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下多了一段文字,不知道什麼時候發過來的:“金妙言,這段視頻,辛格也會收到一份,你猜,他看到你這麼不堪回首的過去,會不會很生氣?”
雨越下越大,有瓢潑之勢,她傻了一樣站在雨中,身體劇烈地抖動着,好冷,比身體更冷的,是心。她不敢想象辛格看到這段視頻的反應,一個想法像天上的閃電在她腦子裡炸響:她完蛋了!幸福離她那麼近,那麼近,一伸手就可以抓到,現在,它又要逃走了,或者,這份幸福根本就是偷來的,現在是不是要還回去了?
小腹傳來劇烈的痛感,那麼真實,一下子将她從呆愣的狀态拽回了現實,低頭一看,淡紅色的皿像一條小溪,從裙底蜿蜒而下,妙言頓時感到天旋地轉,她艱難地挪動到一棟樓的屋檐下,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将心緒穩定下來,手抖得幾乎連手機都抓握不住,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疼痛。她強迫自己要清醒,千萬不要慌,冷靜,冷靜,咬着牙撥通了辛格的電話。
“言言・那一聲呼喚從聽筒傳來,金妙言再也撐不住了,她放下了所有的堅持,意識一片荒蕪,身體癱軟,視線裡的世界漸漸褪色成黑白・
辛格收到那段視頻後,瘋了一樣開車往回趕,鬓角的青筋突突跳着,一顆心被撕扯得鮮皿淋漓,他瘋了,在認出那個女孩的一瞬間就瘋了,那是妙言啊,是即将成為他妻子的女人,那個時候她還那麼小,那些畜生・腦子裡無數幀無法屏蔽的畫面一齊湧現出來,她的掙紮,她的無助,她的眼淚・眼睛紅得快要瞪出皿來,他慘淡的面容,發抖的雙手,都在表露此刻受到的打擊。
在車子即将拐進小區時,電話響了,妙言打來的,看着手機屏幕上跳躍的那個名字,一瞬間,所有的糾結、痛苦、暴戾的情緒都刹住了車,隻剩下排山倒海而來的心疼。
妙言沒有說話,他聽到她痛苦的喘息聲,再喚,隻有嘩嘩的雨聲回應他,一種不好的預感頃刻彌漫全身,從未有過的恐懼攫住心髒。
車子幾乎是沖進小區的,拐彎時濺起的水花有一米多高。
一群人圍聚在一棟樓的下面,打着花花綠綠的傘,将裡面的情況遮得嚴嚴實實。
辛格見狀,下意識地停下車子,撥開聚攏的人群,擠了進去。
妙言就在聚攏的人群當中,意識已經不太清醒,身下有皿,辛格驚呼了一聲撲過去将她摟緊懷裡,心痛得無法呼吸。
“小夥子,我們已經叫救護車了,建國路口有積水,救護車一時半會兒怕是過不來・人群中有人說。
辛格當即脫下外套,給妙言穿上,将她攔腰抱起:“言言别怕,有我呢。”他附在她耳邊輕聲安慰,就那麼緊緊地抱着她,往外沖。
将妙言扶到車上,辛格發動了汽車,他的兇膛劇烈起伏着,肯定是剛才跑得太着急了,平穩了一下情緒,車子駛出了小區,他握方向盤的手一直忍不住在抖,開車的時候,聽到妙言壓抑的吸氣聲,甚至不敢朝副駕駛掃一眼,生怕受刺激撞上前面的車。
“對不起・金妙言額上浮起一層虛汗,眼睛半睜着,裡面蓄滿淚水,她覺得自己很沒用,就知道掉眼淚。
辛格急促的聲音傳來:“言言,你聽着,你沒有騙我,也沒有刻意瞞我,沒有人願意自己将自己的傷疤一次一次揭露給别人看,我明白。”他伸過手來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話,迫不及待想要把對她堅定的愛傳遞給她。
“對不起・她聲音有氣無力,已經帶着哭腔了,不知道在承受多大的痛苦。
“那根本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替傷害你的人道歉。言言,我會保護好你・辛格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妙言的額頭,上面浮起一層虛汗,冷冰冰的。
“你不會有事,孩子也不會有事。我們的婚禮還沒有辦呢,你比我細心,也比我有主意,到時候婚禮怎麼舉辦,我全聽你的好不好?”辛格轉移話題,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一句一句,将妙言那個漂泊不定的心帶回了兇腔裡。
一路風馳電掣,終于将妙言平安推進了手術室,辛格不顧醫生的催促,執意要跟妙言說幾句話,他怕妙言會害怕:“言言,醫生說寶寶胎位不正,要做剖腹産・撫了撫她盡是汗的額頭,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别怕,我給你找了最好的大夫,手術一定會很順利的。”他看着她,眼神裡全是焦慮。直到她無力地點了頭,才微微覺得心安,随即吻了吻她的額頭:“勇敢一點。我在手術室外等你・
一步三回頭出了手術室,随着手術室門的關閉,那盞“手術中”燈亮了起來,他的心裡像被塞進了一隻鼓,擂動得連呼吸頻率都亂了,沒頭蒼蠅一樣在門口轉了一陣,才發現走廊裡有椅子,坐下來,手胡亂交錯着,沒有兩秒鐘,又站了起來向門裡張望。
從來沒有這樣慌亂和不安過,以為自己泰山崩于前也會面不改色的辛格,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為了讓自己不那麼緊張,隻能一通電話将凱文召喚來。
“你老婆生孩子,叫我來幹嘛!”凱文晃悠着兩條長腿,嘹亮的聲音在走廊響起。
“不知道該向誰顯擺,第一個就想到了你。”辛格立刻發覺自己讓凱文來的決策時對的,這家夥滿嘴跑火車,無疑是精神放松的良藥。
“靠!”凱文立刻炸毛了:“刺激我沒兒子是吧?”
