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軍人意志
連長瞄了兩眼,不敢下結論。一個兵遞來望遠鏡,連長眯着小眼睛,看了一會兒,啧啧稱奇:“這老頭的手法夠專業的。”
宋偉烈的身體像一條粗粗的蛇,在坑窪不平的地面挪動兩下,踹了那連長一腳。“個老子的,還楞着幹嘛?帶上工具過去幫忙啊?”
原來宋偉烈看見那老頭不動了,估計缺少工具,于是催工兵連的連長帶上工具過去幫忙。
連長豁出去了,屁颠屁颠帶着拆雷的工具去了。
老頭全神貫注的蹲在地上,雙根手指捏着一根紅色的電線,似乎知道有人幫忙,伸出手,連長心神領會,遞一把鉗子給他。
老頭拿起鉗子,咔擦一聲,把電線夾斷。
吓得連長往後倒,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趴在地上不敢看。
再睜開眼時,老頭已經把地雷拆完了。連長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内心不住的驚歎。高手!絕世高手!這麼大的反直升機雷居然被老頭拆得井井有條,零件、爆炸部、傳感器等等放在地上排得整整齊齊。
情不自禁的看老頭,老頭已經走遠了。已經走到營區大門口,那邊又另外一個老頭,兩個人喝着水,嘀嘀咕咕的。
連長站起來,朝團長喊:“沒事了,沒事了!都站起來吧?”
宋偉烈沒感覺有什麼奇特的地方。算老頭命大,地雷沒炸。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那些地雷,鏽迹斑斑的,看來很多雷失效了。
不過,這些雷從哪來的呢?
這個營區為什麼有這麼多地雷。并且這個邊防連已經撤編了。
宋偉烈想想,就汗毛倒豎。他站起來,朝那個老頭吼:“玩什麼也别玩這個啊?知道這什麼嗎?是地雷,會炸死人的!”
又朝工兵連連長喊:“那個啥,薛連長,把這些雷守起來,找個地方爆破銷毀,千萬不能出事,要是流落出去就麻煩了,要注意安全。”
工兵連的薛連長指揮十幾個兵去處理那些地雷。
剛才拆地雷的那個老頭又回來了,朝那些兵喊:“誰也不許動這些雷,不然,老子跟你們沒完!”
草!膽子夠大的,現在的老百姓越來越膽大,都不把軍隊放在眼裡了。宋偉烈朝那些兵喊:“個老子的,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當然聽老子的!”
那個老頭雄糾糾氣昂昂走過來。
“姓宋的,你現在當團長,牛氣了是不?都不把老子放在眼裡,老子在這裡,不過來慰問也算了,帶着這麼多兵,想把老子的地雷帶走,是吧?想跟老子過不去!”
這聲音聽着怎麼那麼熟悉?
宋偉烈定睛一看,傻了。
老天!有眼不識泰山,這是師長啊!師長居然找到了。
“師長,您怎麼在這裡啊?我可算找到您了!”宋偉烈像個孩子沖過去,把郝子然抱在懷中。
“他娘-的,肉麻不肉麻,老子從你的團裡出來,就來到這裡,怎麼,沒想到?老子都在這裡住了半個多月了!”
宋偉烈放開老師長,指着滿地的雷說:“師長,您鼓搗這玩意幹嘛?”
“有用!我在研究一些東西!”
“這東西危險,要不,讓工兵連收回去?”
“你敢------宋偉烈,你敢拿這些東西,信不信老子扒你的皮?”郝子然吹胡子瞪眼睛對宋偉烈說。
宋偉烈舉手投降,表示妥協。命令工兵連的士兵撤退,立即帶回。
很快,那個薛連長帶着隊伍回去了。偌大的訓練場上隻留下一台車,三個人。除了宋偉烈和郝子然,剩下的就是司機。
兩個人圍着阿拉古山邊防連營區散步。郝子然指着遠山如黛的景色說:“我對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非常熟悉,退休到這裡養老,挺好的。”
宋偉烈跟着郝子然十多年了。正如老爺子所說,是他一手把他提起來的。老爺子當團長,他當連長,老爺子當師長,他當團長。
老爺子經曆過幾十年前那場戰争,他有一百多個戰友死在這裡,埋在營房的後面。老爺子偷偷來到這裡,恐怕是内心導緻,并不是玩什麼消失。多少年了,老爺子一直用各種方式守着阿拉古山。部隊換防他不許,上級提拔他,他拒絕。他就要守着這片群山,守着烈士的英魂。
老爺子的心情,宋偉烈是非常理解的。他甚至有點後悔,沒早點過來看看,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居然忘記了。
有一點,宋偉烈感到十分奇怪,他問老爺子:“師長,那些地雷哪來的?”
郝子然笑着說:“挖來的!”
“哪挖來的?”
“13号地區,雷場--------”
“老天!”宋偉烈聽了,渾身發冷。
13号地區是那場邊境戰争留下的遺産,曾經炸死幾個邊民,邊防團和Y國的軍隊通力合作,曾經想清除這片雷場,由于地形複雜,雷陣詭異,沒有成功。于是兩國軍隊封閉這片地區,插上醒目的招牌,死亡禁區,禁止入内。
現在老師長居然孤身一人去了那片雷場,還挖了這麼多地雷。讓宋偉烈想想都後怕。都這麼大歲數了,還不消停。也不注意身體。
宋偉烈說:“師長,你還是不放心這片雷區?”
“這恐怕是我,能為國家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我老咯!不比你們年輕人,有激情,喜歡熱鬧,我可不這樣,我怕吵,我喜歡阿拉古山這樣幹淨的地方,空氣也新鮮,你說這麼好的山河,憑什麼讓越境的武裝分子糟蹋了?還讓我們撤編一個邊防連,十幾人犧牲。我們的損失太大了,必須挽回,必須找到症結所在。我想啊想,想了好久,為什麼敵人能自由出入,而我們不能?”
郝子然用滾燙的眼光望着宋偉烈,似乎想在他那裡找到答案。
這,沒有答案。宋偉烈躲避着老師長的目光。
郝子然繼續說道:“我想了好久,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敵人在跟我們比賽,在搞一種軍事力量與精神意志的比賽。他能進進出出,而我們不能。我是19師唯一經曆過戰争的老兵,也曾經熟悉那片戰場,我看能不能,還原那個雷場。”
郝子然指着營區外面黑壓壓的地雷說:“這些地雷是我從13号地區外圍挖回來的,我和一個老邊民成為朋友,成為戰友,其實這裡的老百姓比我們的心情還急切,希望這裡有駐軍,希望13号地區早日沒有地雷。我就想搞清楚這個雷陣,這個雷陣到底有什麼秘密?”
宋偉烈聽了,無不動容。他才朝老師長敬了個軍禮,信誓旦旦的說:“我理解您了,師長,隻要您有什麼要求,一聲令下,部隊随時聽你調遣。”
“我已經退休了,不能把手再伸向部隊,會引人說閑話。小宋啊,我隻要求你,别幹擾我,就讓我在這裡安安靜靜的呆一陣子吧?”
“好,老師長,我聽你的。不過,我這裡還有另外一件事,C軍區周政委打電話到我們F軍區,說向您轉達一句話:老連長的孩子找到了,就在C軍區。”
“什麼?”郝子然搖搖頭,說道:“你再說一遍?我沒聽錯吧?”
宋偉烈用洪亮的聲音再重複一遍。“老連長的孩子找到了,就在C軍區。”
郝子然不說話,身體哆哆嗦嗦的,兩隻手不停的顫抖。
這把宋偉烈吓壞了,連忙朝司機喊:“開車,把車開過來,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