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的開始起了變化,老農休息了片刻之後終于是放下了曲轅犁,操控起原本的長直犁耙耕作另一半荒地。
一邊的呂野和崔思等人這個時候都是異常的緊張,反倒是那老農,臉上帶着笑意,朝着呂野等人說道:“幾位官人,你們這東西不錯啊。比我這玩意好多了。”
呂野臉色黑了,心想這曲轅犁是我們做出來的,要是連你這長直犁耙的效率都比不上,那我們做這玩意的意義在哪裡呢!
然而這個時候還指望着這老農趕緊的将剩餘的荒地開墾,然後形成對照。呂野也隻好是憋着心裡的情緒,朝着這老農說道:“老丈人你可快些吧……。”
那老農道:“小官人,也不是我不想快一些,而是我現在用的這東西實在是快不起來啊……。要是讓我用剛剛那犁耙,說不定能快一點。”
老農一邊操縱着,一邊和呂野聊天。
對于他們這樣長年累月的都在農田之中度過的老農而言,實際上農活給他們的勞累感已經是變得有些稀松平常了。
呂野苦笑道:“老丈人你可别和我說話了……我現在這心裡七上八下的……。”
呂野其實心裡也沒底,這曲轅犁到底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如果不能夠将效率提升到三成或者三成以上,那麼實際上這曲轅犁的推廣壓根是不可能進行下去的。
無他,因為成本太高了。
集将作監的力量,都花了接近七天的時間才将之制作出來,其中耗費的精力、原材料更是不計其數。雖說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之後,接下來制造這東西所花費的時間可能遠遠不需要那麼長,然而原材料卻依然是十分稀有。
精鐵這玩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夠弄到的。
而且精鐵的質量若是不過關,到時候犁箭的堅韌強度不夠,對于那些荒地而言根本就無力開墾,到了那樣的一個程度,這曲轅犁存在的意義也就并不是很大了。
時間,于是就這樣緩緩的過去了。
……
……
當老農将最後一點荒地完完全全的翻了過來的時候,整個農莊周圍将作監的這些官員們幾乎是在瞬間就變得沸騰了起來。
一邊的郭淮這個時候更是激動的臉色漲紅,朝着呂野便是怒吼道:“四成!!!”
一邊的崔思這個時候也是滿臉的驚愕:“四成啊……居然提升了四成的時間……。”
胡作更是志得意滿:“此番,諸位當記大功!”
随後拍了拍呂野的肩膀:“子航,你當記首功!”
一邊的金信等将作監的老工匠們這個時候都已經是淚流滿面,随後便看到金信老爺子朝着呂野深深一拱手,聲音有些嗚咽:“子航,此番……你可算是救了無數條性命啊……。”
呂野看着老爺子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還好金老爺子沒有一直拉着呂野,馬上便又轉過頭去,和他的那一群老哥們一起抱頭痛哭,幾位五六十歲的老人,這個時候淚流滿面。
呂野和崔思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
而這個時候,一邊的郭淮則是走到了呂野和崔思兩人的面前,神色也是頗有些鄭重:“怎麼?不理解為什麼這些老人為哭成這個樣子?”
呂野心裡有些猜想,崔思則是真的不清楚。
郭淮道:“你們運氣好,掌握了一門投胎的技巧。生來便不愁吃穿,但是他們這些老人可不一樣。那些年千裡無雞鳴,白骨露於野。每天餓死的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
崔思聞言長大了嘴巴,有些不知道郭淮的意思。
“金信老爺子的家中,其實原本是有十三個兄弟的,他本是家中最小的那個,後來饑荒,十三個哥哥全部餓死了,将最後的口糧留給了金老爺子。”
“金老爺子的命,是他十三個哥哥換回來的。現在你這曲轅犁的出現,能将耕作效率提升足足四成,你想會有多少人會因為這個而避免被餓死?”郭淮臉色古井無波,對崔思說道。
崔思聽到這些話,有些不敢相信:“怎麼可能……。”
呂野也是拍了拍崔思的肩膀:“那些事情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确實是這樣的。”
自從漢靈帝中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以來,神州大地之上的百姓們生活并不好過。就呂野所知的事情之中,因為饑荒而死人實在是十分常見。
“興平元年,自四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谷一斛值錢五十萬,長安中人相食。”
“初平四年,太祖征(陶)謙,攻拔十馀城,至彭城大戰。謙兵敗走,死者萬數,水為之不流。”
“三年春正月,诏曰:“蓋君非民不立,民非谷不生。頃者以來,民多征役,歲又水旱,年谷有損,而吏或不良,侵奪民時,以緻饑困。”
……
……
東漢末年,固然英雄輩出,豪傑不斷。
但是在這青史留名之下,亦有着無窮無盡的白骨堆積。
崔思聽了郭淮的這些話,這個時候也是有些默然無語。
反倒是胡作,這個時候走上前來:“現在不是很好嘛?子航你推出了曲轅犁,光是耕作效率就能夠提升足足四成。往日裡他們耕種十畝地的時間,現在能夠耕種十四畝!就算是遇上往日的饑荒,隻要不是顆粒無收,那麼死人的數量總是會大大降低的。”
呂野默然點了點頭,真的是這個道理嗎?
天災固然會死很多人,可人禍死的人,也不在少數。
呂野自認不是什麼聖母,但是今日看到金老爺子等人抱頭痛哭的形狀,一時之間心裡百感交集。
自己往日裡所堅持的那些東西,真的是正确的嗎?
自己明明是後世來者,難道就不能夠用自己的方式,将這個年代變得更好?讓這個年代的人們生活的更加美好?
想到這裡,呂野一聲苦笑。
“大仇未報……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想這些呢……。”心裡一聲長歎。
遠處的山丘之上,百騎簇擁,領頭一人穿玄色大袍,這個時候橫刀立馬,望着呂野等人的所在之處,臉上露出了困惑:“那邊是什麼情況,怎麼看上去好像是許都城的官員,他們不在衙門裡待着做事,跑到這邊來做什麼?”
一邊立刻有侍衛上前:“禀丞相……那邊好像是将作監的少監胡作胡大人。”
“胡作?”
“走,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