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野原本以為江小魚之所以會投到自己的門下,是因為齊依繁和紀珂兩人的指使。但是當他看到禦隆樓老掌櫃臉上所浮現出來的驚愕之時,才知道原來這個決定真的是眼前這個看上去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自己親自做下的決定。
“小魚你瘋掉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當别人門下的走狗,哪裡有我們現在來的自在?”
“小魚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
……
江小魚的決定自然是在整個禦隆樓裡面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呂野的勸說之下,江小魚原本隻是打算和老掌櫃左良把自己的決定和打算說出來。但是沒有想到被一邊的人給聽了過去,于是瞬間所有人立刻用一種看待蠢蛋的眼神看着江小魚。
在他們的腦海之中,完全無法理解江小魚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幫裡面的那些人現在也對我們不錯,而且現在幫内事務蒸蒸日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夠吃下東河幫,到時候成了西城第一大幫派,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于是許多人便勸阻着江小魚,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這個時候的呂野和呂大臣兩人依然在後院收拾東西,并不知道前堂居然會因為江小魚的離開,而掀起了這樣的波瀾。
江小魚看着眼前的這些看上去似乎十分在意自己走向的人,心裡面卻是平靜如水。這些人真的是關心自己嗎?不見得吧。
若是真的關心自己,當初在幽深的黑夜之中為何是自己獨自一人默默挑水?
若是真的關心自己,當初自己染上風寒,為何每一個人都避而遠之?
若是真的關心自己,為什麼現在才表現出來??
江小魚的年紀是不大,但是多年來的獨自生活的經曆早就讓江小魚知道有些事情永遠隻能靠自己。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隻能夠掌握在自己的手裡面。
反倒是老掌櫃一個人看的透徹,對江小魚道:“小魚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有些事情,的的确确應該是要靠你自己來做決定。隻是,你真的想好了嗎?做别人家的仆役,将來你可能會過的很難。”
“呂公子确實是個有本事的人,但是畢竟年紀與你差不太多。你又如何确定将來他一定會出人頭地?這到底是關系你未來數十年的大事,不如你再好好思慮一番?呂公子那邊,我去為你解釋。”
江小魚剛想回答,卻聽到一邊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既然人家都做出了決定,咱們又何必再過多的勸阻??說不定在人家的心裡面覺得自己走的是一條光明大道,反倒是我們阻礙了他的發達呢。日後等他發家了,豈不是會嘲笑我們?”
言語之中,極盡諷刺。
江小魚轉頭望去,這人與自己交情并不算深。但是這樣的一個時候絕大部分的人都在挽留自己,反倒是這個人說出了些不一樣的話語。
隻是這些話,落在江小魚的耳中便不免有些刺耳了。
而也是因為這樣的一番話,使得在場衆人望向江小魚的眼神之中微微有些不同。原本還打算阻攔着江小魚的那些小二和跑堂們,這個時候也是竊竊私語了起來。
“我說這小崽子怎麼打定了決心要去跟着那位呂少爺,原來是存了這個念頭。”
“呵,這麼多人難不成還會害他不成??大家在禦隆樓待了那麼久,原來在别人的心裡面早就把我們當成阻擋他走向光明的攔路虎了。”
“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那些人是我們能夠沾上的嗎?”
“噓……小聲點,誰知道他以後到底會混成一個什麼模樣。”
“到時候落魄了,可千萬别回來!”
“有他後悔的時候呢!”
……
……
江小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還殷殷相勸,希望自己留下來的那些人。和現在這些惡語相向的真的是同一批人嗎?
江小魚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突然之間會變成這樣。
那人這個時候又道:“怎麼?還不去找你的狗主子?既然都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離開我們禦隆樓,現在還待在這裡,是打算讨口飯吃?”
江小魚聞言,擡頭望向那人,稚嫩而瘦弱的拳頭緊緊的握住。
“我不是狗!呂公子也不是狗主子!”
那人一聲輕嗤:“你還真以為你在這裡有多重要不成?左右不過是一個仆役,禦隆樓那麼大,不用擔心找不到人。你以為搭上了那勞什子呂公子的線,從此便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麻雀始終是麻雀,怎麼樣也不會飛上更高的天。你生來注定在泥沼之中掙紮,想要飛起來?做夢吧你!”
