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0章 不關聯的兩件事(下)
莊士平仔細打量厲元朗和徐萬東幾眼,試探問:“您二位是領導吧?”
厲元朗卻所問非所答的回應道:“莊老師的課講得不錯,我深受啟發,很想和你進一步探讨,不知你有沒有時間。”
看着厲元朗氣度不凡,莊士平更加印證自己猜的沒錯,眼前這個男人準是當官的,至少是個處長。
于是點頭答應,說等他把教具送回去就來。
徐萬東忙說:“我們有車,你把東西放在車裡就行。”
厲元朗今天出來,并未乘坐自己那輛挂着三号牌照的紅旗車。
本身屬于低調前來,三号車太過紮眼,讓人一看就知道車主人的身份。
見面地點是一處僻靜的茶樓,這個時間點客人不多,反而有利于他們談話。
三人落座,厲元朗的沉穩,越發使得莊士平局促不安。
這種自帶的不怒而威的氣勢,不是想裝就能裝得出來。
莊士平更加認定,厲元朗肯定是大官,應該比處長還高。
不怪莊士平這樣想。
他雖然在體制裡,但他接觸的範圍并不寬泛。
除了學員,就是同事和校領導。
像厲元朗這種級别的官員,他也隻在電視裡瞧見過,并無深刻印象。
所以,他沒有認出厲元朗,屬于情理之中。
徐萬東此時,則專心緻志的成為茶藝師,認真泡起茶來。
“莊老師,你今天在課堂上,關于幹部反腐方面的講述很生動,也很透徹。不過有些方面,我認為你有所保留,特别涉及幹部監督,我感覺你的話有所保留。”
厲元朗邊說邊掏出筆記本,展開後,就他記錄的内容,詢問起莊士平來。
然而,莊士平并沒第一時間回答厲元朗的提問,反而十分謹慎的打聽厲元朗到底是誰,什麼身份?
厲元朗平和的笑了笑,“你看我像什麼人?”
“您準是領導,反正不是普通人。”莊士平如實說道。
厲元朗和徐萬東相互對視一眼,徐萬東心領神會的說:“小莊老師,我們是誰不重要,我們關注你,是基于你發表的那篇文章,讓我們耳目一新,非常感興趣。”
“特意約你出來,是想進一步探讨。你放心,我們沒别的意思,就是單純的聊天、說話,請你放松些,不要緊張。有什麼說什麼,盡可以暢所欲言。”
莊士平的腦海快速分析,并從厲元朗和徐萬東的表情中,判斷他們真實目的。
厲元朗之所以沒有暴露身份,是不想讓莊士平有壓力。
一旦得知他是省委副書記,有些話肯定不好說出口。
厲元朗要的就是莊士平最為真實的一面,無論優點和缺點。
莊士平默不作聲,端起茶杯抿了又抿,權衡再三,終于下定決心,就厲元朗提出的問題一一作答。
有關幹部監督機制,莊士平認為,群衆監督隻是口号,并無實際意義。
他說的很坦率,“兩位領導同志,恕我直言,群衆是起不到監督幹部作用的。很簡單,幹部所作所為,群衆根本不掌握。”
“群衆眼中的幹部,是經過修飾後的正面形象,是最不真實的一面。說直白一點,群衆看到的幹部形象,全是幹部想讓群衆看到的。”
“也隻有幹部身邊的人,關系親近的人,才了解和知道幹部。”
厲元朗頻頻點頭,贊成說:“所以,你在文章裡就加強監督機制提出建議。其實,這方面我們早有重視,已經在各個領域,進行了嘗試和改善。”
“比如說,巡視組就是手段之一。從上至下,開展各級巡視,充分聽取各方面意見,發現問題,及時解決問題,處理問題,有效的遏制一言堂和家長式的霸道作風。”
“領導幹部,尤其是重要位置的領導幹部,因為其身份的特殊性,手中握有很重權力,極易産生唯我獨尊的自信心理。”
“因此,加強同級監督,從根本上抑制這種幹部膨脹心态,是長期目标,更是今後一如既往的不變制度。”
“當然了,我說的隻是個别現象,并非普遍。我堅信,我們絕大多數幹部是好的,是合格的,是能把組織賦予的權力,有效管控住,不至于出現失控情況。”
“莊老師,你身為行政學院的教師,教授的都是我省各級部門領導幹部。你語言犀利,生動形象,這些是好的。”
“但是……”
