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婆媳很是有些回不過神來,就算她們先前打算好了要趁機将自家的大肥豬推銷出去,可一見周家這副急吼吼的态度,難免會愣一下。
周芸芸見她們不答話,好道是認錯人了:“難不成是我記岔了?三堂嫂!”
秀娘從自個兒那屋裡出來,剛想問怎的了,就看到了來人,當下又驚又喜的道:“阿娘,大嫂,你們咋來了?來來,快進來坐呢。”
盡管昨個兒才剛見過面,能再見一回娘家人,秀娘還是很高興的。及至見到娘家人趕着豬過來,秀娘才面露詫異,遲疑的道:“這、這是咋了?”
“這不是……過年那會兒,瞅着這豬還沒長成,就沒舍得殺掉。這不是聽說周家時不時的會收吃的用的,我就想着……那個,芸芸是罷?我家的豬可好了,真的。”秀娘她娘努力解釋了兩句,可興許是多少有些忐忑,這話說的很是沒底氣,總覺得自己這麼做會給閨女惹麻煩。
周芸芸倒不在意,于她而言,收哪家的東西都一個樣兒。再說了,周家和王家盡管先前多少有些不對付,可甭管怎麼說,姻親就是姻親,比不上族人那也比同村人更親近些。況且,大伯娘是惹人嫌了些,可秀娘這個堂嫂還是挺靠得住的。
當下,周芸芸便笑道:“這不是正好嗎?我先前還想着去哪兒收一些肉來,可巧嬸子就給送來了。我妹子已經去喚村裡的屠夫了,到時候叫他稱一稱,再收拾幹淨了,咱們中午就吃大肉飯。”
“好,好。”王家婆媳這下高興了,忙将手裡裝了半筐雞蛋的籃子遞了過去,“這是自家雞下的蛋,不算啥,權當給你們添個菜。”
“先進屋再說罷。”周芸芸并不接雞蛋,她想着,興許是王家那頭擔心自家閨女剛出嫁吃不慣東西,這才特地送過來了,既如此還是叫秀娘收着比較好。當然,要是秀娘回頭自個兒願意拿出來給家裡人加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待幾人進了堂屋沒多久,三囡就把王屠夫給帶來了,一起過來的還有屠夫娘子。
王屠夫力氣大,殺豬的活兒幹了有十來年了,加上多半的豬都被豢在豬圈裡,早已被養廢了,他一人倒還算忙得過來。屠夫娘子則是待會兒幫他燙豬毛等等,打下手來的。因此,周家這邊隻需要多燒點兒水就可以了。
周芸芸讓秀娘去招呼她娘家人,自個兒和三囡則去竈間燒水,這檔口大伯娘回來了。
“喲,殺豬呢?秀娘!秀娘你不來幫忙傻待在屋裡作甚?趕緊的,别總是犯懶!”大伯娘并不知曉家裡來了客人,至于送豬的人是誰,她就更不關心了,也因此等秀娘并她娘家阿娘和大嫂從堂屋出來時,大伯娘的臉色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王家婆媳面色相當不好看,隻是礙于在旁人家做客,自然不會說出來,隻索性站在周家堂屋廊下,冷冷的望着周家大伯娘。偏大伯娘臉皮厚實,況且當婆母的喚兒媳婦兒出來幹活也是尋常事兒,并不算啥。因此,在短暫的尴尬之後,她索性拉着秀娘一道兒去生火燒水了。
見她這般,周芸芸和三囡皆面面相觑,三囡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大伯娘自個兒尋活兒做了?”被周芸芸瞪了一眼才趕緊改口道,“嗯嗯,大伯娘還是很勤快的。”
周芸芸幾乎無言以對,隻能輕推了推三囡,小聲的道:“去我房裡拿些糕點果子來。”
三囡立馬起身往周芸芸房裡跑去,不多會兒就捧了一堆吃食過來。
雖說家裡來了客人還殺豬似有些不太合适,不過顯然王家婆媳倒不是很介意,真要說的話,她們估計更介意周家大伯娘處處彰顯自己的婆母身份,絲毫看不出說親前曾對王家的承諾。
事實上,這個時候大伯娘早已開始後悔了,要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才不會讓二山子娶秀娘。先前,她打算得極好,想着都是一家出來的,侄女剛嫁過來還沒立住,鐵定要跟她這個姑姑并婆母一條心。結果呢?
