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層地獄之主的使者米希爾帶着一份滿意答複走了,但是格萊西雅女士的虔誠追随者卻又帶着他的同伴從大陸各處聚集到了南落葉森新開辟的一處林間營地中。
當銀龍安吉麗娜跟随龍巢的禁軍軍屬找到林澤時他正在落在這處營地的上方和一個膚色黝黑,表情顯得有些嚴肅的中年人類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什麼“你們要先學會講故事,先給他們一個美好的願景來取代他們原本的人生目标……”、什麼“同吃同睡找兩個托帶頭的批評自己剖析自己……”、什麼“千萬要記得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積極樂觀向上,充滿正能量,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直接套一些善神的教……”
“先生,伊凡斯特領安吉麗娜伯爵。”手持槍盾的壯碩禁軍打斷了林澤,伸手向側面一引,示意道:“執政官閣下說關乎于您,讓我将她帶過來。”
“……等會繼續吧。”林澤嘴上一停将目光落到了身邊的白裙女伯爵身上,這位中部的銀龍女貴族他倒是有所耳聞。
就像一個傳統的銀龍一樣,長年居住于人類社會的雌性銀龍始終都是做為正義的夥伴出現在各種傳奇故事中,或者資助、或者下場、或者強大、或者暧昧,反正一些年輕人最喜歡聽的傳奇故事中都有她參與冒險痕迹。
“哈,正義的小夥伴,伊凡斯特的明珠,傳說中的風行使者安吉麗娜女伯爵怎麼想起來我這地方了。”為了方便和米希爾等人的交流,林澤的體型一直維持在馬駒大小,烏黑發亮的外表倒是看起來不怎麼兇惡,“要是想談生意的話你找海瑟薇就可以了,你獨自一頭銀龍跑到我這地方來,還長得這麼漂亮,要是出去了穿點绯聞豈不是把我給坑了嘛——畢竟我還小啊,還沒成年啊。”
“你!”話還沒開口了安吉麗娜就愈發對自己接到的這次任務不滿意了,一個矯揉造作的弄得自己香噴噴的黑龍有什麼資格和自己這樣說話?
——要忍耐!要忍耐!聽說他很能打!
壓下被冒犯的火氣,氣質清冷的女伯爵淡淡道:“我這次來拜訪閣下主要是有兩件事情想和您談談,如今奧瑞塔混亂不堪,四處都是不休戰亂,不管是哪一個種族都在水深火熱中苦苦掙紮,而且災難将至,我們希望閣下可以停止黑龍領的侵略,不光是為了奧瑞塔,也是為了閣下自己。”
想了想,安吉麗娜又故作高深道:“畢竟閣下以前還是兩位善神教會的赦封教友,我來的時候聽說一些大地女神的虔誠信徒已經在趕往黑龍領了。”
“哦,這樣啊。”林澤平淡的點點頭,又無所謂擺手道:“來就來咯,反正我又不信這些東西,到時候再說吧。”實在不行就斷了和他們的化肥交易咯,反正黑龍領現在的主營項目是精鹽和糧食。
不過是不是能組織一下打擊盜版的事情了,聽說這段時間假冒僞劣的低價細鹽市場很好啊。
“卡爾閣下!”看到黑龍明目張膽的在自己面前跑神,安吉麗娜恨恨道:“您不能保持一位貴族紳士對女士的尊重嗎?!”
帶着惱怒少女意味的嬌叱聲不由得帶上了一點銀龍特有的冰寒意味,林澤舒服的換了個姿勢讓這股冰涼冷風撲倒了臉上。
——真是提神啊!
“打仗什麼的,這事你找海瑟薇啊,你找我幹什麼,你不知道黑龍領名義上是她的嗎?我隻是提供一些理論上的指導而已。”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由開拓村發展起來的黑龍領還真是海瑟薇家傳的——隻不過現在海瑟薇是屬于林澤就是了。
至于停戰?
南方諸國打了十幾年都快把狗腦子打出來了,梅林的法師團和洪铎爾克的白塔學者都已經接下死仇了,都有個貴族子弟在南方看不下去開始聯合無産工農了,你告訴我要黑龍領停戰?
