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大财?!
聽到裡頭的話,周芸芸徒然間升起了一股子怒氣。
且不提良心和底線的問題,單是穿越之後,周芸芸就頗為相信因果報應。先前,周芸芸強烈建議周家阿奶多囤積糧食,那也是打算自家人吃的,她并不覺得這有甚麼問題,可反過來說,若将當初低價買入的糧食再高價賣出去……
真的不怕遭報應?
在心下權衡了一下,周芸芸打算等過會兒阿娘走了,仔細跟阿奶分說分說。
“放你娘的臭狗屁!!”
就在這檔口,周家阿奶爆發出一聲驚天怒吼:“你以為你自己格外聰明是不是?光知道這會兒糧價漲了,你咋就沒想過,咱們這村子裡有幾戶人家買得起高價糧的?你當外頭糧價漲得那麼高,真就是發财的好時候?放屁!那叫有價無市,假的!”
“不是的,阿娘你聽說……”
“聽你說個鬼!你以為你把糧食拖出去就能賺到大錢了?動動你的豬腦子罷!到時候别說一文錢拿不到,還給人家知道咱們家囤了好些個糧食。回頭真到了要餓死的地步,人家一準上門來搶!”
“怎麼會?”周家阿娘一臉的驚愕,“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再說,咱們家上下十幾口人,又不是軟柿子随便讓人捏的。”
“王法?你是三歲的小孩崽子嗎?真到了要餓死的地步,誰他娘的還跟你講王法?還十幾口人呢,你自己想死,别拖着旁人一道兒去死!回頭來個幾十上百個人,将糧食搶走了,再放把火直接燒了房子,你去閻王殿跟前喊王法罷!”
周家阿奶氣得夠嗆,簡直不明白自己當年怎麼就貪圖這點兒小便宜,給小兒子娶了這麼個蠢婦回家。唯一值得慶幸是,周芸芸和周大金倆姐弟完全不像他們的阿娘,要不然她才是真的要吐皿了。
“還傻愣着作甚?幹你的活兒去!别一天到晚的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到處摻合。索性這樣好了,你也别出門了,老實待在家裡,省的回頭一不留神就給别人套了話!”
說着,周家阿奶便轉身打算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撂下最後一句話:“記住,咱們家不賣糧!你個喪門星婆娘!”
躲到了太平缸後頭的周芸芸,就這麼看着周家阿奶回了正堂,又伸長脖子去瞧竈間裡頭的阿娘,卻見阿娘立在正中,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眼珠子卻在四下亂轉,一看就不像是在懊悔,而是在盤算着甚麼。
周芸芸默默的歎了口氣,她如今啥都不怕,就怕阿娘動腦子。很明顯,阿娘是不會放棄了,甭管是賣糧還是借糧,隻要阿娘還惦記着娘家那頭,就注定不會輕易放棄。
可是……
今年的冬日冷成這般,明年的開春明顯是沒法耕種了。至于下一季能否收獲,也實在是不好說。若是情況尚好,應該多少能收獲一些糧食,可萬一情況有變呢?或者更慘一些,若是明年冬日還是這般冷,甚至更冷,即便是周家估計也難以繼續支撐下去了。
要知道,周芸芸所想出來的那些賺錢法子,幾乎都跟吃食有關。然而,甭管她做的吃食有多麼的美味,一旦遇到災荒年,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誰還會在意那些個小零嘴兒呢?可以說,至少明年,周家是沒指望有太多的進項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想着幫襯娘家?
周芸芸隻覺得異常好笑,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居然還有心情照拂旁人。當然,若是真有這個本事,倒是無妨了。可很明顯,無論是周家還是阿娘本人,都沒有這份能耐。
隻要一想到先前聽大伯娘說的草妮子一事,周芸芸就覺得渾身發寒。
她幫不了旁人,隻能盡可能的保全周家,也許這也是一種自私的表現,然而她無能為力。
正這般思量着,周芸芸擡眼看去,卻見阿娘已經出了竈間的門,隻徑直回了自己的房裡。周芸芸并不知曉她接下來會做甚麼,卻敢肯定,阿娘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從她的角度來說,周家上下隻有阿爹和芸芸姐弟才是她的親人,其他人怎麼着也比不上娘家皿親的。
思量再三,周芸芸去尋了周大金。
“……啥?阿娘她是不是瘋了?”周大金還以為阿姐又要給他好吃的了,結果卻被迫聽了一耳朵的阿娘蠢事兒,登時驚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說真的,阿娘跟阿奶硬杠的下場隻有一個,勢必有一人要上天。
跟周芸芸不同,打小就極為受父母疼寵的周大金對于阿娘還是很有感情的,畢竟那是最疼愛他的親娘啊!
