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在天願做比翼鳥
陳百川醒轉之後，發覺自身已經在寝室中，身上活生生蓋着兩張大棉被。結實的棉花紮成的被子壓在身上，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再加上渾身陣陣悶熱。
他張開近乎幹裂的嘴唇，唇齒之間不清不白說着話。
“水……水，我要水……”
幸虧他想表達的隻有區區三個字，他要水。
白霜急忙從床邊站起來，正想到桌上拿水。桌邊候着的江施洛倒了滿滿一杯的溫水，端到床邊。再和白霜合力把陳百川扶坐起來，喂他喝水。
陳百川神智還未完全清醒，饑渴下本能的說要喝水，真把水杯抵在他的唇邊，他卻是遲遲不肯張開嘴巴喝下去。
好在小七有照顧人的經驗，拿着小勺子撬開陳百川的嘴唇，讓溫水慢慢給他喝下去。
“阿川不會有事吧，從早上睡到現在天黑，還沒能醒來，我……我……”
“不會有事的，百川他身強體壯，醫師不是說，他隻是夜裡受了寒，隻要睡醒之後吃點藥就好了。”
“可是他額頭燙的跟開水似的。”
……
深夜，陳百川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這是在哪？”
他還以為他在忠義祠的冰天雪地中，感覺到身上柔軟棉被傳遞的溫暖，他才認出這是他的寝室。
房中一盞紅燭點着，燒得隻剩下尾，很快就要熄滅了。陳百川覺得渾身忽冷忽熱，一陣止不住的顫抖，又是滿頭汗水淋漓。
“難道是發燒了，難得啊。”
發燒是個來得快也去得快的病，有時候在被窩中悶出一身汗水，這病就倏然消失。
陳百川把身子縮在過分溫暖的被窩裡，虛弱的身子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他現在整個人還迷迷蒙蒙，沒有發覺已經睡了好幾個時辰。
“唔，你不能有事。”陳百川忽然聽到身邊一聲嬌嬌夢話，轉頭，原來是白霜睡在身邊。他看着白霜熟睡時候緊皺着眉頭，忍不住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
誰知白霜心中牽挂着他，睡得淺，一下子就醒了。
“你醒了啊，我去廚房準備些白粥小菜，再熬一下藥。現在說不定快天亮了，廚房應該有人了，你等等……”
白霜剛要起身，卻被陳百川攔住。
“等天亮吧，我睡了很久麼，現在都快天亮了啊。”
“是啊，你早上在府門口暈了過去，然後才發現你身體火燒一樣的燙。醫師看完後說你可能兇多吉少，我，我……”
白霜說着說着眼淚都快出來，她抹着發紅的眼圈，别過身去不想讓陳百川看到窘迫樣子。陳百川輕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今天早上在陳府門口暈了過去？陳百川對早上的記憶竟是有些模糊了，他苦苦回憶了許久，終于想起林九的那一番話。
“嫂嫂她……”
“嗯……”白霜先是一愣，梗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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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于放亮，陳百川穿上一身棉衣，外邊還披着貂皮長袍，這才得到白霜的允許出門。
他被林九攙扶着，到了陳百裡的寝室。
江芙雨就是在這裡死去。
推開門，林九指着房中的大木桶。
“主母穿着紅嫁衣，躺在桶中，然後沒了呼吸。下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無力回天了。都怪我疏忽了，這種時候就應該派人跟緊了主母，不如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陳百川看着盛滿水的木桶，幹澀的眼圈有些泛紅。水上還浮着幾片玫瑰花瓣，想來江芙雨赴死的時候是絕美的吧。
她等到昨日才尋死，恐怕是忍着心頭的絕望，等着陳百裡的殘軀千裡迢迢歸來。她是怕陳百裡在黃泉路上無人相伴，而她也尋不到陳百裡的身影。
陳百川佩服這個交涉不多的女子，他平日裡隻知道這位嫂嫂溫柔賢惠，沒想到卻還有如此忠烈的一面。一個人想要溺死自身，尤其是在一個木桶中，絕對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完全能想象得到江芙雨的艱苦，用心頭的意志，生生壓制住身體求生的本能，隻是為了赴死。
“現在嫂嫂的身後事你安排好了麼？”
“全部準備好了，就是江府那邊不好交代。恐怕江府很難接受主母身死的事實。”
“放心吧，都會接受的。”
陳百川的病還沒好，他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毛毯，心中焦躁的罵自己：“前天晚上剛剛答應陳百裡的事情現在就違約了。”
“宮中宣見。”林九附在陳百川耳邊說話。
“嗯，我這就進宮。”陳百川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早就做好準備，“對了，去看望一下老盧，他可不能倒下了。”
老盧聽聞陳百裡的消息時，一病不起。他是親眼照看着陳家兩兄弟長大的，在心中恐怕兩人比他兒子還要重要。
倒下的還有許多跟過陳千山的老士兵，他們對陳百裡或者說陳家都有着極為刻骨的情感。
轎夫看着貌似又生龍活虎起來的陳百川不由欣慰一笑，他們昨日可是被陳百川忽然倒下吓了一跳。陳百川到轎上後深吸了一口氣，虛弱的坐下。
他的病可還沒好。
陳都王宮。
殿中繼續集聚了滿朝文武，就算是封疆大臣，在許多天前也全部召回陳都。
陳百川官階在文武群臣中算不得高，但他地位與官階不服。見他來了，就算是不識他的人，也在朝官的示意下點頭微笑，不敢怠慢。
陳家現今還十分顯赫，陳百裡為陳家博得了一時間無上名聲。護國王的名号說出去能吓死人，這相當于在大衡封了另一個帝王。幸好，封的是死人。
“陛下，軍中不可一日無主。大将軍已然仙逝，我想……”
陳百川仿似沒有聽到他的話，走到大殿中間，旁若無人的下跪，說道：“臣陳百川見過陳王陛下。”
“平身，愛卿聽說昨日都病倒了，若不是今日茲事體大，是不敢叫你來的。”
“陛下，臣無事。”
“那就好，那極好。”
“陛下，臣陳百川願襲家兄陳百裡職權，為陳國大将軍，護衛陳國。”
滿殿皆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