拉偏架也不是這麼個意思吧,“而且,我并不認為海瑟薇是在發動一場邪惡的侵略戰争,相反,我認為這是文明向野蠻的正義戰争,是先進向落後的戰争……難道你們都看不到那些窮苦農民加入黑龍領前後的生活水平對比?”
“知道什麼叫做民心所向,什麼的叫做衆望所歸嗎?我的領地裡可沒有什麼冬天沒糧餓死人,秋天收稅收死人,春天給領主種田累死人的事情。”林澤露出一個自得的的笑容,“你說這種他們想要,我想給的交易有什麼問題嗎?”
“所以善良慷慨的卡爾閣下将手中屠刀伸向了勤勤懇懇的崔特伯爵?甚至還殺害了崔特城主的次子,讓崔特城主的長子背棄信仰,死在了晨光之民的審判之下?”安吉麗娜怒氣勃勃,對着眼前黑龍大聲道:“牧樹人教團已經宣布黑龍領的每一寸土地、沒一個生命都受到了邪惡的污染,隻有最殘酷的神聖複仇才能洗去自然的傷痛……”
“善良慷慨的卡爾閣下難道也想看着你善良淳樸的領民被當做邪惡清洗掉,想讓自己成為正義者标榜勇武的榮耀嗎?”安吉麗娜的這一手玩的十分熟練了,銀龍作為一個不喜歡戰鬥的金屬龍種對于這種言辭上的力量還是頗有心得的,先是故作驚人語,然後在指名下場,在輔助一些言語上的神态和動作暗示——按照安吉麗娜不多的經驗,接下來林澤就應該要問該怎麼辦了。
“北方的牧樹人教團和東方的綠洲行者們正在集結,正義騎士團已經從提爾之手神殿出發了,他們的第一個目标是南方戰亂中和魔鬼勾結的邪惡背信者,卡爾閣下覺得正義騎士團的第二個目标會是什麼?”
提爾的正義騎士團……
一群德魯伊林澤還不怎麼在意,畢竟有腐魂光環在,信仰西凡納斯的法職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正義之神的正義騎士團,就不同了,信仰正義之神提爾的聖武士們追尋正義,敵視邪惡,他們甚至會為了那些遭受邪惡壓迫的苦難者向任何腐朽邪惡勢力發起殉道式的沖擊,是一群值得尊敬,但也相當麻煩的家夥。
武力強大,信仰堅定,可以保持着清醒意志和自己肉搏,不好解決!
看見林澤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安吉麗娜心裡終于舒服了,在來黑龍領之前她仔細研究過這頭惡龍的幾場戰鬥,雖然每一次分析推演之後都會生出一種“這是假的吧”、“這是謠傳吧”的無力感覺,但仔細推敲就能發現這隻惡龍似乎不怎麼擅長肉搏戰?
——是不是不知道怎麼辦了?求我啊,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怎麼辦!
安吉麗娜自從進入人類社會之後已近很少有這種智商上的成就感了,人類的貴族和政客,簡直是魔鬼!
“走吧,先去我的龍巢吧,這裡并不适合談事情。”林澤看了一眼旁邊目光閃爍的魔鬼米希爾,并沒有急着向安吉麗娜回答。
不過這種轉移話題的行為在安吉麗娜來看完全就是黑龍已經認輸的表現,她也樂得參觀一下這位治理才能享譽大陸的黑龍領主的龍巢。
林澤的龍巢自從浮萍們聚集變異成那株聽話白樹之後就從地下遺迹變成了綠色樹冠,還剩下三層的地下遺迹已經被白樹的根須和枝葉霸占,原本地下龍巢上方的一處深潭已經随着白樹這些年的持續生長變成一條潺潺溪流的河流源頭了——白樹拖着龍巢頂部向上生長,原本的平整山林已經變成一座兩三百米左右的低矮山丘了。
——林木蔥蔥的看着一般啊。
安吉麗娜跟着林澤走進了那個足有十米高低的幽暗入口中,沒有寶石珠寶照亮,沒有魔法迷鎖攔門,沒有名貴地闆裝飾——甚至還在這樣一個諾大的龍巢入口立着一個粗俗不堪的巨龍石雕,這不知道不是名家之作,它是怎麼被擺到那個地方去的。
丢龍!