啊呸!
大伯娘隻覺得愈發糟心了,等燒了一鍋水端出來時,恰好叫她瞧見王家婆媳倆正坐在堂屋裡吃着周家的點心,一個沒忍住就抱怨開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你那麼殷勤,對自家人倒是刻薄!”
她說這話時,聲音放得極輕,想着隔了那麼十來步的距離,鐵定沒人聽到。結果,不幸的是,她正好站在風口上,那話直接就随風吹進了堂屋裡,不單王家婆媳聽到了,周芸芸和三囡也聽到了。
三囡似是想開口辯解一下,畢竟糕點果子是她拿過來的,見狀,周芸芸趕緊抓了一塊杏仁糕塞進三囡嘴裡,成功的叫她把話給咽了下去。其實,這回卻是周芸芸多心了,畢竟尋常人都看得出來三囡這人傻乎乎的沒啥心眼,加上年歲也小,就算真的說話沒留神,身為長輩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當然,最最關鍵的是,有周家大伯娘這麼個靶子立在跟前,王家婆媳還真不會在意三囡說了啥。就是她倆回了王家後會說甚麼……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外頭的豬都收拾利索了,也已經到了臨近晌午時分。周芸芸叫三囡去竈間幫忙,自個兒則去問了王屠夫具體斤兩,以收整豬的方式算了錢,當然也沒往付給王屠夫殺豬錢。
大青山這一帶,收豬一般就兩種方式。一種是收整豬,也就是周家一般選擇的方式。另一種則是按着零碎的方式收,譬如兩扇大肋排算多少錢,豬蹄又算多少,豬下水等等……不過,要是以後一種算法來收豬,那就得叫賣家收拾利索了,分開售賣。
總的來說,兩種的差距也不算大,周芸芸想着到底是親戚家,且人家還特地大老遠的将豬趕來,便在結算了價錢後,又特地拿了兩斤玉米面添上。這年頭的糧食算是挺體面的禮物,适用于所有場合,哪怕去喝喜酒送米面也是無妨的。而擱在周家,送粗糧簡直就成了習慣,隻因後院裡還堆着不老少,且周家人如今壓根就不吃粗糧。
哪知道,見周芸芸這般,大伯娘又有些不樂意,好在當着王家婆媳的面她甚麼都沒說,就是開開心心的将王家送來的那半籃子雞蛋拎走了。周芸芸起初還道是她拿去竈間添菜用了,及至午飯都上桌了,也沒看到雞蛋後,才不得不承認她又看錯大伯娘了。
隻是十幾個雞蛋罷了,周芸芸并不在意,秀娘卻是氣了一場。想也是,今個兒就算真要留下雞蛋,那也該是由她留着,畢竟那是她娘和嫂子送來的。不然,直接拿來吃了也成,沒的既不吃也不給她,哪怕是娘家的姑侄倆,也沒有這般不講究的。
雖說才嫁過來幾日,可秀娘已經很清楚自家姑姑兼婆母是個甚麼的人,其他倒也罷了,那心簡直就是偏到了天邊去。這十來個雞蛋,周家其他人興許看不上,可落到了她姑姑手裡,絕對沒了旁人的份兒,一準偷偷煮好了給三山子吃。
問題是,憑甚麼慣着她?
