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裡，葉深把倒在地上起不來的孔傑拽起來，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

　　可惜昨天下了大雨，院子裡有些泥濘，泥點子拍下去衣服也髒了。

　　“不好意思了。”葉深一點誠意都沒有地說道。

　　“沒關系。”孔傑龇牙咧嘴地擠出一句。

　　對于這個小舅子的功夫他隻聽過傳聞，蟬聯了很多屆的兵王，怎麼怎麼厲害。

　　之前他心裡有點不服，以為别人就是看在葉家的面子上吹捧他。

　　大家都是當兵的，再厲害他也是個人，能厲害到哪去？

　　現在他知道了。

　　他曾經也當過他那片的兵王，也是公認的厲害，結果剛才對方怎麼出手的他都沒看見！他隻感覺自己像個沙袋一樣任人捶打，毫無還手之力。

　　為什麼會這樣？大家明明都是人！

　　孔傑有一瞬間的茫然。

　　“知道為什麼打你嗎？”葉深站在他面前，低頭冷冷地問道。

　　孔傑努力站直身體，忽略疼痛，說道：“是我不好，讓你姐姐受委屈了。”

　　“什麼委屈？”葉深問道。

　　孔傑頓了一下說道：“我母親和妹妹做得确實過分了，我沒攔住她們，是我的不對。”

　　“哪裡過分了？”葉深繼續問道。

　　孔傑這次停頓了很長時間，不知道怎麼說。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

　　都是些小事，又太過瑣碎，他記不清了。或者說，他其實也不知道那些小事裡母親和妹妹哪裡不對了。

　　拿家裡點東西？

　　他們又不差那點東西，幾個兄弟的日子也确實難過，飯都快吃不上了，他幫襯一下是應該的吧？他家又不是沒那個能力。

　　妹妹亂動嫂子的東西？幾件衣服一點化妝品，他之後不是給她買新的了嗎.....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說道：“她們說話做事的态度可能不太好，幹什麼之前都應該跟小舒說一聲，也不該那麼大聲吵。”

　　母親有時候又哭又鬧的樣子是不太好看。

　　葉深看着他，沒有說話，而是擡手就是一拳。

　　一拳又一拳。

　　花昭收回要開門去叫他們吃飯的手。

　　剛才的對話她也聽見了。

　　這個姐夫看來是真的可以下崗了，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家人有錯。她們的錯竟然隻錯在态度不好？

　　真是笑死人了。

　　難道他母親跪着求葉舒把她掙的錢都給他兄弟，隻要态度足夠好，就沒有錯了嗎？

　　“二嬸，你将來會拿一個兒媳婦的錢補貼另一個兒子嗎？”花昭問道。

　　“那怎麼會！我可不是那種人！”劉月桂立刻道。不過她知道花昭是什麼意思。

　　“但是一家有一家難念的經，孔家其他兄弟日子不好過，孔傑幫襯點也是應該的，總不能自己喝酒吃肉，卻看着親兄弟一家餓死。”劉月桂道。

　　“幫襯是應該的，但是也不能太過分吧？”花昭說道：“姐姐說這些年孔老太太光從她手裡拿走的現金就有2000多了！還有之前的各種家當，光電視機就拿走2個！自行車縫紉機各3台！之後她還開口要過好幾台！隻不過姐姐沒給罷了，從那以後，兩人的矛盾才激化了。”

　　花昭大聲喊道，故意說給院子裡的人聽：“孔傑不就2個兄弟嗎？這些錢這些東西還不夠他們改善生活的嗎？他們還在農村吃糠咽菜嗎？現在就是絕大部分城裡人都沒他們日子好過吧！

　　“我還聽說，他們現在可大方了，可善良了，村裡誰想買什麼稀罕物件沒有票都不是問題，找他們就行！當然他們回頭自然要找到别人頭上，孔傑這些年發的票都去哪了？反正我姐是沒見過一張！

　　“還有她自己發的票，哪次不是被孔妮拿走了？鎖在抽屜裡人家都能把鎖砸開呢！

　　“就這樣，她們還不知足，還讓姐姐把所有工資都上交！說得好聽，是給姐姐攢着，二嬸，你信嗎？你說她們這麼做沒有錯嗎？”花昭問道。

　　劉月桂嗫喏道：“老人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她們就是喜歡攢錢...小舒情況也特殊，掙得多...就是點東西...又不是給不起...何必為了點錢傷了和氣？”

　　“哈！”花昭都被氣笑了：“所以錯就錯在姐姐有錢喽？二嬸原來竟然也是這麼大方的人！我知道了。”

　　她連連點頭：“二嬸，我和葉深現在窮的很，家裡隻有家具沒有家電呢，到時候電視機、洗衣機、冰箱什麼的就麻煩二嬸給置辦了！”

　　“你這孩子。”劉月桂嗫喏道：“聽說你結婚深哥兒給你2000塊彩禮呢，夠買兩樣大家電了，到時候要是還不夠，你再跟二嬸說，二嬸給你拿。”

　　花昭頓時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噎住了。

　　她瞪眼看着這個二嬸，一口氣堵在兇口。麻煩你做個徹底的惡人好不好！現在這樣，她都罵不下去了。

　　院子裡的“談話”已經停止。

　　孔傑愣在那裡，有些震驚。

　　母親竟然已經從家裡拿走了那麼多錢嗎？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家裡原來的電視機沒了，他問過一次，母親說壞了，過幾天葉舒又買了一個回來，等下次他休假回家的時候，發現後來那個也沒了，他又問，母親還說壞了。

　　後來家裡就再沒買過電視機，他也沒在意，隻當是電視機質量太不好，總是壞，葉舒不想浪費錢....

　　家裡原來也沒有縫紉機，因為葉舒不會用，但是她給兄弟們買過3台了嗎？還有自行車，還有票據...

　　這些他都不知道，沒人跟他說。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跟我說？”孔傑喃喃道。

　　花昭走了過來，站在葉深身邊看着他道：“因為她想做個好妻子，不把來自婆婆的壓力推給你，讓你兩頭受氣！這麼多年，姐姐可曾在你面前說過你母親的壞話？”

　　孔傑想了想，緩緩搖頭。

　　确實沒有。

　　“你再看看你母親，她什麼時候說過我姐姐的好話？我姐姐為你兄弟付出這麼多，她提過隻言片語嗎？有過半點感激嗎？她哪次見到你不是抱怨抱怨再抱怨？！讓你難做！”花昭又問。

　　其實她對葉舒的事情，隻聽過她簡單幾句陳述，至于這些細節，都是她根據孔傑的反應現場推測的。

　　“你母親的錯不在态度不好，而是良心不好！”花昭總結道。

　　孔傑想着這麼多年母親做的事情，竟然跟花昭說得一模一樣，現在被人罵良心不好，他心裡雖氣，卻又無話可說。

　　葉舒站在客廳裡，拼命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但是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這麼多年，終于有人說出她的委屈了。但是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剛剛見過幾次的花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