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尹地界上,李傕與撤退下來的六百兄弟聚集在此,郡治不讓他們入城,隻得流竄在山野之間,食不果腹。
屠格胡、南匈奴的戰士作戰兇猛是無話可說,順風戰舍我其誰,一旦出現敗績……許多人連語言都不通,一個漢人軍官未必能保全十個下屬,更别說數千人之巨的軍隊了。
當馬越督着五千有餘的大軍抵達河南尹時,派出探馬尋找李傕的殘餘,在河南尹城上便見到了有生之年最慘的涼州軍。
丢盔棄甲都是輕的。
一番洗涮,李傕穿着一身布袍低着頭走出治所,敗軍之将耷拉着腦袋,沒了一點從前的銳氣。
“李兄不必如此,眼下賊軍的局勢如何,可有攻城奪縣?”
馬越擺手讓李傕坐下,大堂上雙方将領都不少,馬越這邊各個威武銳氣,董卓那邊則隻有華雄一臉傲氣,其餘如李傕、樊稠等人皆如霜打了的茄子。将是軍中膽,若連大将都被人打得服了氣,那士卒哪裡還會效死力作戰?
軍心不可用!
馬越有些煩躁地搖了搖頭,說道:“諸位兄長不必如此喪氣,事發突然,以有心算無心一場敗績無傷大雅,我記得仲兄曾雲軒轅關内駐紮三千有餘,如今隻有這六百了嗎?”
兩天時間,同等兵力幾番厮殺五去其四,這孫堅簡直是殺戮的鬼神。
“應該不止,今日駐紮河南尹屬下已差遣人手散布各地收攏兵馬,應當還能收攏五百之數。”李傕拱手說道:“斥候也都陸續回報消息,據屬下所知其軍駐停與侯氏與偃師,不再西進。”
李傕起身走了兩步,地上鋪着司隸地圖,他趴在洛陽以東的地方說道:“将軍請看,偃師、侯氏、軒轅關自北向南連成一線,其間隔不過十餘裡。并且眼下叛賊搭出深溝高壘,一副要據高城以死守的模樣,但三地均無何緊要。”
“因此。”李傕擡着頭言之鑿鑿地說道:“屬下斷定孫堅必有援軍,他在拖延時間!”
“不好說,孫堅此人深谙兵法虛實之道,也許讓我們看到的都是假象。”馬越皺着眉頭思考之際,關羽出言問道:“李軍侯,可探明敵軍補給辎重自何處運發?”
“嗯,業已探明。”李傕指着地圖說道:“從南向北,自軒轅關發出,但辎重數量不大,無力支撐五千兵力以上……”
“從南向北就對了!”馬越一拍手掌說道:“南陽還有個袁術呢,而前番撤退至軒轅關的王匡鮑信等人還不見蹤影,恐怕他們已經合兵一處,如此說來,孫堅應當是真打算死守偃師侯氏三城,李兄,且将斥候灑出三十裡,盯緊了南邊的太谷關,全軍造飯,一個時辰後拔營東進。”
人過一百,形形**。人過一千,扯地連天。
五千有餘的兵馬一啟,浩浩蕩蕩鋪開一立有餘,有過長途行軍的西園部軍容嚴整,關羽在前徐晃在後,左甘甯右華雄,馬越與趙瑾鎮守中軍各領千人,向着侯氏邬緩慢前行。
孫堅不着急,馬越也不能讓自己着急。
軒轅關為八關之一,易守難攻,何況容易被前後夾擊,不在攻取範圍之内。
偃師城亦高牆壁壘,難以攻破,眼下最容易進攻的就是侯氏邬。
隻是馬越想不清楚,為何孫堅會分兵雙城,即便是犄角向望,終歸他的兵力是少的,全軍不敵馬越的軍勢,卻仍舊分兵……這裡面是一定有問題的。
可以說,孫堅是在引誘馬越前去攻打他。
“将軍,将軍,喝…喝…”探馬上的騎兵垮褲被馬背磨破,勒馬在馬越身前便摔落馬下,手指着南方喘着粗氣說道:“太,太谷關,袁術的兵馬打出旌旗,四五千人,馬千騎,正面北而上,急行軍!”
袁術,還是蹦出來了!馬越環顧左右,這裡不是适合設伏的地方,急忙下令甘甯與華雄率部急行撤退至方才經過的山崗之間東西設伏,自己則率三軍北上,放出探馬十裡。
時刻監視着袁術軍的動向。
無怪袁術日後能夠成為一方諸侯,單是這執掌南陽一月便聚起五千兵勢,其中還有千匹駿馬,也是有大才在身的人。
可惜這人總跟自己結仇。
馬越吩咐軍士故意将撤退陣型打散,旌旗拖地遠遠望去便是一幫烏合之衆。隻不過他這樣的做法令跟在身旁的李傕面上無光……他們的士卒,就是這樣撤退的。
也該當此大敗。
李傕策馬跟在馬越身邊,看着周圍來自洛陽先帝劉宏拉起的西園軍的軍容,事實上在前日的戰争開始之前他從未想過這些洛陽嬌生慣養的軍士在大戰之際能起到多少作用,但是現在,他的想法已經完全不同了。他們貪戀屠格胡與南匈奴人在并州反叛時表現出的頑強意志與強健體魄,在軍紀嚴明的涼州軍内吸收了大量胡族俘虜。
他們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并未整軍訓練便将這些胡族拉上戰場,一次意料之外的突然襲擊,他們最先亂了陣腳,撤退來得慘不忍睹,無數涼州好漢子因為身邊沒有能夠伸出援手的袍澤而飲恨沙場,兩千餘人……孫堅的大勝有多暢快,李傕心裡就有多憤恨。
“将軍,袁術已派出先鋒騎兵已進至五裡之外,再有一炷香便會追上後軍!”
