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睜開眼,在黑暗中打量着他的臉。不知道黑眼圈重沒重,光線太暗看不清,好像憔悴了些,下巴上生出來些胡茬。
顧行止停在我臉上的手頓了頓,他似乎察覺到什麼,下一刻準備收回,我連忙将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抓住他的。
昏暗中,有他細微的笑聲響起。顧行止的手上有一層薄繭,他輕輕在我手背上摩挲着,帶起一層肌.膚顫栗。
“吵到你了?”顧行止嗓子有些啞,離得近了些,溫熱的噴灑在我臉上。
我搖搖頭,将他的手拉到臉邊蹭了蹭,猶豫半晌,到底問出聲:“顧行止,你是不是也怪我?恨我在沒經過你同意的情況下就做出這種決定?”
黑夜中,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掌心被他的食指撓了撓,他大概是想抽煙了。我伸手把他拉緊了些,兇口有些發疼。
顧行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顧行止将手從我手心抽出來,在我額頭輕輕揉了下,站起身,道:“你再睡會兒,我先出去。”
他肯定是怪我的。我咬唇,擡手拉着他不肯松:“你也睡會兒吧,坐飛機很累,晚上也沒怎麼睡吧?”
顧行止原地站了會兒,沒動,聲音低啞:“我身上髒,你先睡。”
“我不嫌棄你。”我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我在黑暗中适應了會,現在已經能看清楚他臉上一些細微的表情,手拽得更緊了些。
顧行止有些無奈,擡起左手揉了揉眉心:“行,你先等我洗個澡。”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秒,把手縮回來,放進被窩:“好。”
顧行止轉身朝浴室走,不一會兒,浴室的燈亮了起來,暖黃的色調打在他身上,映出來一個模糊的輪廓。我看着他的動作,在心裡默數着。
衣服一件件脫掉,丢在一邊,應該是放進髒衣簍裡,我想着他流暢的動作,下一秒,淅淅瀝瀝的水聲從浴室傳了出來,像是溫潤的雨滴掉落在我的心頭。
明明應該趁此機會好好想一下,待會到底該怎麼應對他的問題,可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十多分鐘,顧行止走出浴室。他腰上系了一條浴巾,手裡拿着一張毛巾擦頭發,朝床榻這邊走過來。我撐着床坐起身,顧行止走近,坐下。
“你睡吧,還早。”
我沒接茬,伸手從他手裡拿過毛巾,半跪着,将毛巾用兩手攤着,一點一點擦拭着他有些紮手的短發。顧行止大概是真的累了,慢慢的肚皮上有一點點重量,是他将身體的力道放過來了些。
我心裡一暖,低頭側着臉在他臉頰上吻了下,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離開,又細細擦拭着他的頭發。
短發很快幹了,顧行止從我手裡接過毛巾,随手丢在床頭櫃,他一把撈過我在床上躺下來,聲音貼在我的耳邊:“現在能好好睡了?”
我嗯了聲,在他兇口蹭了蹭。顧行止的身上帶着淡淡沐浴露的味道,沖淡了原本那股淡淡的煙草味。我擡手摟住他的腰,慢慢閉上眼。
我一直都在等着他開口,可好像這個懷抱格外溫暖,我沒來得及等到他的問題,就睡着了。
一覺醒來,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我心裡有些慌,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餘光瞥見一抹孤寂的剪影。
站在落地窗處的顧行止回頭掃過來一眼,聲音淡淡的:“醒了?”
我點了點頭,将耳邊的頭發捋了捋。
顧行止并沒有拉開窗簾,房間裡還是昏沉沉的,比之前稍微明亮了一點。他此刻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指尖夾了一支煙,不過并沒有點燃,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
片刻,他将那根煙握在手心裡捏了下,走過來丢進床頭的煙灰缸。我見他擡手要開燈,下意識叫住他:“别開燈。”
顧行止微愣,動作到底是停住了。
我有些尴尬,慢慢将視線從床頭移開,想了想,道:“現在什麼時間了?”
“十點。”顧行止的聲音淡淡的。
我哦了聲,想到醫院的流産預約。時間訂的也是十點,現在趕過去肯定來不及,再說……我現在也不一定能出門。
氛圍有些怪,我思量着還要說些什麼,顧行止提前一步打破沉靜:“我先下樓,你也起來吃早飯吧。”
我點點頭,看着他繞過床頭,打開卧室門,又合上。他的步子有些緩,像是一個即将蒼老的老頭。我看的心裡莫名一酸,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講那些話問出口,雖然我也不希望他問出口,可聽他質問我,總比這樣神情恍惚的好。
室内再次恢複那種灰暗朦胧的狀态,我又重新倒回被窩裡,蒙了好一會兒,腦子裡混雜的閃過許多片段,我揉了揉眼睛,又坐起身,下床。
我下樓的時候,整個别墅安靜的連落針的聲音都能聽見,視線掃了圈,我看見顧行止正坐在沙發上,指尖夾着一根煙,這一次是點了的,抽到了一半。
眉頭微微隆起,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咬了咬唇,提步走過去,盡量保持着平靜無波的語氣問道:“媽呢?”
顧行止微愣,下一刻将煙頭摁在煙灰缸裡,我順着他的手看過去,裡面已經有好幾個煙頭,橫插在裡面。大概是因為害怕影響到孕婦,我好久都沒看見過顧行止抽煙,今早在房間裡沒有點燃,現在一見到我,他就掐滅了。
“我讓司機送她回去了。”顧行止眉頭習慣性擰在一起。
“……哦。”想了想,我正要在他身邊坐下,顧行止又喊了聲阿姨,讓我去飯廳吃飯。
我其實沒什麼胃口,可怎麼都說不出拒絕的話,點點頭朝那邊走,走到一半,我忽的想起顧行止愛喝的酸奶還剩一瓶,準備給他拿,卻發現他正看着我,眼神有些暗淡,心口像是被什麼紮了下,疼得我頭皮發麻。
顧行止很快移開視線,若無其事的問:“怎麼了?”
我心裡難受的緊,有些話湧到唇邊,卻又隻能生生的咽了下去,片刻搖搖頭,轉身繼續朝飯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