“我覺得阿娘賣糧一定是為了賺錢,或者打算昧下糧食來,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她的娘家,不然她才不會那麼勤快呢。”周芸芸仔細想了想,又道,“這事兒就交給你了,看着阿娘,别讓她作幺。要不然回頭惹毛了阿奶,她絕對要完。”
可不是要完嗎?
周大金一臉恍惚的點了點頭,腳步虛浮的走出了房門,回頭直奔自個兒屋裡,一看到阿娘就立馬說開了。
“阿娘,我同你說,你已經從你娘家嫁過來了,那就是咱們周家人了,咋就天天惦記着娘家那頭呢?老周家哪裡對不住你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幹的活兒也不多,還年年都有新衣裳穿,你咋還不滿意呢?你娘家那頭,過得去就這麼過着,過不去那不也是命嗎?你再這樣,回頭惹毛了阿奶,看誰能護得住你!”
周家阿娘一臉的不敢置信,這就是她的寶貝兒子,她的心肝啊!
“臭小子你是不是瘋了?居然教訓你娘來了?我這麼做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
“為了咱們家?”周大金茫然的擡頭望着頂上的橫梁,半晌才道,“咱們家不是挺好的嗎?哪個也沒餓着凍着,幹嘛要為了咱們家惹毛阿奶?”
“那不是……”周家阿娘話頭一滞,旋即很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沒你的事兒,你别管!”
“你當我想管呢?”周大金覺得自己特别不容易,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愚蠢透頂的娘呢?“我說阿娘,我也給你說句大實話,換個阿奶不可能,換個阿娘還是很容易的。你信不信你再這麼折騰下去,阿奶真把你趕回娘家去?”
“你個小兔崽子!!”
周大金連蹦帶跳的完美閃避了周家阿娘砸過來的倆芥麥枕頭,回頭剛想要跑,就看到阿爹擋在了他面前,登時微微一愣。
周家阿爹語重心長的教訓兒子:“大金你說啥呢?那是你娘!就算她素來拎不清,腦子不好使,素日裡又懶又饞的……可她到底是你娘啊,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還不快點兒給你娘道個歉。”
周大金沉默了一瞬,旋即整個人原地彈起,一眨眼就竄出了房門。就在這一瞬間,他隻聽到身後一聲巨響,仿佛是炕桌被砸在了地上發出的聲音,旋即就是周家阿娘的怒吼聲:“周三牛你說甚麼?我要跟你拼了!”
“你要跟誰拼了?!”周家阿奶聽着這頭的動靜,殺氣騰騰的沖了過來,“怎麼着?能耐了漲本事了?在我周家的地盤上,你打算跟我兒子拼了?真當我老周家好欺負?不想好生過日子就直說!!”
話音未落,周家阿爹已經急急走出了房門,結果也得了一通狠噴。
“周三牛,你要是連自家婆娘都管不好,趁早給我滾蛋!老娘也是奇了怪了,怎的就這麼個東西還能騎在你頭上屙屎拉尿?你到底有多窩囊?一句話,能不能管好?!”
但凡是個男人都要面子,周家阿爹素日裡倒是個憨厚老實人,可眼見自家媳婦兒愈發過分了,老娘又下了最後通牒,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縱着這個婆娘了。
收拾,一定要狠狠收拾,至少也要讓她知曉甚麼事兒能做,甚麼事兒萬萬碰不得!