“我瞧着這菜興許不夠,我再去煎幾個雞蛋罷。”秀娘說着便起身去了外頭,徑直去她姑姑房裡連籃子一道兒拿出來放到了竈間,數着人頭煎了雞蛋,剩餘的她也沒還回去,而是仍舊放在竈間,琢磨着晚上在吃一頓蛋羹湯,哪怕自個兒隻能分到一點兒,也好過于一口都嘗不到。
秀娘的心思很好猜,她的脾氣更是直接,哪怕外表看着軟乎乎的,内裡還真就跟她姑姑類似。偏生,人家腦子好使,做事兒也圓滑,小嘴兒更是甜得很,以往未出閣時在王家受寵也就罷了,如今才嫁到周家幾日,上上下下除了她姑姑外,就沒人說她不好的。連周芸芸都不得不承認,先前估量出錯,人家秀娘除了沒下地幹活外,旁的家務活兒樣樣拿得出手,每日吃完飯還搶着收拾桌子洗碗筷呢。
這不,先前大伯娘的一番作為落在周家、王家人眼裡已是落了下乘,如今被秀娘這麼橫插一杠子,除了大伯娘相當不樂意外,其他人倒是心情不錯。
事實上,大伯娘已經不是相當不樂意了,而是恨不得掐死這個娘家侄女。
等晚間周家衆人陸續回家後,大伯娘頭一件事兒就是将二山子拉到一邊可勁兒的教訓道:“回去好生管教一下你媳婦兒,好歹得叫她知道甚麼叫做孝順!我先不說旁的,單她那樣子我就看不慣,你要是沒法管教她,我替你管!”
二山子被弄得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怎麼的就忽然惹來了這麼一通抱怨,偏他還不好直接跟他娘杠上,隻得先敷衍了點了點頭,打算含糊過去,回頭再慢慢詢問出了甚麼事兒。大伯娘雖有着一肚子的不滿,卻也沒法子逼迫二山子當場對新進門的媳婦兒發難,隻得又叮囑了幾句後,暫且放了手。
隻是,很快大伯娘就沒心思盯着秀娘了。
這天晚間吃飯時,沉寂了很久的大堂嫂終于向周家衆人宣布了她懷孕的消息。彼時,她懷孕已滿三個月,隻是她原本身形略有些消瘦,加上如今剛開春不久,穿的還是厚衣裳或者夾襖,除了偶然間知曉這事兒的周芸芸外,其他人還真就沒有發現。
對于周家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大喜事兒。
别看周家人丁興旺,可再往下一代的小輩兒卻還是一個都沒有。要知道,大堂嫂和二堂嫂幾乎是前後腳進門的,如今已經有兩年了,卻一直都沒有喜信傳來,哪怕家裡人沒一個催促的,她倆這心裡也有些不好受。尤其是大堂嫂,身為長房長媳婦兒,她身上的擔子比任何人都要來得重。
幸好,好事多磨,如今總算有了喜信。
周家阿奶最在意的就是多子多孫了,如今聽說了這喜信,立馬往後頭跑了一趟,回頭就給了長孫媳婦兒一個小銀錠,隻道:“從今個兒起到你生下娃兒,你就不用幹粗活重活了。這二兩銀子你收着,想吃口啥叫大山給你買。記着,是獨給你的,不用給旁人。”
最後那句不用給旁人,雖不曾指名道姓,可說的是誰……反正在場的人都知道。
且周家阿奶在說完這話之後,又特地宣布:“以前咱們家沒啥錢,如今既是寬裕了,那往後都照這個辦。但凡懷了孩子,我就給二兩銀子,想吃口啥都成。等回頭孩子生出來了,我再給二兩,那是獨給孩子的,甭管是買襁褓啥的,都成,我不管你們把錢咋花。”
這話一出,周家幾個女眷都兩眼放光,尤其是秀娘。
其實,比起周家這邊,王家才是真的會生。旁的不說,老周家第三代也就十人,可王家那頭的第三代卻是有二十多個。當然,有些嫁出去了,有些則壓根就沒養大,可甭管怎麼說,秀娘覺得她肯定比大嫂更能生。
就算是為了那四兩銀子,她也要生生生!!
