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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病吧,說是感冒發燒流鼻涕,沒錯,但骨子裡是心病。
哎,少年心深深幾許啊。
譬如有那麼一段兒時間,你會突然對自己的認知産生懷疑,或者覺得生活就該是一遭放縱的消遣。什麼手頭的事兒,長輩的叮囑,突然在你看來變得沒什麼意義,你所癡迷的,也一時間沒了方向。被動接受的這個那個,也全然沒有了動力,等等等等。這可以歸結為兩個字――叛逆。
少年的心智是不容小觑的,難怪前些日子爹對我說,我在經曆人生中的“危險年齡階段”。
我沒有啥很無主很劇烈的反應,但心裡泛起的五味雜陳,還真有點深邃悠長。
怎麼說呢,似乎思維生長的速度,遠遠超出了身體成長的速度,我的身體和閱曆不足以支撐我的思維躍進,我的想法變得苛刻、執拗,我的狀态變得消極、無序。平日裡走神兒,多半不再是因為偷懶,或者想好事兒,而是深陷對生活對籃球對學習的掙紮之中,沒人聽到你的呐喊,更沒人能幫你脫離這幽暗的苦海。
與其說是糾結,不如說是被糾結,畢竟不是我主動的思維運動,而是到了這個本該糾結的年紀。
想想說苦海好像有點過分了,不過是嚼了一根苦瓜。這根苦瓜苦在開學以來的壓抑,和過度亢奮的球隊訓練。我看到主力球員在場上揮汗如雨,也看到邊緣球員在一角歎息,時運已經把他們做了太過明細的劃分――有資格一搏的,靠邊站的。前者在壓抑中試圖讓自己更加亢奮,而後者連壓抑的資格也逐步失去。
很殘酷,真的很殘酷。隊裡多數人勤勤懇懇打了三年球,但到頭來換到的不過是個蕭條的“零”,他們當中個别人成績尚可,籃球之外還有倚靠,而更多的人,将“死”在自己的選擇裡,7月,他們将因為籃球親自殺死自己的夢想,無論這個夢想是否跟籃球有關。
往事成空,體會一下這句略顯偏執和極端的表述。當你站在城池上,以勝利者的姿态俯瞰衆生和來路,想必會遙念當初的意氣風發,縱然劍殇皿飲,淚眼婆娑,權衡之下,也會終因勝果堅毅了眼神,舒展了心志。每每的拔寨,亦或落荒,都已刻在了腦中心上,寫入了屬于自己的史記,這一切的一切,怎會成空呢?凡是“空”的,多半意味着未達成、未得到或未滿足,你不忍遙念,因為閉上眼睛隻剩枉然,曾經的光鮮已然泛黃,曾經的華麗已然破敗,這種消極源自你内心最深處的虛僞――不是你的,便是空的。
所以,記住了,慎說成空,更慎說往事成空。
不知道籃球之于這幫初三的少年,有多少會淪為一個“空”字,從此變為了人生的插曲,卻左右過生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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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能寐,課間假寐,課上昏寐。左邊因為靜夜思前途,中間因為黯然躲世俗,右邊因為無心成大儒。總之一句話,寐與不寐,有關籃球,有關思想。
訓練場上的氣氛很詭異,包羅着無邊無際的壓抑和時斷時續的亢奮,這對一個初一的少年來說很是折磨,本以為籃球帶給我的滿是歡樂,不想剛步入中學校園半年,就打亂了我的算盤。原來凡事兒真的都有兩面,總有那麼一個時刻,負面的東西猛然會膨脹,直到充斥你一整個生活空間。
這一切要從大可子哥的一句話說起。大可子哥是初三三班的班長,也是我們球隊的元老球員,更是我在球隊,真正意義上認識的第一個人。
大可子哥雖說是班長,但學習也就卡個中遊水平,在三班這個非重點班,使使勁還有三線高中可上。至于籃球,這老哥早就沒了奔頭,别說主力了,主要輪換球員都算不上,比賽時幾乎看水桶的份兒。
所以,大可子哥說到底是個典型的平庸少年。這麼說貌似有點刻薄了,抓緊說說這哥們的優點,人緣好,混得開,頂的起!
入隊以來,大可子哥教了我很多,不僅是有關籃球的東西,還有挺多有關生活。這學期,這哥們話明顯少了,在他的眉宇間,我瞅見了兩種情緒:重壓和妥協。
重壓不必贅述,每個初三的少年壓力都不小,無論在不在球隊,無論成績好壞,無論男生女生,面對人生第一次大考,還一局定勝負,說沒壓力的,都是沒譜的。
至于妥協,就有點說頭了。走到今天,似乎已無關成績,無關籃球,滿眼無邊的落寞闡述着仨字――我敗了。敗給誰了?成績嗎?籃球嗎?别人嗎?都不是,打敗你的是思想支配下的自身。
捶自己一拳疼嗎?多半不疼,因為狠勁用到自己身上是使不出來的,這是常理兒。
三年,老師贈與你三車皮洋文古語阿拉伯數字外加神秘藥水,火車進站停好,你傻樂着卸貨。卸貨,再卸貨……但你倒是卸完啊,為啥每次火車開走了裡面還左一堆又一坨呢?你以為差不多和約等于是一個事嗎,是嗎?
三年,你自認為熱愛籃球,大好時間就該專屬籃球,但你真的是一個籃球手嗎?别人當你是個籃球手嗎?打的一包勁,模仿着《灌籃高手》中人物的樣子,混汗如雨,忘了時間,忘了疲憊,忘了場邊還有條遠行的路。有一天籃球舊了,球鞋破了,你迎着餘晖癡望着有點耷拉的籃筐,才猛然覺得若失若忘若痛楚,然而一切都是你選的。隻因你執拗的慵懶,和慵懶的執拗。
“昊澤,好好學習。”
那天在更衣室,大可子哥作師長狀對我說了這句話,然後拍拍我的肩,走了出去。一直覺得這四個字做作,浮誇,沒有技術含量,不過今天聽大可子哥略帶歎息的講出來,還真有點動容,我知道這家夥露了句掏心窩子的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