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跌坐在地上,連連搖頭。
“你怎麼會知道他,你怎麼會知道他,他已經死了……”
綰寧看著她,勾唇一笑:“哦,原來那個孩子一出生就死在了你的手上,是你,親手殺了那個孩子。”
吳氏看著綰寧的表情,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你在詐我,你在套我的話。”
吳氏大喊,氣急敗壞,伸手就要來拉綰寧的衣擺。
綰寧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吳氏:“是啊,我就是詐你,不然,你如何會說實話。
真是可憐啊,那麼小小的一個孩子,你居然也下得去手,那可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
吳氏不想再聽下去了,她大吼著,“那是野種,他不是我的孩子,那是野種,他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他就該死。”
綰寧蹲下來,直視她:“是啊,因為他是流氓小混混的孩子,所以他不配活著,那你早幹嘛去了呢?你早就應該一碗藥把他打下來啊,但是你沒有,你懷著他,把他生了下來,讓他看過了這個世界,又殘忍的殺了他。你是兇手。
而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若是你不害人,怎麼會有這個孩子?這一切,因果循環,是你自作自受。
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殘忍的母親?
蘇雨瀾有那樣的下場,蘇錚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在替你還那個孩子的業障。
吳霜,你得受著。”
吳氏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跟瀾兒崢兒沒有關系,他們是無辜的。”
綰寧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強迫她看向自己,厲聲道:“那那個孩子呢?他何其無辜,那我呢?我又何其無辜。
你因為嫉妒我母親,強行把我抱養在身邊,卻日日搓磨我,就為了自己心中那點見不得人的自私。
你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要別人得到,別人得到了你就要毀掉。
現在可好,遭報應了呢,你的女兒你的兒子還有你,一個個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此時的綰寧,一臉憤怒的瞪著吳氏,說出的話,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樣狠吝,吳氏從心底升出懼怕。
這樣的綰寧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讓她心底發怵。
突然,綰寧一把狠狠攥住吳氏的衣領,整個把她拖起來拉高,松手,吳氏重重的跌在地上。
傷口向下,吳氏幾乎要痛到昏厥。
綰寧起身,背對著吳氏。
從她知道自己的事情開始,就一直在想,當初吳氏在慧慈庵生下的那個她自己的孩子去了哪裡。她心中隱約猜想,吳氏不會讓這個孩子活在這個世上,因為那是她的恥辱。
那個孩子活不活著,怎麼死的,綰寧並不關心,隻是吳氏在面對真相依舊矢口否認,不見棺材不落淚,她不下點猛藥,吳氏能咬死牙關。
她今日,不是要和吳氏你來我往打擂台,她要的,是把吳氏踩在腳底下碾碎。
綰寧不是什麼好人,吳氏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樣的筏子,她隨手就拿來用了,對付吳氏,她不僅打蛇打七寸,也無所不用其極。
她要吳氏,直面自己的深重罪孽不能逃避,她要吳氏精神全面崩盤。
毀掉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要了她的命,而是從精神上,摧毀她。
吳氏終於繃不住大哭起來,哭聲裡有濃濃的愧疚。
那個孩子是她不能言說的痛,那個孩子是個野種,不能活著來到這個世上,但是,她十月懷胎又生下來,怎麼可能沒有感情。
那是她第一個孩子。
綰寧說得對,她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讓那個孩子活到這個世上的。但是她把他生下來,卻不讓他活著。
因為這樣一個孩子的存在,是足以毀滅她的證據,她不敢冒這個險。
她把他淹死在水裡,親手。
這麼多年,她都不敢回想起那一日,那個噩夢,她以為隻要她不去想,就不會存在。
但是現在,被綰寧提起來,那一日的一幕幕,清晰的浮現在她眼前,在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吳氏後背冒出了一陣一陣的冷汗,隻感覺到渾身發虛,哪裡都難受,甚至連呼吸都困難。
綰寧回過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吳氏:
“當年我父親並不喜歡你,而且你的身份也夠不上,你奢求了自己不配的東西,還嫉妒別人也得到。
你和一雙兒女得到如今這樣的下場,是報應。
所以,蘇雨瀾恨你,蘇錚也恨你。”
綰寧的語言步步緊逼。
吳氏想到最後一次見蘇雨瀾,蘇雨瀾那冰冷的眼神掃過來,她說:“我恨你。”
吳氏看向綰寧,想到什麼,眼中滿是憤恨:
“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你跟瀾兒說她不是我的女兒,是你跟她說,我對她隻有利用,是你跟瀾兒說的那些話,對不對?是你。”
說到這裡,吳氏猛然頓住,目光直直的盯著綰寧,對上綰寧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我成姨娘,瀾兒成侍妾,崢兒的代筆之事,通通都是你做的。”
吳氏最先想到的是蘇錚事件,如果綰寧知道一切真相,自然不會為蘇錚好,所以昨天說的那些話,都是故意的,昨天她就猜到了,隻不過現在再和其他事件聯想起來,就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雖然她不知道綰寧怎麼做到的,但是,她和蘇雨瀾蘇錚三個,死的死傷的傷廢的廢,隻有綰寧一路扶搖直上,如今還能坐在首位上,來指責她的過錯。
推導不出過程,就看結果,她們的結果都糟糕透頂,而蘇綰寧恰恰背道而馳。一切,都是蘇綰寧的手筆。
綰寧斜著眼睛睨她,目光不躲不避:“對,是我。”
吳氏目露兇光,眼睛裡像淬了毒似的,盯著綰寧大吼: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瀾兒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這麼做?”