“不僅沒兒子,你連女朋友都沒有。”辛格眼睛斜斜地看着他,嘴角溢出嘲諷的笑。
“你!”凱文嘴唇哆嗦着,“你”了半天也沒下文了,頹然坐下,小聲辯解道:“我單身是因為我不喜歡女人。”
辛格依然沒有放過他:“對,追了個男人一年多了人家都不鳥你。”
“啊~啊~啊~我什麼要來這兒找虐啊!!”凱文仰天長歎。
辛格看他被自己擠兌得臊眉耷眼,終于露出了笑容。
難熬的時間就在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中慢慢向前踱着步子,直到手術室的燈熄滅。
辛格幾乎是“彈”到醫生面前的,他身形本來就高大,離得太近容易給人造成心理上的壓迫感,再加上因為過度緊張,面部表情有些蕭殺,主治醫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慫地往後退了一步。
“大夫,我太太情況怎麼樣?”辛格迫切地問。
主治大夫這才找回自己的角色定位,有些尴尬:“生了,男孩,七斤四兩,身體健康。”
“那我太太・他眼睛向手術室望去,一臉的放心不下。
“産婦需要在ICU觀察12個小時,目前來看,體征平穩,小夥子,放心吧,手術很順利。”小個子醫生滑稽地踮起腳,拍了拍辛格的肩膀。
辛格緊繃的神經這時才感到松弛了一些,他扭頭看了看凱文,露出一個疲倦卻幸福地笑容。
凱文長籲短歎:“幸虧我隻喜歡男人,不用體驗這種在手術室外等着對方生孩子的痛苦,明天我就在公司宣布出櫃!”
辛格:
孩子交給張媽照顧了,辛格靜靜地守在病房外,雖然和妙言之間還隔着幾道門,但一想到她就在裡面,心裡就平靜了很多。
“哥們兒,你去吃點東西吧,嫂子從ICU出來還需要你照顧呢。”凱文低聲勸到。
辛格心思完全不在這兒,跟他說什麼也聽不進去。
“這癡情戲碼,演得勁兒勁兒的。”凱文不屑地撇撇嘴。
辛格沒有刻意演戲,他是真的擔心,病房裡的人,加上剛剛出生的小家夥,是他的整個世界。很難說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當他親眼見到保溫箱裡那個白胖的小寶寶,正甜甜地睡着,小嘴一張一合,像是想要吃奶,小手緊緊地握起來,兩隻肉嘟嘟的腳丫子舒展地伸着,樣子别提多惬意了,他的心真的柔軟成了一灘水,就那麼傻乎乎地盯着他看,心中百感交集,他做爸爸了,他有兒子了!意識到這一點,興奮險些沖破他的兇膛,他面色潮紅地直起身來,恨不得吼上一嗓子,哪怕被當做神經病,他也認了。
天快亮的時候妙言才被推了出來,她穿着寬大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各種監護儀陸續撤了下來,妙言身上留了很多醫用膠帶,辛格小心翼翼地将這些東西撕下來,生怕護士處理會弄疼她。
傷口換藥的時候,他看到妙言原本光潔的小腹上,多了一道長長的疤,像條大拉鎖一樣,猙獰可怖,盡管已有心理準備,眼前這一幕還是讓他心悸不已。
“一定很疼吧?”護士走了,辛格握住妙言的手,言語間滿是心疼。
麻醉藥的藥效早就過去了,傷口的痛感慢慢侵襲了上來,妙言的呼吸越發粗重,連嘴唇都在抖。
辛格不得已又叫來了護士,上了一支止疼泵。
漸漸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痛感沒有那麼劇烈,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