嘩嘩嘩……
林澤保持着馬駒大小的體型,安吉麗娜又是個人形,平時一探頭一蹬腿的路程竟然走了好一會才聽見黑龍龍巢那标志性的潺潺水聲。
“這是什麼味道,好香……
洞穴的高度不斷增加,當洞穴的上沿突然消失的時候安吉麗娜也被眼前的景象沖擊的神情一呆:
幽暗的地下世界中一株高度需要按公裡計算的白幹巨樹紮根在一汪綠色“海面”裡,翠綠的圓葉樹冠平平在與入口等高的位置展開,粗大的樹幹和少見的圓形葉子在半空中相互聯結虬結成一個巨大的綠色平台,樹精一樣的熒光團子一邊在樹冠中穿梭嬉戲,一邊為幽暗的地下龍巢中充當着光源的角色。
水聲潺潺,涼風習習,醉人的馨香輕輕撩撥着心神,一條銀色飛瀑從圓形洞口中直直墜落,就像是直接從岩壁墜落入心田一樣震撼人心,飛濺的水花和隆隆水聲中還站着幾個膚色黝黑的強大人類。
“歡迎來到我的龍巢。”林澤在樹冠上恢複了正常體形,圓葉在腐魂光環下輕輕搖曳,一條枝蔓主動生出的淩空棧橋從樹冠中遞到了安吉麗娜腳下。
“請到這邊來。”
“好!”突然出現的紅裙術士吓了銀龍一跳,她完全沒有發現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人。而當安吉麗娜踏上去的時候腳下的淩空棧橋還像是活物一樣在微微起伏适應她的步伐。
“請坐。”恢複本來體型的林澤伸手一指便有一簇大小不一的綠色原野的自發組成一套桌椅擺到了安吉麗娜身前,似乎是發現了二者同為巨龍的相似點,一番枝葉翻滾之後安吉麗娜身體四周還被枝葉卷上來一堆地下遺迹中林澤懶得打撈的古代金币和珠寶寶石來。
——這破樹最近是不是發情了,隻要自己一往龍巢裡帶雌性生物它就開始送東西?
“你說提爾的正義騎士團要來南方?大概能來多少人?”
“聽說有四十人左右。”安吉麗娜的語氣終于降了下來,雙腿并攏,側着身子坐在那張綠色的圓葉椅子上,現在她不僅失去了先前那種咄咄逼人的态度,甚至還表現的有些拘謹,“為首的是維恩斯,裁決之劍裡昂·蘭斯洛特閣下,一位強大且堅定的正義之士。”
林澤哦了一聲開始在心靈連接中向紅裙術士詢問其裁決之劍的事情來,而安吉麗娜則有些壓抑的坐在原地默默聽着潺潺水聲——太大了!這隻惡龍實在是太大了!
他的體型完全不像是資料中記載的青年龍模樣,他甚至要比自己的父親,比一位正值壯年期的強大銀龍都要大!就像是那些傳言中所說的那樣,這頭黑龍一定另有奇遇,這樣的成長速度實在是太過反常了!
體型壓制,心神中又一直存在一種淡淡的靈魂蠱惑意味,再感受一下身下巨樹展現的智慧,看看林澤身邊一身紅裙的美麗術士,看看那邊站在瀑布上方的幾位龍巢禁衛……巴哈姆特陛下教導我們,要矢志不渝的追求榮譽與公正的最高理想,但是為了對抗邪惡,短暫的蟄伏也是必要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保護弱者,永遠站在與邪惡戰鬥的最前線!是的,這隻是短暫的蟄伏!不是對邪惡力量的屈服!
小小安慰了一下自己,安吉麗娜又聽頭頂惡龍用龍語問道:“那麼你來找我幹什麼?勸我放棄對受壓迫民衆的拯救嗎?我沒記錯的話‘保護弱者,解放被壓迫者,捍衛公義秩序’似乎是那位北風之王善龍之王的主要教義吧?”
“我來。”安吉麗娜稍微醞釀了一下氣勢,這才将早已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是偉大的巴哈姆特陛下希望閣下能夠重新回到一位善良領主應該有的軌迹上來,為每一位擁有知識擁有力量的巨龍做出一個表率來,而且對被黑龍領侵略的那些人而言他們才是弱者和被壓迫者不嗎?”