“啪。”
綰寧冷哼一聲,猛的一拍桌子,“且不說吳姨娘你從前如何欺我辱我,就說我跟你之間,你告訴我,我跟你又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那樣磋磨我?”
吳氏大喊,表情因為激動額頭青筋暴露,面目猙獰:“你是蘇梓月的女兒,你該死。”
綰寧厲喝:“那她蘇雨瀾是你吳霜的女兒,她該死。
憑什麼你能殺我的母親,我不能殺你的女兒。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吳氏被鎮住,心痛落淚:“有什麼你衝著我來,為什麼對付瀾兒。”
綰寧:“你殺了我的母親,又磋磨我,我憑什麼不能對付蘇雨瀾,我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
吳氏怒目而視:“你敢。”
綰寧:“我怎麼不敢?我不僅敢,我還這麼做了。把蘇雨瀾千刀萬剮之後,我還把她丟到了亂葬崗裡喂野狗,你不是看見了嗎?你不是親耳聽到了嗎?
吳霜,憑什麼你可以害別人,別人不能還手,這天下是你家的嗎?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哪裡來的道理?
我告訴你吳霜,從你害蘇梓月的那一天起,就該想到有今天。
這是你的報應。”
綰寧蹲下來,靠近吳氏,用隻兩個人聽得清的聲音說道:
“我蘇綰寧,就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為的,就是找你們報仇雪恨。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一個都不放過。
你說的沒錯,一切都是我做的。把你從蘇夫人變成吳姨娘,把蘇雨瀾和蘇錚成為庶子庶女。讓蘇雨瀾入恆王府前成為侍妾,還有蘇雨瀾最後的下場,都是我的手筆。
包括蘇錚的假學問的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這一出請君入甕的戲碼,還多靠你配合,若不是你,這件事被爆出來也不會那麼順利,吳霜,是你,親手把蘇錚推入了地獄。你說,他該多恨你。”
吳氏聽著這話,目眥欲裂,眼睛盯著綰寧,要淬出火光來:
“蘇綰寧,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綰寧莞爾一笑,定定的看著吳氏:
“你可能不知道:
我,就,是,鬼。”
吳氏看著這樣的綰寧,心底發寒,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再也撐不住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她心虛啊,怎麼不心虛。
一直吊著一口氣不承認,就是自己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沒有錯,但是綰寧把她的遮羞布撕得粉碎,她看到皿淋淋的事實,她好慌。
綰寧低頭:“還有一點,我忘了提醒你:你現在沒有資本跟我對峙。
如今你是我腳下的螻蟻,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你若是態度好一點,我可以考慮給蘇錚留個全屍。”
吳氏看著這樣的綰寧,明明一臉單純無害,語氣也慢條斯理,但是,就是讓她毛骨悚然,渾身發怵。
她真的怕了。
看蘇雨瀾的下場,她就知道,這種事,綰寧做得出來。
淚水滾滾落下,吳氏的眼神從憤怒到震驚到投降,隻用了幾息的時間。
她忍著疼痛和無力,撐著身體在地上坐直,滿臉淚水,對著綰寧磕頭:
“求求你放過崢兒,看在我養了你十六年的份上,放過他,一切的罪我來贖。”
綰寧看了一眼吳氏,走向首位,坐下來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輕輕放下茶杯,看向吳氏的眼神滿是蔑視。
吳氏還活著,蘇梓月卻已經死了,那麼多年,吳氏是苟且偷生,就算償命都便宜她了,蘇梓月失去的,不僅是生命,還有那麼多年的時光。
吳氏,百死難辭其咎。