“要麼立馬滾,要麼就老實過日子,你自己選!”周家阿爹面沉如水,死死的盯着自家媳婦兒。
周家阿娘都吓呆了,說白了甭管是最初的借糧還是之後的賣糧賺差價,她所要的就是讓娘家人度過今年的危機,而不是将自己給賠進去。自然,她也沒有料到他們倆口子吵嘴還能招來周家阿奶。
要知道,整個周家就沒有不怕阿奶的人,包括她在内,都是見着阿奶就跟耗子瞧見貓一般。事實上早在阿奶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萬分後悔了,再一聽自家男人這話,當下就覺得有些腿軟。
“我、我好好過日子,我……”
她還有旁的選擇嗎?沒有。
直到周家阿奶回了她的後院,其他看熱鬧的周家人也四下散去,周家阿娘仍是一副被吓得魂飛魄散的模樣。然而,今個兒周家阿爹也是真的被氣到了,縱是見她這般,也完全沒打算安慰兩句,隻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轉身憤怒的離開。
好半晌,站在廊下的周家阿娘才堪堪回過神來,抹着眼淚半是控訴半是委屈的道:“我這究竟是為了誰啊?一個個都不拿我當自己看,我圖甚麼?”
一旁的周大金原已經躲開了去,及至聽了這話,卻是一個沒忍住,道:“你都不拿周家當自己人,還叫人家拿我當自己人?阿娘,你少惹事兒罷,丢臉死了。”
“你個小兔崽子!”周家阿娘又要沖上來,卻隻邁了一步就老老實實的縮回去了。她又不是真的傻子,自是看出來方才自家男人那話不是哄她玩兒的,真要是再鬧起來,萬一把人得罪狠了,真将她送走了呢?她不敢賭。
可讓她徹底收手不管娘家,又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周家阿娘思忖良久,終于想出了一個不是法子的法子來。
偷!
整個周家所有人都知曉後院是個藏寶窟,不單囤了足夠全家老小吃到明年秋收的糧食,還有大量的柴火和炭,當然其他的類似于熏肉腌肉肯定也不少。周家阿娘沒打算偷那些值錢的,她琢磨着看看能不能偷到類似于紅薯土豆,或者玉米面之類的粗糧。
想法很不錯,實施起來卻是出乎意料的難。
且不說周家阿奶将她的藏寶窟看得死死的,單說如今因着天氣愈發冷了,周家好些人都不願意待在房裡受凍,而是齊刷刷的留在了堂屋裡。旁的不說,堂屋人多又有炭盆子,怎麼着也比自己房裡暖和。然而,要想往後院去,堂屋後頭的穿堂是唯一的通道。
周家阿娘再怎麼樣也沒辦法當着幾乎全家人的面往後頭去,更别說周家阿奶時常待在後院了。可以這麼說,偷糧食的計劃尚未實施,便已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阻礙。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家阿娘幾乎要将自己逼瘋了,情急之下,她意外的聽到了大房大山子媳婦兒賣命的說娘家妹妹的好話,當下她心頭一動。
她娘家那頭,除了有個弟弟外,其實原本還有個哥哥的。隻不過她哥哥早年就沒了,徒留一個侄女,今年有十四歲了。她先前還沒想到這個,如今仔細思量了一下,配大房的二山子倒也合适。真要是這般,不單她侄女有着落了,娘家那頭還能少張嘴吃飯,甚至還能多添一筆進項……
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極好,周家阿娘索性咬牙自個兒回了一趟娘家,轉頭回來時,卻将她的娘家内侄女帶了過來,不顧周家人的側目,硬生生的将内侄女塞到了周芸芸房裡,還美其名曰讓姐妹倆好好相處。
周芸芸目瞪口呆。
按說這大舅家的表姐,是屬于比較親近的關系了。可問題在于,甭管是周芸芸還是原主,都從來不曾去過李家。原因在于,李家那頭極為重男輕女,自家的孫女尚且無所謂,更妄論周芸芸這個外孫女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在于原主本就是目不染塵的性子,壓根就不愛竄門子。
一個不想碰面,一個懶得走動,直接導緻周芸芸翻過年都十一歲了,還從不曾見過外祖父他們一家子。
所以,讓這倆表姐妹好生相處,就顯得格外的可笑了。