“而且您最近的所作所為已經擾亂了南方諸國的正義與秩序,同為巨龍之王,我們的偉大的父親與庇護者,巴哈姆特陛下并不願意見到您這樣一位擁有傑出天賦的巨龍因為一時沖動而給自己和整個巨龍族屬帶來不好的後果。”
“哦……你的意思是作威作福的貴族老爺是弱者,他們壓迫剝削的窮苦大衆就不是弱者了?”林澤眨着眼睛,“還是說你偉大的巴哈姆特陛下隻維護那些給錢老爺的正義?”
安吉麗娜呼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不逛如此,她人類的身軀甚至出現了一絲淡淡的龍威,一對眸子更是變得細長冰冷起來,不過眼神冰冷非常,她的語氣中卻帶着一股難掩的憤怒:“惡龍!你是在亵渎陛下!平民與貴族是基于最基本的契約成為了領民和領主,如果不接受貴族們的庇護,他們會有賴以生存的土地嗎?他們會在野獸盜匪襲擊時有機會得到救贖嗎?”
維護信仰的女伯爵身姿挺拔聲音洪亮,就像是在和異教徒辯論、向僞信者淺信徒傳教一樣,安吉麗娜大聲補充着自己的論據:“如果沒有善良貴族的庇護!他們什麼也不會有!他們将會是流民、是強盜、是奴隸、是食人魔的糧食,如果沒有神靈和貴族的庇護,他們……”
“行了行了,諸位善神我就不說了,祂們的一些信念雖然我不認同,但也不反對,可貴族你還是算了吧。”林澤嗤笑着打斷銀龍道:“你要是有時間想這些,你還不如想一下為什麼平民不依靠貴族就要成為奴隸,憑什麼啊?”
“就憑土地是貴族的祖先得到的,就憑貴族在他們的傳承過程中守護或者擴大了這些他們自己取得的财富!”
“啧,你啊就是太年輕,思想太簡單,太僵化,那你來解釋一下貴族們的祖先憑什麼這樣做?搞得哪個凡人祖上還不是個泥腿子一樣。”雖然不知道泥腿子是個什麼意思,但是林澤語氣中的嘲諷卻差點将安吉麗娜給點着了,“算了算了,我竟然會在你這個封建地主這裡說這些話,真是白費口舌。”
弄清了銀龍來意,林澤也就失去繼續交談的興趣了,當下便找了個由頭留下梅瑞爾招呼客人繼續跑去林間營地觀摩一群魔鬼信徒自己給自己做傳╭(╯^╰)╮銷洗腦了。
……
梅瑞爾将怒氣沖沖的安吉麗娜送到了黑龍領中,想走,卻又忍不住勸說道:“先生的一些話您不要在意,他一直認為領民和領主是依靠最樸素的契約精神結合在一起的,領主的權力來自于被統治者的認可,可是當一個統治者無法不為他的領民服務時您覺得這時候應該怎麼辦?”
——畢竟先生還沒有伴侶,能幫一點就是一點吧,現在是春天,而且先生又一直和那個被卓爾主母摧殘到喜歡男人的白哈爾走的那麼近,可别出什麼事情了,最近先生做夢都感覺怪怪的。
梅瑞爾為了自家先生的安全還在想着怎麼從林澤平時毫無邏輯的言論中摘取一些出來安撫銀龍,突然就聽見那隻長相實力都還可以,隻是年齡稍微有點大的銀龍用一種離奇憤怒的語氣喊了起來:
“契約?!既然是契約,他又有什麼資格去管别人的契約!他就不是一個面目可憎的剝削者嗎?他的領地就沒有壓迫嗎?就沒有剝削嗎?他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
——他是沒什麼資格,比不上善神,可總歸比有些想當妓女還想當貞潔聖女的貴族好一點。
梅瑞爾無心和一個狂熱維護信仰的雌性銀龍争執,借助她在腐魂光環中的權限,一指安吉麗娜便将她送到了城市之外:“安吉麗娜女士走好,歡迎您的下次到訪。”
“傲慢的女人!傲慢的黑龍!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待我!”伴随着憤怒龍吼的是一番恐怖的吐息轟擊,直到将下方這處無名山丘變成一坨冰山之後安吉麗娜這才停止了這種無能狂怒的表現。變回知性的美麗女伯爵形象再次向黑龍領走去,她倒是要看看這個惡龍治理的領地和她的伊凡斯特領有什麼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