不止秀娘,二堂嫂也是一樣的想法,且相對而言,她更為着急一些。這倒也沒錯,畢竟秀娘她們才進門幾日,她卻是進門兩年了,怎麼可能不着急呢?尤其這年頭都講究一個多子多福,孩子生的多了,家裡頭才熱鬧,更别提還有周家阿奶的獎勵制度,就跟秀娘似的,哪怕是為了銀子,也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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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周家成了大青山一帶出了名兒的殷實人家,尤其在周家阿奶任性的表示,叫家裡人再留意一下村子或者附近有沒有出售水田的人家後,更是叫人愈發羨慕上了。要知道,評價一戶農家是否有錢,田産和牲口的數量尤為關鍵。
周家有一百多畝水田,有五輛牛車,還有幾十隻豬、上百隻雞鴨鵝等等,雖說後頭那些都是屬于二房的私産,問題是外人沒法分得那麼詳細,二房也從不跟人解釋這些,左右有阿奶在,是誰的就是誰的。三房這頭也不擔心,大金有一手能耐的爆米花手藝,哪怕他不想幹這一行了,大不了改成賣爆米花機,有一門手藝在,就不用擔心被餓死。偏周芸芸還嫌不夠,偷偷的告訴大金,還有一種好玩意兒可以慢慢琢磨琢磨,要是真弄成了,保準比爆米花還受歡迎。
棉花糖機。
周芸芸當然沒說的那麼直白,她隻是循循善誘的将大金引導過去。隻是,因着她本人對于這些機械真心不精通,隻依稀記得棉花糖機好像是用腳踏的,便将自己知曉的都告訴了大金,還拿他先前用剩下的紙筆畫了幾張格外抽象的簡易圖。
基本上,按着周芸芸那種畫法,就算拿到她上輩子估計也極少有人能看得懂。話雖如此,有圖有方向總歸要比沒頭蒼蠅那般瞎蹦跶好,大金如獲至寶一般的收了起來,決定得閑了好生研究研究。
隻是如此一來,二房三房是越來越忙活了,自然愈發的襯着大房的閑了。
大堂嫂倒是淡定了,她如今都已經懷孕三個月了,自然不可能再尋活計來做。素日裡,她隻需要做一些簡單的家務活,輕易不會出門去,就算得閑了也不過拿着針線做些小孩子的襁褓、襖子、被褥等等,端的是輕松自在。
秀娘也沒啥想法,頂多就是背地裡使勁兒好叫自己早日懷上,另外則是變着法子的氣她姑姑,努力保住小家裡的所有銀子。
這還真不是秀娘多心了,而是大伯娘又缺銀子了。
算起來,離上次買筆墨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了,别看三山子沒啥天賦,可他本人還是極為勤奮用功的。上回大伯娘雖買了不少的筆墨,可到了這會兒,卻已經所剩無幾了。三山子并不是那種會主動讨要東西的人,見好東西快用完了,他就換成次一等的東西,反正先前周家阿奶買了不少,加上三河和大金前後腳都放棄了,餘下的那些自然都歸了他。
大伯娘是在三山子換了用具約莫小半月後才發覺的,事實上都不能算是發現的,而是因為她瞅着天氣漸漸熱了,就拿了薄衫給三山子。結果,好幾日都沒見他換上,這才多留了個心眼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後就大事不妙了。
人都有一種心理,由簡入奢容易,由奢入儉難。這筆墨紙硯反倒是還湊合,因為尋常人并不能很明白的分清楚裡頭的區别,可衣裳就不同了。三山子先前習慣了短衫,倒是沒覺得有甚麼問題,等後來換成了長衫,習慣性的惹來豔羨目光後,他自然不可能再脫掉長衫換成短衫了。
可惜,長衫是大伯娘冬日裡買的,比不上棉衣厚實,可也确實不薄。
三月底已經挺熱了,周芸芸和三囡早不早的就換上了薄衫,就連因着懷孕格外小心的大堂嫂,這會兒也隻穿着夾衣。偏三山子一天到晚都蒙了身厚實的長衫,時常出門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汗水濕透了。可叫他放棄長衫,重新換回短衫又還實在是太丢人了,他堅決拒絕。
大伯娘得知原委後,很是唉聲歎氣了好一會兒。而後更是恰巧的發現三山子的筆墨早已用完了。
看來,還得再往鎮上去一趟。
揣着春耕後不久發到手的二兩銀子,大伯娘怎麼盤算都不夠花用,偏其他人都學乖了,就算不敢跟她硬杠,也會躲着她。這要是素日裡也就罷了,如今急等着用錢,大伯娘能甘心自己被旁人拿猴兒耍?
