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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貴極人臣 瀟騰 3606 2024-09-13 17:54

  真的是‘紫薇花對紫薇郎’了。

  月池略一思忖,即便是她,也難掩驚色:“這怎麼可能……”

  朱厚照笑道:“看他剛剛那個樣子,你還覺得不是嗎?”

  月池一時無話可說。跟着朱厚照而來的劉公公,又開始習慣性地拍馬屁:“爺真是見微知著,遠勝我等凡人。隻是,那姓謝的隻說了兩句話,您是怎麼斷定他不對勁呢?”

  朱厚照看向月池:“他避嫌得過了頭了。既敢在武英殿空手奪刀,如今又何故退避三舍。”

  劉瑾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您,真是心如明鏡。”

  朱厚照坐到了月池身側,推了推她的胳膊:“如今可心服口服了?”

  月池躲開:“當然,畢竟不是人人都像你,插足别人的家庭,還顯得格外有理。”

  劉瑾覺得,在天下,論誰能一句話氣死皇爺,李越如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朱厚照果然氣得一窒,他道:“不過是假夫妻,别說得好像跟什麼似得。”

  月池皮笑肉不笑:“你放心,即便我和她離了,下一個也輪不到你。”

  劉瑾心驚膽戰,按他的料想,這接下來又要大吵一番。可沒想到,皇爺不怒反笑:“你也知道,你不能留她守一輩子活寡,所以隻能在這裡發發脾氣而已。”

  嘗到甜頭的人,總是格外好說話,而一連擺了兩道的人,火氣自然遠勝往昔。

  月池定定地看着他:“你不能老是這樣。”

  他一愣,明白快到她的臨界點了,即刻緩和了語氣:“我也是為她着想。”

  月池嗤笑一聲:“你倒好心。”

  朱厚照道:“她是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小姨,做姐夫的替小姨子籌謀終身大事,不也是應有之義。”

  劉公公在心裡腹诽,這都能說得出來,好像當年暗戳戳嫉恨,酸得牙倒的不是你一樣。不過,為了混飯吃,他還是在一旁附和:“是啊,說來,那可是探花郎,當年比您考得還高一名呢。謝家又是世代簪纓之族,這還算是高嫁。”

  月池冷冷道:“少來放屁。那要是貞筠不喜歡他呢?”

  朱厚照道:“那就再相。”

  月池面露疑色,他摩挲中手上的紅玉扳指:“朕隻要他人去浙江,可從未點出許給他的江南佳麗姓甚名誰。”

  劉瑾一下就明白了其中關竅,王謝二家本身就是江南豪族的護身符,他們是傻了才會放這兩家脫身。隻要王謝稍有退意,接下來都必有軒然大波。如今,皇爺還别出心裁,把謝丕給放下去了,謝家的麒麟子攪和上方氏惹出的亂攤子,這不想打起來都難。

  可憐謝丕,還站在朋友之義和男女之愛中左右為難,殊不知就是這麼一會兒,他已被這兩口子接連算計,一次比一次坑得狠。任謝丕再怎麼忏悔糾正,也不可能徹底死心,因為皇爺早就不止一次表明,他和李越才是一對,而方氏隻是局外人。

  月池顯然也明白了朱厚照的打算,她的心底微微發寒:“又是算無遺策,一箭雙雕。”

  他笑道:“這下不生氣了吧。”

  月池苦笑一聲:“不氣了。”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從何氣起了。

  他一下笑開:“這樣好的天光,别悶在這裡,走,我們回家去。”

  他所說的家,不是他的紫禁城,更不是她的李府,而是她送他的地方。

  他拉着她,步入庭院,穿過回廊,掠過桂樹投下的光斑。可即将要來到内室時,他卻蒙住了她的眼睛:“噓,跟着我走。”

  月池無意在這些小事上與他唱反調,左右不過又是新的禮物。他總會想盡辦法,給她驚喜,抑或是驚吓。

  她被他環繞在懷抱裡,空氣中萦繞着紫薇花的馨香。那他和她一塊在街上漫步時,他突發奇想買回來的,然後就真個自己參照農書,一株一株地種下。花兒漸漸生得枝繁葉茂,到了夏日時就開始芬芳吐豔。

  月池清晰地感受到,他在學着扮演尋常人家的丈夫,并且沉醉其中,樂此不疲,就像無知的頑童沉迷于過家家酒一樣。他希望她也能沉浸式地投入到遊戲中,她偶爾也會答應他,畢竟她的港灣已經被他拆得支離破碎,她不是機器,不能一直身披铠甲。

  他笑着替她指引方向:“往前走,小心門檻,推一下門。”