厲元朗話鋒一轉,不由得讓莊士平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
端茶杯的手,微微顫動着。
厲元朗毫不掩飾對莊士平的客觀評價,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覺得你的思想有些偏激,你隻看到我們幹部不好一面,反而他們為國為民恪盡職守,兢兢業業,你卻熟視無睹。這樣不好,非常不好。”
“請你回去後,自我反省,自我思考,看一看我說的是否有道理。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想明白了,歡迎你聯系我,我們再做讨論。”
走出茶樓,莊士平謝絕高凡開車送他回學校的好意。
獨自一人走在襄安市的大街上,回味厲元朗的那番話,越發覺得,這位陌生人理論水平極高。
一針見皿的指出自己的缺點,将莊士平内心中那股傲慢,或者自以為是的信心,打擊得體無完膚。
這人到底是誰?
他為什麼水平這樣高?
懷揣滿腹疑惑,莊士平走到公園的涼亭裡。
望着碧波蕩漾的湖水,吹着徐徐微風,莊士平心中蕩起陣陣漣漪,十分不平靜。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
是學院辦公室主任打來電話,問他在什麼地方,說院長想要見他。
莊士平不敢怠慢。
能夠得到院長親自接見,這是每個老師夢寐以求的願望。
從莊士平調到行政學院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于是叫來出租車,直奔學院而來。
敲開米德隆辦公室的門,米德隆滿臉堆笑的起身,繞過辦公桌走上前來,主動握着莊士平的手噓寒問暖。
莊士平不僅不适應,還大感意外。
這位米副院長的熱情,可不是輕易表現出來。
隻有在上級領導面前,方才出現。
就是學院其他副院長,米德隆都很少使用。
把一臉不解的莊士平讓進沙發坐下,米德隆笑眯眯問:“士平,和厲書記談得如何?”
“厲書記?”莊士平更加疑惑,“哪個厲書記?”
“省委厲元朗厲副書記啊!怎麼?你不知道?”
莊士平腦袋嗡的一下,乖乖,竟然是省裡三把手。
怪不得有那麼高的理論水平,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也理解米德隆為何一反常态的熱情接見他。
見莊士平不說話,米德隆索性直言相告,“厲書記這次來學院聽你講課,也是考察你。他和徐秘書長拜讀了你發表的那篇文章,有心調你去省委工作,擔任他的秘書。”
“士平,你若是成為厲書記的秘書,可是咱們學院的光榮。往後要多為學院着想,千萬别忘記學院對你的培養和愛護,别忘記我們大家。”
這條消息,簡直如平地起驚雷,将莊士平炸得外焦裡嫩。
都不知道怎樣回答米德隆的囑托。
從辦公室裡出來,莊士平仍然感覺虛無缥缈,不真實。
無外乎厲元朗對他評價不高,甚至還有責怪意味。
以至于回到家裡發呆,腦子裡全是亂的。
妻子周慧拿着飯鏟過來,他全然不覺。
“士平,你怎麼啦?發什麼呆啊?”
一連叫了幾聲,莊士平才從迷惑中反應過味,怔怔看向周慧,自言自語的反複嘀咕,“是真的嗎?能是真的嗎?”
“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周慧關心的坐在莊士平身邊,擡手摸向他的額頭,以為莊士平發燒胡言亂語。
莊士平一把抓住周慧的手,激動得将下午發生一切,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臨到最後透露出擔憂,厲書記的嚴肅批評,是不是對自己徹底否定,他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