其他人也就罷了,倆兒媳婦兒憑啥拿着錢?
費勁心思從大兒媳婦兒處奪了二兩銀子,可惜在面對二兒媳婦兒時,大伯娘仍舊碰了壁。沒奈何,她隻能揣着四兩銀子去了鎮上,先去成衣鋪子,再去書局,
莫說書局那頭了,連成衣鋪子都認識大伯娘了,誰叫她買東西痛快呢?有錢的主顧,那是人人都愛的。不過,就大伯娘這德行,估摸着在那些掌櫃的眼裡,就如同周家阿奶眼中的祁家大少爺。
一個是有錢人家的傻婆娘,另一個是有錢人家的傻兒子,反正誰也不比誰好。
當然,大伯娘本人并不知曉這件事兒,她隻覺得成衣鋪子的夥計态度極好,一見到她就迎了上來,拿最近剛做好的幾套書生成衣給她瞧。
衣裳肯定是好的,這一點成衣鋪子是絕對不會騙人的,不單做衣裳的料子又薄又透氣,且款式全是從府城那頭學來的,半點兒都不土氣。這還不算,夥計還特地拿了幾條褲子叫她瞧,意思是以前冬日裡衣裳長又厚實,瞧不見裡頭的褲子是啥樣兒,如今天氣熱了,料子也輕薄了,總不能外頭穿好衣裳,裡頭配一條土不拉幾的褲子罷?
自然,長衫是要的,褲子也是要的,那鞋子呢?
周家雖有了錢,可顯然周家阿奶還不曾意識到這麼細節的地方。事實上,周家阿奶就是給她的好乖乖周芸芸買東西說,也不曾想過要買成衣,更别說是鞋子了。在她心目中,做衣裳等于買料子,買回了料子以後,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至于樣式卻完全不在她的考量之中。
偏生,成衣鋪子的夥計再三提醒,有時候鞋子比衣裳更為重要。當然,人家的鞋子也确實極好,不單是料子和做工,連樣式都是仿半靴的,瞧着就顯得大氣。
猶豫再三,大伯娘還是掏了錢。
别以為薄衫就便宜了,雖說省了棉花錢,可透氣的料子都貴得很,一套薄衫就要半兩銀子,偏夏日裡衣裳換得勤,兩身都不夠,大伯娘狠了狠心買了四身,一下子就去了二兩銀子。另外,兩條褲子配兩雙鞋子,又花了一兩半,來時帶的四兩銀子轉瞬就隻剩下了半兩。
剩下的半兩最終也沒能保住,大伯娘用這錢買了點兒筆墨,可估摸着應該用不了太久。看來,還得想法子弄錢。
跟大伯娘有着一樣想法的人還有大堂嫂,雖說因着懷孕得來的二兩銀子保住了,可先前得的卻是沒了。她雖不至于心疼得睡不着覺,可仔細想想還是覺得不好受。回頭一個沒忍住告訴了秀娘,噎得秀娘橫了她好幾眼。
“她叫你給你就給了?”秀娘簡直不理解自家大嫂是怎麼個想法,“你這還懷着娃兒呢,你不給,她能打你不成?她要是打你,你能跑不成?就是跑不動,你能喊能哭能叫不成?”
