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其實是很普通的一天,對絕大多數人來說。
但對宋銀翹來說,卻是格外的漫長,堪比幾個世紀。
這幾百年中,她仔細回憶了以往短暫的四十多年,從剛認識丈夫開始,到倆人步入幸福的結婚殿堂,到喜懷麟兒,到兒子剛出生就被抱走扔掉,再到她在失去愛子的這些年内,又遭受多少痛苦的煎熬……
一直回憶到發現某個垃圾,竟然三番兩次的糾纏愛女,最敏感的那根心弦被撥響,終于痛下殺手,精心策劃了一起綁架案,送那家夥去了地獄内。
終于鏟除試探禍害愛女的垃圾後,宋銀翹隻感覺天格外的藍,端着高教玻璃杯美美品過紅酒後,隻想踮起足尖,在客廳内來一曲天鵝舞時……這個世界,忽然不再那樣美。
她的人生,仿佛一下就從雲端,跌進了地獄内。
她,竟然殺了失散二十四年的親兒子!
她是那麼的愛兒子,做夢都想把他抱在懷裡,輕拍着他後背,給他輕哼一曲搖籃。
她兒子被家庭抛棄後,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總算長大成人。
她哪個從小就沒享受過母愛的親兒子啊,終于咬緊牙關一天天的長大,并在付出不知多少努力後,才創建了個小破廠,正準備大幹一場時,卻被親生母親一把大火燒成了白地。
如果宋銀翹對付親兒子的手段到此為止,他肯定還能從廢墟中站起來。
畢竟,憑借他自己的人格魅力,收了陳琳這個“色香味俱全”的大丫鬟,又有蘇南觀音、京華慕容家前少奶奶、振華集團的展小白、最高警衛局的大局長等人幫忙。
可沈嶽剛要從廢墟中站起,他那個親媽哦,利用陳琳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一般的弱點,精心策劃綁架案,最終讓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宋銀翹是那樣的愛她寶貝,她兒子活的是那樣艱難,結果她卻親手設計淹死了他!
請問世間,還有什麼能比做夢都想找到兒子的母親,卻親手殺死他,更殘酷的事?
木有。
真木有!
偏偏宋銀翹做到了……
估計站在雲端的老天爺,現在正對她佩服的要死要活,對她豎起雙手大拇指,大贊她真乃巾帼吧?
必須是巾帼啊。
别忘了,從小就被抛棄的沈嶽,能長這麼大,入選七種武器,為國浴皿厮殺無數場都沒死,卻被宋銀翹一介女流,幹脆利索的斬于馬下了。
宋銀翹都佩服她自己,智商咋就那麼高,殺人手段咋就那麼巧呢?
佩服中,她咯咯的笑個不停,掙開老沈的懷抱,推開愛女的阻攔,踢掉鞋子,在布滿陽光的客廳地闆上,踮起腳尖,輕盈的旋轉。
她明明那樣佩服自己,又是為什麼淚水不住地的流淌呢?
舞了多久,淚水就流了多久。
舞的累了,再也沒有一點點的力氣,終于癱倒在地闆上,以額觸地,動都不動一下了,可淚水還在嘩嘩的流。
這讓她無比信奉那句話,女人就是水做的。
宋銀翹隻笑,咯咯的笑,不說一句話。
還在哭,淚水決堤洪水般的滔滔不絕,無視老沈和愛女殷切的深情呼喚……
宋銀翹感覺她的靈魂啊,正在天上飛,要飛到太陽上去。
有人說,高尚的人在死後,靈魂才會飛到太陽上。
可她是高尚的人麼?
不……是!
宋銀翹感覺她沒資格去太陽上,她該去那個地方。
地獄。
十八層!
她還要一層一層的走下去,每一層都要呆夠六十年。
十八乘以六十是多少?
宋銀翹不知道。
她隻知道,隻能受折磨那麼多年,最後萬世都呆在第十八層,被扒皮抽筋割舌挖心……能減輕殘殺親兒子的罪惡麼?
能,讓她感覺好受些麼?
就在宋銀翹趴在地上,無聲的笑着,看着地闆上的花紋想這個問題時,有人來了。
荊紅命。
他怎麼又來了?
宋銀翹眼眸稍稍滾動,眸光從他臉上掃過後,就重新落在了地闆上。
荊紅命又來幹嘛,和老沈說了些啥,啥時候走的,宋銀翹毫不關心。
她隻是傻傻盯着地闆,好像就這樣一直看下去,去十八層地獄的願望就能視線,她的親兒子啊,就能活過來。
直到老沈在她耳邊說,兒子雖然死了,可他的手下,今晚還要去櫻花會所參加芯片投标大會。
兒子都死了,他手下參加不參加芯片投标大會,和宋銀翹關系很大麼?
老沈又說,兒子雖然不在了,但他的心願還沒完成,陳琳等人勢必會幫他實現溯源。
問題是,代表兒子的陳琳他們,極有可能會被柳家的人拒之門外。
因為,兒子那晚大鬧了柳老的八十壽宴,被他們視為敵人。
現在他雖然不幸死翹翹,可柳家的人在竊喜之餘,必定為難陳琳。
陳琳,那可是兒子生前寵愛的大丫鬟啊,她被欺負……兒子在九泉之下,也難瞑目啊。
什麼?
有人敢欺負我兒子寵愛的女人?
這特麼不想活了還是咋滴!
