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耳邊還響着男人把她電話挂斷的嘟嘟聲,斷斷續續的,卻也刺耳得明顯。
緩緩把手機收回來,女人整個腦袋是空白的,頭頂的陽光已經完全穿透雲層照射下來,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蘇晚就這樣無焦距地看着遠方,沒有誰能告訴她,現在的下一步,該怎麼走,才能把舒未的生活給拯救過來......沒有人。
“蘇晚!”
恍惚間,已經走出來花園喊她的男人就站在門口處,眉頭微皺,似乎對她發呆怔忪的樣子很擔心。
蘇晚立即收拾了下心神,把手機塞進包包裡,疾步轉身走了過去撄。
“他們出來了嗎?”
“嗯,出來了,不過......償”
男人扭頭看了眼蕭逸辦公室的方向,聲音刻意調低了些,“蕭逸剛才的臉色不是很好,現在你先把舒未送回去,我跟蕭逸談談,晚點我們再聯系。”
剛才蕭逸打開門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罕見的沉默和低沉,這麼多年朋友,方恺言一眼就知道了舒未的情況絕非簡單之事。
蘇晚的心再次往下墜,怔怔看着方恺言,一時間竟然也說不出話來,隻剩彼此沉重的呼吸那樣灑落在這安靜空曠的走廊上,一切成為定格。
良久,勉強找回了神志,女人才重重地點了點頭,“好的,我晚點找你......”
方恺言想要說些安慰的話,但又覺得說得再多,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解決方案也不能釋懷蘇晚心裡的擔憂,那就幹脆沉默。
最後,帶着蘇晚回辦公室找到了一臉疲倦的舒未,跟蕭逸簡單溝通了幾句,兩個女人便離開了辦公室回去了。
“阿逸,怎麼回事?”
關上門,從窗口看着蘇晚和舒未駕車離開醫院,方恺言雙手垂放在服帖的西裝褲兩側,側臉線條異常緊繃,表情嚴肅冷然。
蕭逸重新坐回辦公桌前,擡手直接打開了電腦裡關于剛才的監控視頻,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暗沉,“她現在的精神狀況已經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步,甚至她自己會無意識地進入一個自己構建的恐懼空間裡,很容易陷進去後逃脫不出來......”
剛才他想幫舒未做催眠,可是最後他竟然發現,舒未不是睡着了,而是完全進去了自己意識裡生成的一個夢境中,反複地折磨自己,如果不是他強制性把她弄醒,那麼這個夢魇會一直繞着女人,直至崩潰。
他終于知道舒未剛開始說的那句——她最近睡得不好。
她其實完全沒有睡着,即使精神疲倦到已經閉上眼睛,她也很快跌落在自己營造的危險世界裡,是在更嚴重透支她的體力,而不是真正地休息。
方恺言顯然也不知道女人已經病得這麼嚴重,慢慢地收回視線,看着視頻上那陌生的一幕,聲音沙啞,“有什麼辦法嗎?”
一定會有辦法的,他相信蕭逸,也相信舒未自己——從認識這個女孩開始,他看到了很多以往不曾相信過的事情,比如怎麼樣把一個愛了那麼多年的人從自己心裡挖掉,徹徹底底的。
“辦法總會有的,但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我必須知道,她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源頭,誰都沒有辦法幫她。”
大概在舒未身上發生過什麼,蕭逸是有個猜測的,因為她剛才的夢境裡,說的話和之前的新聞結合在一起,細心把線索拼湊起來的話,不是太難獲知。
方恺言眼神晦暗,側眸看着蕭逸,“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治好她。”
顔澈手裡放着的那張光碟,他也有。
埋伏在他身邊那麼久,為的隻是要知道他到底每天在幫伍莫笙做些什麼事情,所以,當這張光碟落在他手上的時候,他是猶豫過的。
方恺言知道一直私下把顔澈和伍莫笙互動的照片傳給他的是舒未。
他對舒未這個人,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
不管是私交上的認同還是藝術造詣上的共鳴,反正他憑直覺對舒未這個人是很喜歡的。
人之本性,因為喜歡,所以把她當妹妹般照顧着,隻是不露聲色。
舒未其實猜錯了一點:方恺言之所以最後會曝光伍莫笙的視頻,不是因為想要阻止顔澈和蘇晚的婚姻,更多的是因為他想要保護舒未,不願意讓她的視頻從顔澈手裡流轉出來。
顔澈認為唯一能解決這張光碟曝光的方法是蘇晚跟他結婚,可是方恺言卻知道,自己有辦法讓這一切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恺言,我不能給你保證什麼,但是隻要我可以,我一定盡力。”
男人的臉色很坦然,還帶着點莊重。
方恺言沉沉點了點頭,移動腳步從房間裡出去了,下樓到車庫中把一直鎖在車子安全格裡的一張光盤拿了出來,重新回到蕭逸辦公室,親手放到電腦中播放。
蕭逸自己一個人把影片看完的,而方恺言站在門外,沉默地吸着煙,直到護士走過來禮貌告訴他這裡不能吸煙的時候,一臉陰沉的男人才把香煙給掐滅了......