大堂嫂低頭歎氣,她是真沒這個心氣跟婆母硬杠,尤其她娘家極窮,原先她還想着自己在周家過着好日子,回頭想法子叫娘家妹子嫁進來,可惜最終還是沒成。一來,她婆母早先就想好了叫娘家侄女,也就是秀娘嫁過來。二來,卻是因着大堂嫂娘家的父母不樂意,不是嫌棄周家窮,而是覺得周家再有錢也不會出高價聘禮,比起叫閨女去婆家享福,他們甯願把閨女賣個高價。
那會兒,秀娘剛進門時,大堂嫂還有些不自在,好在這事兒并沒甚麼人知曉,秀娘又格外的能說會道,沒幾日就跟她處得極為親熱了。
也因此,這會兒被秀娘這般數落,她也沒有生氣,隻歎息着道:“我是真沒這個能耐。罷了,好在大山的錢保住了,阿奶給我補身子的錢也在。”
“你想的美!”秀娘挑了挑眉,斜眼瞧着她大嫂,“我娘家姑姑我不知曉?她能跟你要一回,那就能有第二回。再說,她又不是不知曉你有錢,看着罷,回頭一準還跟你伸手要錢!”
大堂嫂沉默了。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說話太直接了,秀娘略緩了緩又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回頭她要是跟你要錢,你就喊肚子疼。哎喲哎喲,我難受,我肚子疼,我頭暈,我要去歇會兒……”秀娘一面說着還就一面演上了,“反正就是這麼着,先糊弄過去再說。”
“她能依?”大堂嫂很是心動,面上卻仍有些遲疑。
“管她咋樣,先糊弄呗。隻要你咬定了不給錢,我就不信她能真打你。”
打人還真不可能,大堂嫂認真想了想,莫說她如今懷着身孕,就算好好的,也沒有說打就打的道理。真的要是出了這種事兒,周家阿奶鐵定沖上來拍死她。
思來想去,還是銀錢占了上風,大堂嫂下定決心,甭管怎樣都不再拿出錢來了。不單如今,她還想多做些繡活兒,好像二房那般私底下攢些錢。
她正打算跟弟媳婦兒說說攢錢的事兒,就看到周芸芸抱着一堆東西過來。全是糕點果子,主要還是糕點類的,像甚麼杏仁糕、綠豆糕、芝麻糕等等,雜七雜八的加在一道兒,足足有七八斤的樣子。
周芸芸解釋道:“先前也不知阿奶坑了哪個倒黴蛋兒,從府城弄來了這些個糕點,我跟三囡哪裡吃的完?索性都分了算了。對了,這些就是給大堂嫂和三堂嫂的,其他人我再給。”
“府城的糕點?”秀娘一臉的激動,她在王家雖受寵,卻隻吃過鎮上買來的糕點,别說府城了,縣城的都沒吃過。
“對呀,阿奶是這麼說的,好像是叫饴蜜齋。”周芸芸想了想,一拍巴掌,“我想起來了,這應該是阿奶坑了饴蜜齋的大掌櫃,她上回還說她把星星糖方子賣給了大掌櫃,鐵定是趁機坑人了。”
大堂嫂原先在犯愁,聽了周芸芸這話登時樂翻了:“叫阿奶聽見你這話才好,慣會說她坑人。”
“我說錯了嗎?”周芸芸一臉的無辜純良,“尋常人能像阿奶那般,出門一趟帶回來一堆東西的?别跟我說這是她買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我猜的,估計是她跟人家說,想嘗嘗人家的糕點是啥味兒,回頭好做出味道更好的糕點來。”
“那你不試試?”大堂嫂邊說邊感概道,“我雖也會做飯菜,可就是學不來這麼精細的糕點收益。我要是有芸芸你的本事,還愁甚麼呀。”
周芸芸詫異的挑眉:“愁甚麼?”