私底下周芸芸琢磨着,莫非周家阿娘是打算用這種法子讓李家少一個人的口糧?這倒是好法子,尋常人都不會将親戚往外頭推的,尤其還是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就連周芸芸,雖對于這個表姐沒甚麼好感,也平淡的接受了這麼個人塞進自己房間裡。
然而,周芸芸是接受了,卻并不代表其他人就能接受。
這可不是多個人多雙筷子的問題,到了如今這份上,哪個不知道來年鐵定不會有好收成?既如此,能省一分就是一分,就連周家阿奶都在昨個兒宣布,往後每天隻開一次火,傍晚時分煮好稀粥和面餅子,熱乎乎的吃完就睡覺。倒不是非要所有人一天隻吃一頓,而是顧及到有村民萬一瞧見周家還是一天兩三次的開火,會引來不必要的誤會。
……當所有人都在拼命節省口糧時,任何異樣的舉動都會引來旁人的懷疑。
周家阿娘又是委屈又是氣憤,她完全沒體會到周家阿奶的用心良苦,隻覺得全世界都在針對她。要不然,怎麼先前完全沒提及要減餐的事情,等她娘家内侄女好不容易來做客一次,就冷不丁的減餐了呢?可因着前不久剛被教訓過,饒是心裡頭有再多的不滿,她也不敢吭聲。
好在李家這位大姑娘性子倒還不錯,至少明面上她是老老實實的,給吃的就吃,給喝的就喝,也不多話,還能幫着分線做點兒針線活兒。
然而,這卻僅僅是表面而已。
沒過兩天,周家就出事了。
當李家大姑娘衣冠不整的從院子裡跑進堂屋,哭天抹淚的說三堂哥欺負她時,所有人都是懵的。
結果,最先回過神來的人居然是周大金:“那是我堂哥,不是你堂哥!”這也是個嘴欠的,直接就嗆了上來。
周家阿娘當下狠狠的剜了周大金一眼,旋即将侄女護在身後,咬牙切齒的看向大房,非要一個說法不可。
假如這個時候,她能多一些慌亂少一些奸計得逞的神色,估計會更令人信服。
可惜的是,所有待在堂屋裡的人,包括年歲最小的周三囡,都是一副看戲的模樣。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周三囡還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兒,隻是眨巴着眼睛左看右看的。
“别裝傻,大嫂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我侄女一個黃花大閨女就讓你家二山子占了便宜,你倒是給個說法呢!”周家阿娘氣勢洶洶的拉着抹着淚花的李家姑娘,一副絕不善罷甘休的模樣。
問題是,大房能有甚麼說法?
“他三嬸,你這是鐵了心叫你侄女來算計我兒子?”周家大伯娘的臉色異常的難看,自家的兒子自家清楚,她家二山子就不是那種看到女的走不動道兒的人,尤其李家這姑娘長得一點兒也不好看。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姑娘是上趕着送上門來的。
要說這裡頭沒問題,你信?
“這話是怎麼說的?分明就是……”
“你閉嘴!”周家阿爹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直接上前一把将媳婦兒狠拽了一把,二話不說直接将人拖出堂屋,徑直回了自家屋裡。不多會兒,屋裡就傳出打鬧聲,以及周家阿娘哭喊聲。
周家其餘人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在堂屋裡,原先咋樣,這會兒還咋樣。
這被算計是不爽,可周家這邊是男丁,李家這頭這才個大姑娘。反正周家大伯娘是半點兒不着急的,莫說本就是沒影兒的事兒,就算真有此事,她也絕不承認。
“你、你們……”李家大姑娘羞得滿臉通紅,咬牙說道,“方才在院子裡,周家三堂哥非要拉我進竈間,他還、還……”
“還甚麼?”大伯娘嗤笑一聲,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面上俱是冷冷的嘲諷,“黃毛丫頭還敢跟老娘玩心眼兒?識相呢,直接滾回李家去,我隻當沒這回事兒。不識相呢,豁出去把這事兒往大了鬧,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誰的名節會受損!二山子!”
二山子黑着臉走進堂屋,他方才還在發懵,怎的三嬸子的娘家侄女非要叫他進竈間說話,這會兒聽了自家阿娘的話,還有甚麼是不明白的?
沒人喜歡被算計。
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