他不是煙瘾重,隻是對于這個視頻的内容,每想起一次,他都覺得渾身難受。
反差太大,現實太殘忍。
那麼光鮮亮麗的一個小公主,背後藏着的,是她自己至今都覺得肮髒的過去。
房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推開,蕭逸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擡眸看了一眼側站在門外的男人,“進來吧,我看完了。”
方恺言低低應了一聲,擡腳重新走進去,直接坐在沙發裡,也不說話,等着蕭逸下文。
“這個事情,慕栩墨知道嗎?”
“如果他知道,你覺得舒未還會像現在這麼不安嗎?”
他也看出來了,舒未真的愛上慕栩墨了,而且這份愛,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突然之間而來的。但是到底是在什麼時候開始的,可能隻有舒未自己知道。
“可是我覺得這件事情,除了慕栩墨,沒有更好的辦法。”
方恺言低垂着眼眸,淡淡道,“你的意思是告訴慕栩墨,讓他做選擇?”
蕭逸沒有說話。
“可是阿逸,我們不是他們的誰,沒有資格幫他們擅自做決定。”
這個辦法不是隻有蕭逸知道,任何一個了解整個事件的知情人都清楚,隻有坦白,事情才有轉機。
但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它有代價:失去慕栩墨。
“舒大小姐早就把自己困在了局裡,你以為,她還有得選嗎?”
......
前幾天的幾場雨已經把溫度給降了下來,今天天氣放晴,陽光好得不像話,舒未坐在蘇晚的車子裡,卻一言不發。
直到把車開進樓苑,舒未才輕輕笑了,“姐,這是幾個意思?”
已經熄了火的女人已經推開車門,聲音并不友善,“沒什麼意思,下車。”
舒未無奈,隻能跟着下車。
“太太......”
“去煮粥,順便收拾出一間客房出來,最近我和你們太太都住這。”
阿西還沒反應過來,蘇晚卻已經拉着舒未上樓,留下一句話,霸氣直接。
“蘇晚......你到底想幹嘛?”
被拉着回到主卧,舒未無力感叢生,不明白女人的意圖。
蘇晚卻一點也沒有在意,扔了手裡的包包,掐住女人的下巴,逼近舒未,語氣微斂,“舒未我告訴你,你他媽再給我這樣消沉下去,我會直接把你弄死,我說到做到。”
就在剛才,她想了一路,甚至心裡已經出現了一個極端的想法:與其看着舒未自己折磨自己,那不如她幹脆一些,幫她解脫。
舒未可能真沒想過從小那麼心疼自己的女人會突然之間說這麼重的話,有些怔住。
看着女孩兒不說話的樣子,蘇晚心口的怒火并沒有消散,咬牙切齒道,“那麼難的時候你都捱過來了,現在又因為那該死的過去給我這樣折磨你自己,有完沒完,嗯?”
她知道很難,對任何一個人來說,忘掉人生的污點,很難。
但是她同時又很奢侈貪心地希望,舒未能夠走過這一遭,重新振作。
被掐着下巴的女人沒有反抗,眼睛直直看着眼前正在發火的女人,輕聲道,“可是如果你也覺得沒關系的話,為什麼當初要為了我答應跟顔澈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