“就怕他不來!”馬越聞言面露喜色,勒馬問道:“袁術主力何在?”
兵法有雲,三十裡而争利,則三分之二至。何況袁術分兵先鋒輕騎疾馳而來!
袁術啊袁術,恐怕你中了我的圈套啦。此時馬越幾乎遏制不住臉上的笑容,他似乎已經看到一場大勝就在眼前。
“回将軍,袁軍主力尚在十五裡外,攜帶辎重器械逶迤而進!”
“好,好,好!”馬越拍手指着伊川谷山崗上的一處高地喝道:“中軍至此,搭旌旗隐于山後,靜待袁術先鋒前來,李兄,請将胡兵縱馬護衛關将軍側翼,待袁軍先鋒馳至以騎射對峙,且戰且退!”
李傕根本沒想到遭逢一場大敗馬越竟會給他一雪前恥的機會,當即興奮地抱拳應諾,翻身策馬率領所剩六百餘胡騎持弓向着前軍奔去。
“傳令關将軍,勿要戀戰,稍戰既撤,以強弓應付,将敵軍誘之此處,千萬勿要亂了陣腳。”
“諾!”
片刻之後,馬越中軍已隐至山崗之後,左右大軍亦于側翼部下埋伏,隻等關羽引着敵軍步入死地。
此時此刻,督着大隊人馬進擊洛陽的正是袁術在南陽結識的勇将俞涉。
初次為袁氏效力,草莽出身的勇将心中激蕩非常,這一切都因為他的對手,以勇聞名至權傾天下的馬越!
“校尉,咱們放慢進軍,等待太守率大軍一同前進吧,盡管賊獠竊據廟堂,終究是沙場宿将,此次不戰而退不同尋常啊!”俞涉身旁司馬張勳皺着眉頭,對急功冒進的俞涉說道:“将軍可莫要小看了馬越。”
“董卓是否亦稱名已久?”俞涉擎着一柄長刀,猛然勒馬轉頭問道:“還不是被孫堅三次突襲殺得七零八落,張兄且看地下腳印馬蹄雜亂無章,必是孫堅一戰既克使其聞風喪膽,咱們可不能讓那孫堅一介外人獨占鳌頭,要為公子争功啊!”
“這腳印……是雜亂無章不錯。”張勳勸不動俞涉,他本事高,又在南陽廣負勇名,有些自負張勳也能理解,其實他也看不出這路上馬越撤退是否有詐,但心底終究有些不安,“大陸澤之戰,馬越單騎追殺十裡斬張梁。荥陽之戰又布下疑陣使賊人驚擾,亂戰中部下取賊将首級。狡猾的很,校尉還是小心為上啊。”
“張兄莫要過多顧慮,若馬越果真有謀,兄長自可揮軍撤退,某這顆頭顱便做冒進失責請罪了。”同是草莽出身的勇将,俞涉自有一股将頭顱懸在腰間的覺悟,長笑一聲說道:“若馬越真過了氣,勇遜當年,這袁氏公府的頭功,俞某便取了!”
“張兄不要再多說,全軍聽令,死死咬住他們的屁股,讓他們疲于奔命,我就不信兩條腿能比四條腿輕松!”
俞涉一聲令下,兩千步騎轟然而動,緊緊跟随幾裡外滾滾煙塵奔去。
追去一裡,俞涉眼見地上七零八落的腳印少了些許,正皺眉向前便見到前方奔回一騎探馬,撒開護衛迎上問道:“來得正好,為何腳步變少了?灑出斥候再探!”
“校尉,前方,前方敵軍左右奔出數百胡騎,左右馳射殺傷不少探馬兄弟,掩護後軍撤退,不能再派斥候了啊!”
“胡騎?”俞涉勒馬揚刀笑道:“馬越僅一鼠輩耳,不敢應戰,出兵僅是為了救援這數百夷族,哼,胡騎有甚可怕?三千胡騎還不是被孫伯符殺得丢盔棄甲!傳令下去,斬将奪旗者,袁氏從不吝啬賞賜,得勝之日,某将為爾等擺酒慶功!騎軍左右掩護沖散胡騎,步卒随我沖鋒,擊潰他們,傍晚之前,我等攻入河南尹!”
“殺啊!”
袁氏大旗之下,如狼似虎的步卒在最後一裡距離發動沖鋒,兩側騎兵則如流水一般迎着胡騎的箭雨奔馳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