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幾回尋
流油而不肥膩，發黃卻不生焦味。白霜一手拿在竹簽子尾端，端詳着前頭上火候正佳的雞翅膀。這一刻雞翅膀在炭火烘熱下，皮色呈微黃，還滋遛滋遛冒着油。本來飄出來的肉香味就已經勾魂奪舍，現在賣相極佳，更加惹的人食指大動。
白霜暫時忘卻了矜持，輕啟紅唇，眼看皓白牙齒就要咬破誘人的翅翼，眼前飛影一晃，誘人的味道又重新回到陳百川手中。
白姑娘委屈的看着虎口奪食的陳大人，一對晶瑩眸子透出一灣秋水，令人垂憐。陳百川見她這模樣，微微笑過後，忙忙解釋道：“還欠缺最後一道步驟，加上這一步後，更加好吃。”
“那我等着。”白姑娘如小雞啄米的點頭。
隻見陳百川從皮兜子中拿出瓶瓶罐罐，又拿出一把豬毛刷子。插滿硬毛的一端伸進瓶罐中，攪拌幾下，直到刷子上沾滿味道濃膩的醬料，再小心翼翼的均勻抹在雞翅膀上。如法炮制，又是幾種調料塗了上去。
微黃的雞翅膀被陳百川這般料理之後，表皮燒成焦黃的顔色，從衆人忍不住探過來的眼神，陳百川知道這種一看就知道味道香濃的色彩更能勾起人的食欲。
又在簡易炭爐上翻轉了幾下，覺得調料已經入肉了，他才把色香味都更上一層樓的雞翅膀遞給白霜。
白霜忍着饑餓等了很久，更加顧不上矜持了。抓住竹簽子，狠狠咬破雞皮，濃香味道一下子沖進口腔之中，還一直回蕩在唇齒之間，攪得白霜肚子裡邊的饞蟲瘋狂作祟。
“怎樣？”其他人詢問她的眼神注定得不到回答，因為此時霜兒哪有大小姐的模樣，就像隻久久沒人喂食的小貓咪。一心撲在嘴前的雞翅膀上。
不過她這模樣，倒是對陳百川這道“燒烤”最直觀的評價。
若是不好吃的話，白霜能吃得嘴角粘上醬料還不發覺？
數道幽怨的目光一齊齊打在今日大廚的身上，一下子高升大廚的陳百川苦苦一笑，說道：“放心吧，每個人都有。”
從以往的經驗看來，以廚藝一道裝逼的最大危險就在于，他們要纏着你不斷做菜。陳大人這等對安樂享福垂涎三尺之人，又如何願意從此擔起煮菜婆的大任，所以非是實在忍不住心中對出風頭的蠢蠢欲動，他一向不顯山不露水。
隻是……今天實在忍不住在心愛的姑娘面前賣弄賣弄高超“廚藝”，一不小心把持不住力度，釀成苦果。
一邊翻轉炭爐上其他雞翅膀，一邊塗上花樣繁多的醬料，等到白霜把手中的雞翅膀啃得一絲不挂，又是幾隻燒好的雞翅膀出爐。
陳大人前面已經嘗過賣弄的苦果，常常被兄長、吳大頭等人抓着當廚子，久而久之，對燒烤一道的技藝精進……一次擺弄好幾隻雞翅唯一的痛苦就是手腕酸痛，而雞翅們則火候依舊均勻。
其他人經過度日如年的煎熬之後，終于也有幸一嘗肉香醬香同時在口腔迸發的絕佳享受，前所未有的味覺沖擊，叫他們啃得顧不得燙，若不是眼中還存有清明，陳大人懷疑他們舌頭都要咬碎吞下去。
“還要！”
諸位女眷，還參雜進一個男聲，都異口同聲說出這句。
見他們眼神放光，這已經是對他燒烤技藝的無上贊譽。陳大人心中已經擔起一代大廚的覺悟，安然享受無言誇耀之餘，他道：
“都有。”
不過他一把扯出賀強，在場就兩個男人，憑什麼一個辛勤勞動，另一個處身莺莺雀雀之間混吃等死！
垂頭喪氣的賀強委屈的給陳百川打起下手，面對他眸子裡透出的晶瑩，陳百川伸腳踹上他的屁股。天殺的，你這是要逼得人食欲全無。
肚子添了半飽之後，衆人對肉味的渴望大大削減，轉而垂青其他清淡果蔬，例如茄子、青椒、黃瓜、海帶……
醬料香味濃濃，吃過後難免想喝水沖淡口中殘留的味道。這時陳百川獻寶似的搬來藏在陰涼角落的另一個壇子，掀開蓋子，裡邊竟然是浮着冰塊的酸梅湯。
初夏之際，燒烤過後，一口冰鎮酸梅湯嘩啦啦沖過嗓子眼，冰哇哇的爽快感叫人好生舒坦。酸梅湯的酸味又如克星，把最終殘存的辛辣味道一掃無餘。
“這是哪來的冰塊？難道貧……大淩省内還有個冰窟？”白霜本要說這等貧困的地方怎麼供得起冰窟，念及在場還有兩位本地人，改了口。
陳大人屈指一扣她的小鼻子，神秘一笑：“就不告訴你。”
………………
衆生有衆生相，一方歡愉享樂之際，不遠處的總督府裡，卻是愁雲密布，陰雨連綿。
黃世龍窩躺在黃花梨雕花的精美床榻上，身下鋪着心靈手巧的繡娘也要花三個月才能織出的繡花綢緞，滿屋子盡是奢靡之風。
書三旬統治大淩省的時候，雖沒給黃世龍多大權力，但該有布置府邸的錢财，還是一分沒少。
躺在滿堂奢靡之間，黃世龍卻滿臉的頹然。他得知書三旬的死訊之後，竟是變得比從前更加迷茫無助。特别是陳百川鄙夷一瞥之後，說的那句：“看在尊師的面上，饒你一條命。”
兩行清淚不要錢的落下，他傷透了心，梗咽的自語：“老師啊，世龍瞞騙了您多年，到頭來還得您的恩惠才苟活。我給您丢人了，那無毛小子說不定借題發揮，今後折辱您……世龍……世龍唯有棄了殘生，不再成為别人對付您的話柄。”
語畢，他升起平生未有過的巨大勇氣，閉着雙眼，腦門不偏不倚的往床榻隆起的圓角撞上。
除卻清淚之外，鮮皿也淋漓流下來，途中清濁交彙一路，滲進眼角嘴角，好生狼狽。
黃世龍卻也不理，人之将死，表面功夫懶得去做了。他隻想起當年氣盛之際，年少得志，走馬上任大淩省總督一職。
彼時意氣春發，彼時得意。
彌留之際，他雙眼忽然射出一道明光，道：“我黃世龍也不遜人，落得此境地不過是一時失手，恩師心中，定然更希望我卷土重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