她對吳氏手軟,就是對蘇梓月的不公平,對當初的自己不公平。
她不會放過吳氏,也不能。
“我要你們如何都好,易如反掌,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聽到這句話,吳氏想到自己的現狀,再想到綰寧,兩兩一對比,心態瞬間崩塌。
心中一團亂麻纏著她透不過氣來。
走到這一步,她已經窮途末路,沒有籌碼,也沒有底牌。隻能求得綰寧的原諒,他們才有一條生路。
以後別再沾上國公府,她還能為蘇錚好好籌謀,還能為自己籌謀。
她後悔了,後悔今日來國公府了,來的時候,她居然還想大言不慚的要求國公府做什麼,現在,隻盼著能回蘇府就好。
這一刻,吳氏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明明來之前,信心滿滿,現在卻恨不能落荒而逃。
這一切,就好像,綰寧特意在這兒等著她一樣。
隻是,這時候,再想這些沒有用。她別無他路,隻有示弱道歉,再逞一時之勇沒有意義。
她定了定神,落了兩滴淚,才開口:
“都是我的錯,我承認,是我害了你母親。我承認是我在她生產的時候動了手腳,我承認我養你是為了磋磨你,我都承認,你要如何我都照做。”
吳氏一副虛心受教,知錯的模樣,雖然都承認了,但話都撿輕的說。
綰寧冷冷的看著她:
“既然如此,一命還一命,你去死吧。”
吳氏大驚失色,沒想到綰寧會如此不留情面,不留餘地。
綰寧看她下意識的搖頭,無法置信的表情,心中冷笑。
吳氏做出這幅樣子,不過就是為了博取同情,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隻是在這種情況下,相機而做的決策。
到現在,她都還在用計謀。
綰寧盯著她,目光森寒:“怎麼,不願意?”
吳氏看著綰寧,又是落淚,哀哀切切的說道:“寧兒,無論如何,你也叫了我十六年的母親,雖然你在府中過得不好,但到底養了你那麼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綰寧不想聽她說下去,直接打斷:
“當年,你害我母親的時候,可有想到今日這一幕。”
吳氏愣了一下,接著淚如雨下:“我錯了,寧兒,你原諒我吧,都是我的錯,以後,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贖罪。”
綰寧:“不必這麼麻煩,想贖罪,你現在去死,就好。”
吳氏擦淚:“你究竟想做什麼?”
綰寧:“呵,吳姨娘聽不懂人話?你不是要贖罪?殺人償命啊,天經地義。
說出口的時候,信誓旦旦,真要你做了,怎麼又退縮了,還是說你隻是隨口說說,說來騙我的。”
吳氏語塞:“我我……我……”
綰寧就這麼看著她,一副要親眼看著吳氏去死的樣子。
吳氏的心突突往下落,她看出來了:這不僅僅是要出口氣而已,綰寧,是真的要她去死。
“要怎麼樣,你才肯放過我?”
吳氏兩手撐地,低著頭,問了一句。綰寧鐵了心要她去死的樣子,她裝不下去了。索性就攤開了說。
綰寧:“放過你?你覺得我會?
不僅你,還有蘇錚,都要付出代價。”
吳氏擡頭:“就算報官,也牽扯不到崢兒。”
說這話的時候,吳氏心裡想了一下,綰寧為什麼不報官。
都知道得這麼確切,想必手上也有證據了,既然如此,為何還在這裡跟她費口舌恐嚇她,應該直接報官才對。
為什麼沒有?
吳氏在這個問題上像鑽進了死胡同,怎麼也想不明白。她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重要的點,但就是連貫不起來。
就在吳氏仔細去想,企圖找到線頭的時候,綰寧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吳姨娘未免小看我了,我既然能讓蘇雨瀾死無葬身之地,就能讓蘇錚痛苦而亡。吳姨娘若是不相信,可以試試。”
吳氏擡頭,手指緊緊握成拳,神情憤恨又無奈不甘。
“蘇綰寧,你究竟要做什麼?”
綰寧對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似刀鋒出鞘:
“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