“大人果然聰明。”
朱玫情不自禁的皺皺眉頭,慢慢的說道:“他可靠麼?”
當初他和李昌符說好共同擁立李煴朝廷的,結果李昌符臨時變卦,不但不和他一起擁護李煴,反而高舉讨伐他的大旗,讓朱玫對李昌符非常的惱火。劉仁恭要他和李昌符合作,他第一個就不樂意。他始終堅信,李昌符此人,見風使舵,牆頭草,絕對不值得信任。
劉仁恭自然明白朱玫的擔心,微笑着說道:“關中三大勢力,誰最不願意劉鼎插手關中?”
朱玫想了想,似乎有些不情願,最後還是說道:“是李昌符。”
劉仁恭說道:“這不就結了。”
朱玫和鄭昌圖對望一眼。
鄭昌圖輕輕的點點頭。
在關中的三大勢力裡面,鳳翔軍的實力一直都是最強的,對關中有着最大的話事權。以前朝廷需要的糧食,大部分都是依靠李昌符提供。李昌符的确不想劉鼎,準确來說,是不想任何關外的勢力,來插手關中的事務,他一直都夢想統一關中,然後以關中為基礎,統一全國。
如果李克用和劉鼎同時進入關中,他李昌符肯定不敢有什麼不安分的動作,這兩個人的實力加起來,根本不是他李昌符可以抗拒的,但是如果劉鼎和李克用都想置對方于死地的話,他李昌符就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各個擊破。李昌符願意和李克用一起對付劉鼎,正是基于這一點。
鄭昌圖深沉的問道:“你已經和李昌符見過面了?”
劉仁恭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雙手送到鄭昌圖的面前。
鄭昌圖接過來仔細看了,發現的确是李昌符的親筆,信件的内容言簡意赅,沒有什麼明确的承諾,但是以老狐狸的性格,能夠寫出這樣的信件來,顯然是已經同意了劉仁恭的建議。他看過以後,将書信遞給朱玫,同時輕輕的點點頭。
朱玫看過李昌符的書信,将它還給劉仁恭,又慢慢的說道:“那……東方逵呢?”
劉仁恭拖長了語調,意味深長的說道:“大人是關心自己,還是關心東方逵呢?”
朱玫一聽這話,就知道李克用要對東方逵動手了,李克用觊觎延州、鄜州、坊州、丹州、同州等地,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是東方逵對東邊的這個鄰居,也非常小心謹慎,不給李克用動手的機會。突厥人一直都想擴展自己的生存空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他和東方逵的感情,固然說不上緊密,兩人還常常産生糾紛,隻是,在朱玫最困難的時候,是東方逵和他聯手渡過。現在兔死狐悲,他也免不了有些不愉快。然而,要是他增援東方逵,就等于是再次和李克用撕破臉皮,自斷生路。
這樣的事情,是萬萬劃不來的。
事到如今,隻有犧牲東方逵,換得自身的安全了。
同時,朱玫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李克用對東方逵動手,他就立刻帶領自己的軍隊,将東方逵在骊山附近的軍隊,都全部扣押起來,将其變成自己的部隊。同時,派兵從邠州東進,占領鄜州和坊州,将東方逵的核心地盤搶在自己的手中。隻要造成既定的事實,諒李克用也不能說什麼。
朱玫緩緩的說道:“東方逵的事情,還請劉大人親自操心了。但是,我想提醒劉大人,狡兔三窟,東方逵在軍隊中有多個替身,外人難以辨認。你們必須想辦法一擊必殺,殺了東方逵,以絕後患。”
劉仁恭微微笑着說道:“大人果然心思缜密。在下已經有一個很好的計劃在此,隻等大人參詳。”
朱玫好奇的說道:“哦?你有什麼好計劃?”
劉仁恭微微笑着說道:“素聞大人和東方逵乃是好友至交,常常在華清池一起洗浴,共享天下絕色。若是大人親自操刀,這東方逵還不是手到擒來?”
朱玫臉色微微一變,深沉的說道:“你要我先動手?”
劉仁恭淡淡的說道:“在下今日來見大人,東方逵不日便知,若是被東方逵看出些什麼,隻怕我們的計劃,就要全盤落空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大人莫非曉得這麼基本的道理?”
朱玫雖然性格殘暴,卻也決斷,立刻說道:“好!我答應參與你們的計劃!”
劉仁恭含笑說道:“大人果然英明。”
鄭昌圖畢竟是謀士,甚為謹慎,慢慢的說道:“即使我們三家聯手,也未必能夠找到下手的機會。長安畢竟是長安,朝廷回來以後,楊複恭的神策軍到時候也會駐守長安,我們三家的軍隊,恐怕都隻能駐紮在城外。若是楊複恭和劉鼎聯手,我們也沒有太大的優勢。”
劉仁恭自信的一笑,淡淡的說道:“鄭相不必杞人憂天。你覺得,楊複恭會站在劉鼎的一邊麼?”
朱玫不由自主的磨了磨自己的牙齒。
要是楊複恭和劉鼎能夠尿到一壺裡面去,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鄭昌圖卻不以為然,依然是謹慎的說道:“楊複恭固然不會和劉鼎站在一邊,可是,他和我們的關系,恐怕也不見得多好啊!神策軍的戰鬥力固然不行,可是隻要提前給劉鼎透露一點消息,以劉鼎和鷹揚軍的本事,想要逃出長安,恐怕不是難事吧!”
劉仁恭自信的說道:“兩位不必擔心,犬子已經秘密前往興元府,親自和楊複恭面談,相信不日就會有好消息傳來。在下敢以人頭保證,楊複恭必定會同意我們的計劃。”
鄭昌圖卻又說道:“要是我們可以聯合起來,首先消滅了鷹揚軍,貴上如何處理關中?”
朱玫立刻伸長了耳朵。
這才是最關鍵的。
要是李克用從此雄霸關中,那就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了。
劉仁恭微笑着說道:“兩位不必擔心。我軍的目标,乃是中原地區。殺了劉鼎以後,我軍就會大舉南下,奪取鄭州、穎州等地,飲馬長江。此外,兩位大人不要忘記,我家主上還有朱全忠這個死仇。我家主上發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手刃朱全忠,為上源驿死難的兄弟報仇雪恨!”
朱玫和鄭昌圖當然是半信半疑,卻也不再追問。李克用或許的确有雄霸關中的心思,但是,劉仁恭也說得沒錯,李克用最大的敵人,除了劉鼎之外,就是朱全忠。隻要有朱全忠這個天大的仇家沒有收拾,他就必須屯兵中原,和朱全忠鏖戰。突厥人的力量有限,在消滅朱全忠之前,是不可能完全控制關中的。
話說回來,即使這是李克用的陰謀詭計,他們也隻能裝作是不知道。現實如此,他們也隻好接受這樣的結果了。李克用固然可惡,但是和關中各勢力卻沒有刻骨銘心的深仇大恨,和劉鼎完全不同。劉鼎乃是黃巢的後裔,當初關中各勢力,就是消滅黃巢的急先鋒,劉鼎若是統治關中,哪有他們的活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李克用統治關中,總要比劉鼎統治關中要好。
鄭昌圖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合作愉快。”
劉仁恭說道:“說實在的,在下對骊山的溫泉,米脂的婆姨,都非常感興趣呢!适才是意猶未盡,不知道大人是否還可以繼續召她們進來呢?”
朱玫哈哈大笑,大聲叫道:“有何不可?來人啊!伺候貴客!”
那些可憐的宮女,隻好強作笑臉進來,紛紛依靠在三人的懷中。
華清宮,很快就再次籠罩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