這個時候,江小魚才猛然想起。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在前一段時間得了許都城裡面一位食客的賞識,已經到别的地方去了。今日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禦隆樓,而且還對自己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江小魚雙拳緊握:“你放屁!”
“呂公子雄才偉略,滿腹經綸。又怎麼是你這樣的人能夠理解的?”
“真是笑話!也隻有你把那什麼呂公子當成寶。你以為他寫出來一本《封神演義》便是天下絕無僅有的才子了嗎?當今天下,才子這類東西又何曾少了?你看周不疑,孝廉出身,現在不一樣碌碌無為?你看祢衡,行事張狂,又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這個姓呂的,終究還是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整個禦隆樓裡面,這個時候變得安靜了起來。在場的那些人面面相觑,卻又覺得此人說的好像有些道理。
老掌櫃左良眉頭緊皺,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所以在你的眼中,周不疑、祢衡不過是碌碌無為之人。那麼你的,連周不疑和祢衡都比不上的你,又算什麼?算一個笑話嗎?”
“我并不是很能夠理解,為什麼你喜歡對别人的事情指手畫腳?難不成是因為你在你自己的生活之中一無是處,隻能夠通過貶低他人來獲得屬于你自己的存在感嗎?”
“真是可笑!”
陽光傾撒而來,江小魚看到了站在門檻上面的呂野,就好像是神祗臨塵一樣。呂野走下台階,看向那人。
“不知道你現在多大了?”
“這……與你何幹?”那人看到呂野出來,瞬間便慌了心神,一時之間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倒是和我關系不大,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現在的江小魚……。”說着話,呂野看了一眼江小魚,毫無避忌的問道:“你現在多大了?”
“十……十五……。”
“哦。”
“現在的江小魚,年紀不過隻有十五歲。也就是說在未來等待着他的還有至少四十年的時間。或許用不了那麼久,隻要兩三年,現在你嘲諷的這個小子,将來與你的差距就會像是天上的星辰和飯桶之中的米粒那麼大。”
那人冷笑道:“小小孩童,也敢大放厥詞?”
呂野神色不變:“至起碼我們敢說出我們的志向。你呢?恐怕也就能夠在這禦隆樓中,宛若一條野狗一樣到處狂吠吧?”
那人暴怒,便想動手。
一邊斜插進來一道魁梧的身影――正是呂大臣。呂大臣的背上背着兩個包袱,顯然是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完畢了。望向那人的眼神之中有着冰冷。
對于呂大臣而言,生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誰敢動我們家少爺,那就廢了誰!
“怎麼,被我說中心事,惱羞成怒?”呂野神色平淡,語氣卻是要将此人給活活氣死。
“你……你……你……。”
呂野卻是懶得理他,轉頭望向一邊的江小魚道:“既然你選擇了跟着我,卿不負我,我不負卿!”
“現在我再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是依然選擇跟着我。還是決定放棄,留在禦龍樓?”
江小魚腦子裡面萬千思緒糾纏在一起,小小的腦袋似乎一時之間根本沒有辦法接受如此之多的信息彙集而來。臉上有着微微的蒼白。
“我願意……繼續跟在呂公子的身邊。”
呂野古井無波:“去收拾東西吧,等下便走了。”話音一落,便和呂大臣兩人走向了禦隆樓外,兩人的身子站的筆挺,陽光灑射而來就好像是照射在兩座雕像上面一樣。
“嗯。”江小魚狠狠的點了點頭,朝着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江小魚總覺得自己的身子似乎有着微微的顫栗。但那不是害怕,是激動。
身後那些人的讨論聲仿佛突然之間變大的不少,全部落在江小魚的耳中。
那些非議、困惑、叱罵,江小魚全部都聽在了耳中。但是卻沒有一句話被他放在心裡。因為這個時候,江小魚的心中所記着的,全是之前呂野迎着陽光,宛若救世主一般的身影。
很久很久之後,江小魚回憶起最初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會記起這個改變他人生走向的一個時候。
眼前的這個少年,言語之間總有種能夠令人為之信服的能力。光芒放肆的鋪灑下來,最後落在了呂野的身上。後來的江小魚總會慶幸,在那樣的一個時候,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也正是因為如此,自己的命運才得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