宋銀翹立即來精神了,蹭地從地上爬起,鞋子都不穿,踩着一雙雪足就往外跑,要去櫻花會所看看,誰敢難為她兒子寵愛的女人。
誰敢難為陳琳,就是為難沈嶽。
誰敢難為沈嶽,就是為難宋銀翹。
誰敢難為宋銀翹,就是難為全世界……
好說歹說的,宋銀翹在老沈父女倆的幫助下,披挂整齊,上車飛速趕來櫻花會所。
想到兒子寵愛的女人,現在可能會遭到柳家人難為,宋銀翹就徒增“東風吹,戰鼓擂,當今世上誰怕誰”的豪邁,渾身皿液沸騰起來,雙眸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強大的戰鬥欲,讓宋銀翹恢複了冷靜。
老沈父女卻更加擔心。
因為他們都能看出,當宋銀翹幫兒子寵愛的女人擺平障礙後,就會迅速滑向或癡呆,或死亡的深淵。
荊紅命判斷的沒錯,最遲明天太陽出來之前,宋銀翹如果還沒死,那麼世界上就會多一個瘋女人了。
老沈父女也明白。
可明白某件事,并不代表能解決。
他們能做的,就是預防宋銀翹會自殺。
雖說她活着就是個癡呆患者,但總比死翹翹了要好些吧?
老沈啥感受,沒人關心。
蔺香君呢?
她現在又是啥感受?
老天爺,還真是個骨灰級玩家……這句話,可能就是蔺香君最真實的感受了。
賊老天安排她先母親找到了沈嶽,并沒來由的對他産生了好感,不惜豪門大小姐和當紅巨星的雙重身份,為他在小破店内獨舞,蔓聲歌唱《白狐》,更在白雪飄飄時,當着數百京大學子的面,把貼身首飾送給了他。
蔺香君那樣做,純粹是想和沈嶽成為最好的朋友罷了。
可媽媽……蔺香君,也許才是最想自殺以謝沈嶽的那個人。
因為如果她能理智,像媽媽所希望的那樣,從門縫裡看沈嶽,而不是妄想和他成為好朋友,他就不會死。
上次宋銀翹放火燒了星沈集團時,蔺香君曾經以死來反抗母親的跋扈。
這次母親又是為了她,把沈嶽給送上了黃泉路,蔺香君卻不能死了。
宋銀翹最好的結果是變傻,餘生都會沉浸在她的世界内,再也不會理睬老沈……父親,很可憐。
老沈本來就那麼可憐了,如果蔺香君再死了,還會有誰來陪他,照顧他,給他養老送終?
所以蔺香君這次不會死。
她隻會更加的堅強,挑起以後照顧母親,陪伴父親,讓他們安度餘生的重擔。
車行到距離櫻花會所還有幾公裡時,老沈接到了荊紅命的電話。
宋銀翹這才知道,荊紅命第二次去她家,是為拿走丈夫的一片指甲,用來做親子鑒定。
荊紅命為人相當穩重,雖說根據沈嶽姓沈,年方二十四,足心紅色胎記和宋銀翹完全相同,是老沈夫妻親兒子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但萬一有零點零一的誤差呢?
宋銀翹不就白白變傻了麼?
雖說宋銀翹變傻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好事……荊紅命卻必須做他認為該做的事。
随着科學技術的高速發達,以往很麻煩的親子鑒定,隻需一片指甲或者一根頭發,就能在短時間内搞定了。
親子鑒定的結果,老沈和沈嶽的DNA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也就是說,那厮确系老沈夫妻的親兒子,如假包換……
宋銀翹親耳聽到這些後,沒有再哭泣,始終保持目視前方的樣子。
她在看到沈嶽足心那個紅色胎記後,就萬分笃定那就是她可憐的小寶寶了。
一切,正如荊紅命所說的那樣。
當宋銀翹在老沈父女攙扶下,走進人群時,恰好是陳琳後悔不該動粗硬闖,柳初吻冷笑着說要把星沈集團所有人左腿打斷的時候。
怒火,就像憋了數萬年終于有機會爆發的火山那樣,自宋銀翹心底呼嘯而起,推開老沈父女,高舉着小包沖向了韓大明。
宋銀翹劍指韓大明,卻沒去上台階找發号施令的柳初吻,不是因為她欺軟怕硬。
而是她要先從韓大明開始,再到柳初吻!
誰敢為難她兒子寵愛的女人,她就弄死誰。
宋銀翹忽然出現,瘋狂毆打韓大明的行為,讓全場人都懵比。
誰能告訴我,這是咋回事呢?
如果是别人來櫻花會所發瘋,柳初吻隻會用更直接的方式,讓她知道“傻”字怎麼寫。
可這個人是宋銀翹啊。
慢說柳初吻惹不起了,就算她老子在宋銀翹發瘋時,也隻會抱頭鼠竄。
滿頭霧水懵比無限的柳初吻,看向老沈父女,希望他們能給個合理的解釋,或者制止宋銀翹發瘋,咱有話好好說不行啊?
老沈父女卻面無表情,木頭人那樣眼睜睜看着韓大明,在宋銀翹瘋狂踐踏下,不住慘嚎。
“去死!”
穿着細高跟的宋銀翹,狠狠一腳踢在韓大明臉上,他慘嚎一聲立即雙眼翻白總算昏死過去後,她才稍稍有了解氣的感覺,蓦然擡頭看向了陳琳。
陳琳吓壞了,慌忙後退,吃吃的說:“你、你要幹嘛?”
“别怕,孩子。”
宋銀翹語氣溫柔無比,看着陳琳的眸光,就像婆婆看兒媳婦:“你,就是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