大堂嫂略有些遲疑,秀娘見狀便替她回答道:“愁沒銀子呗。大嫂也想像二嬸娘她們那樣多做事兒多攢點兒錢。”
“那也得等把孩子生下來。”周芸芸低頭想了想,要賺幾個錢倒是容易,雖說她把冰糖、星星糖的方子給賣了,可類似于土糖塊、饴糖、糖畫之類的卻是容易。哪怕利潤不高,多辛苦點兒還是能攢些錢的。隻是如今大堂嫂有孕在身,那些又都是體力活兒,還是省省罷。
大堂嫂想想也的确是這個理,便索性先将這事兒丢到一旁,隻專心做起了孩子的衣裳、被褥。她倒是不急了,或者終于明白急也沒用,可偏生大伯娘急得很,當天晚間就去敲門要銀子。
于是,大半夜的,大堂嫂“肚子疼”了。
其他人不知曉内情,秀娘卻是憋笑憋得好辛苦,盡管如此,她還是擺出了一副甚麼都不知道的神情,心下卻盤算着自家姑姑會不會來找她要錢,萬一來要錢了又該怎麼樣呢?等外頭太平了,秀娘一回到屋裡,就跟二山子商量起來。
“今個兒芸芸分了些糕點給我,說是阿奶從府城帶來的。我想着娘家阿娘、阿奶她們一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的東西,能不能帶個一斤半斤的回一趟娘家?”
二山子想也沒想就道:“行啊!就是你明個兒要先把活計做完,不然回頭阿娘又要唠唠叨叨個沒完了。”
“那是當然的,我還會跟阿奶打聲招呼,要是家裡沒事兒我就去,有事兒我還留着,不能因着回娘家耽誤了家裡的活兒。”
見自家媳婦兒做事這般妥帖,二山子自是放心了,就是想起方才那事兒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大嫂……你明個兒要不也幫大嫂把活兒幹了罷,大嫂人很好,回頭等你懷了孩子,她也一定會幫你的。”
秀娘知曉他是被方才那事兒吓到了,當下便笑着保證道:“我當是啥事兒呢,成啊,有啥不成的。不單明個兒,往後我都幫她把活兒做了,絕不叫她受累。”反正也就是一些家務活兒,今個兒要是春耕秋收,秀娘就不敢這麼打包票了,況且她知道大嫂的肚子疼是假的,就更沒啥好慌的了。
等次日一早,秀娘先是跑去跟周家阿奶道了聲饒,說自己想娘家人了,想回去瞧瞧,又問可否拿幾塊糕點給娘家人嘗嘗。
周家阿奶素來不愛管這些小事兒,況且在她看來,銀子也好料子也罷,當然也包括糕點,既是分到了各人手裡,那就是屬于自個兒的了,想咋樣都成。當下,周家阿奶便道:“你先等等,我給你裝兩斤玉米面去。對了,你娘家要是還有大肥豬,就叫他們先賣給咱們家,價錢跟外頭一樣。”
“成,我回去同他們說說。”
得了周家阿奶的允許,又多添了兩斤玉米面,秀娘心情極好的去跟躺在屋裡“安胎”的大嫂打了聲招呼,又順勢将活兒麻利的做完,這才同留在家裡的周芸芸姐倆說了她要回娘家的事兒。周芸芸想了想,回屋取了一包花生糖一包芝麻糖給她,叫她帶給娘家小孩兒吃。三囡也有樣學樣的回了一趟屋,出來時卻是拿了兩隻碩大的鵝蛋,一手握一隻,每隻鵝蛋都有差不多三隻雞蛋那麼大。
等大伯娘聽着聲兒跑出來時,秀娘已經麻溜兒的跑了,攆都攆不上。
見大伯娘這般氣急敗壞,周芸芸姐倆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想來,秀娘回娘家是假,躲大伯母才是真的。
等大伯娘氣呼呼的去山上砍柴時,三囡偷偷的過來跟周芸芸咬耳朵:“阿姐,我挺喜歡三堂嫂的,她每次啥都沒做,就能把大伯娘氣得跳腳。阿姐,你在畫啥?”
周芸芸閑得無聊,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好再做點啥新鮮吃食,便索性折了根樹枝在地上亂畫着。她雖沒正統的學過繪畫,可做糕點的人都要學會一些基礎的裱花,因此雖說畫工不算太好,她也能畫出一些簡單可愛的卡通圖案來。
這不,她對大伯娘咋樣是真沒興趣,況且瞧着秀娘這樣估計以後大伯娘還有的熬呢,便索性随心所欲的畫了起來。這會兒聽三囡這話,便随口答道:“這是黑白豬,這是長耳兔,還有這個是笑笑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