  嘎吱一響後,門打開了。月池剛剛迎來光明,又為這滿室的绮羅錦繡所攝。

  她從來沒想過,在五百年前,在這個地方,居然還會有人,送她一屋子的連衣裙。

  這形形色色的羅裙,絢麗斑斓得如夢一樣,有寬袖的,有窄袖的,竟然還有無袖的。有拖地的長裙,亦有及小腿的中裙,還有在膝蓋上的短裙。至于花紋,就更是各式各樣,有的用水墨丹青繪出淺绛山水,有的是以高明繡工來描鸾刺鳳,還有的則是連金線銀,綴珠貫玉。雖然還能看出時下衣裙的影子,可能改成這樣,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力。

  他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希望能看到一點兒的歡欣和喜悅,可她始終都是一片茫然恍惚。他終于忍不住喚醒她。然而當他的身影映入她的瞳孔中時,她就像被針紮了一樣,猛然驚醒過來。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鬼一樣。

  他強笑道:“你不想試試嗎?”

  月池沉默了許久,方啞聲道:“你不該在此時送我。”

  他不解:“那該在什麼時候?”

  這次,月池沒有再回答了。她隻是将門關上,面對他道:“謝謝你,但我已經穿不了了。”

  他以為她還在生氣:“你還在為聯合奧斯曼,拿下馬六甲而不甘?你該知道……”

  月池搖搖頭:“别說了。”

  她伸出手來:“你能背我嗎?”

  他默了默,在她面前彎下了腰。她還是一樣輕,在他看來飄飄得像羽毛一樣。他們走過滿是落花的庭院,月池随手摘下一朵紫薇花簪他的頭上,歎道:“這下,真的是‘紫薇花對紫薇郎’了。”

  她複又笑起來:“走,去露台上玩牌吧。”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西方的天空正燃燒着紅寶石般的光輝。這次,他的運氣再不像往日那麼好,總是在關鍵時候功虧一篑,棋差一招。

  月池既忍俊不禁,又頗感五味陳雜。他最後佯怒:“不玩了!這什麼都輸光了。”

  月池正色道:“可你輸了,就要受罰。”

  他别扭道:“你說吧。”

  月池在思忖片刻後,她指了指雲彩:“你看那雲彩。”

  他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炙熱的太陽已經收斂它白晝的光輝,變成了一個紅彤彤的火球,環繞在它身側的是一大片紅金色的雲霞。

  他此生看過太多太美的風景,這短暫的落日,并不能叫他心動神搖。他隻是疑惑:“看到了,然後呢?”

  他剛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說完自己的疑惑,吻就像春夜的雨水一樣,無聲無息地落下。

  夕照中的雲彩向太陽說道:“我的心經了你的接吻,便似金的寶箱了。”【1】

  第二日,朱厚照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劉瑾在一邊看着既是搖頭,又是歎氣,看看這不值錢的樣子!這一看就知道,是又發生什麼好事了。

  劉公公酸溜溜地對月池道:“又被哄得心花怒放了吧,也是,我看他帶兵打仗都沒這麼勞神過。他長這麼大,哪幹過這樣的事……”

  月池一哂:“哄又如何,不哄又如何,該怎麼着,不是還怎麼着嗎?”

  劉瑾忍不住啐道:“你就知足吧。你還能指着他如何?”

  月池正色道:“老劉,你難道有時不會覺得受不了嗎?”

  劉瑾嘟嘟囔囔道:“我當然受不了了,不過我要是你,我就肯定受得了。”

  他道:“一個自懂事起就殺伐決斷,極具城府的人,居然被你騙了十幾年,不知吃了多少暗虧,如今好不容易才扳回一城,還要千方百計地哄着你,必要叫你身心愉悅。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月池道:“那是他的報應。”

  老劉斜眼道:“打住,别再來什麼天魔下凡的那一套了啊。”

  月池失笑:“前人之過,本該後人償還。”他是應有此報,才遇上了她,可她呢,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伸了個懶腰:“好了,該做正事了。”

  謝丕已經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了。謝夫人已是滿腔怒火:“都是那起子不長進的東西。要不是他們貪得無厭,何至于把我們都拖下水!不行,你不能去!人為财死,鳥為食亡,那些人豈是好相與的。”

  謝丕歎道:“娘,事已至此,不是我們視而不見,就能消弭争端的。總得要有主事的人。”

  謝夫人目光閃爍:“讓你叔叔去。”

  謝丕一震,他仍沒有吐露碰上皇上之事,更沒有洩露分毫在他被請出來後張文冕與他的那一番長談。

  他隻是道:“叔叔畢竟是旁支。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真到了覆水難收的地步,保不住的豈止是您的兒子呢?”

  這一語說得謝夫人更是涕泗橫流,謝丕便就是這樣的情況下,才勉強出了家門。他選擇走水路,直奔甯波而去。然而,叫他瞠目結舌的是,他還沒到甯波城外,就已然看到了聳立于河道之上的水轉絲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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