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晉,邺都,皇宮。
三天之後,莫秀容果然再次進宮給齊妃針灸。聿凜這次仍然在她旁邊,同時看着她的,還有被暗衛隐藏在房梁頂上,偷偷往下看的兩個禦醫。
就算莫秀容這套針法真是什麼祖上秘傳,聿凜也不會管這些。之所以這樣讓禦醫偷學,純粹是因為他隻要沒到無路可走的關頭,就盡可能地不撕毀和丞相府的關系,強行逼迫莫秀容交出這套針法。
莫秀容這次施針又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到她施針完離開的時候,聿凜把房梁上全程從頭看到尾的那兩個禦醫叫了下來。
這兩個禦醫都是太醫院裡面公然最擅長針灸的禦醫,但下來之後,臉色都有點忐忑。
“看一遍沒有記下來?”聿凜淡淡地問道。
兩個禦醫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道:“回太子殿下,這不是記不記得下來的問題。莫家小姐下每一根針的力道、手勢和角度都有講究,如果她沒有詳細告訴我們這其中關竅的話,我們光在旁邊看,不管看多少遍也不可能看得分明。針灸最重精細,偏以毫厘謬以千裡,我們不敢擅自揣測。”
聿凜眸色森冷暗沉,沒有說話。
莫秀容給齊妃施針的時候,他在旁邊看着,她也全然不避諱。固然他不太懂醫術,看也未必學得會,但她敢這樣大大方方地露出來任由他去看,那就說明她有足夠的把握,就算是看了也學不會。
另一邊,莫秀容回到莫府中,等得心焦的莫老夫人連忙迎了上來。
“今天怎麼樣?太子殿下有沒有為難你?”
莫秀容搖了搖頭,“回祖母,暫時還沒有。”
“哎!”莫老夫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怎麼敢做出膽子這麼大的事情來?”
莫秀容不肯把這套針法傳出去,隻能她一個人使用,就是在公然用齊妃的性命來威脅聿凜。若是聿凜一怒之下為此跟莫府翻臉,同樣也抓了莫府的人來威脅莫秀容交出針法,雙方變成僵持關系,甚至于魚死網破,那簡直不堪設想。
或者聿凜要是另外找到了醫治齊妃的辦法,不再需要莫秀容了,莫秀容的下場也是可想而知。
莫家雖然是想嫁一個女兒進太子府,但那是想結親而不是想結仇,還不至于走這麼極端的路子。這樣就算把人嫁進去了,也不可能得寵,還得成天提心吊膽,靠威脅來換取好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莫秀容沉默地低着頭不說話。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何等冒險,隻是她現在早就已經沒有了退路,隻能繼續往下走。倘若最終還是走上了死路,那也是她的命。
聿凜跟她父親莫丞相一派的聯系十分緊密,他跟莫府翻臉的話,等于就是斬斷了自己的一條左膀右臂,短時間内應該還不至于做到這個份上。
至于聿凜能找到其他醫治齊妃的辦法,這一點她倒不是很擔心,因為那個黑衣男子說過,他給齊妃下的毒是他自己研制出來,這套針法也是他自己獨創的,天下不可能有第三個人會。
當時她學這套針法的時候,那黑衣男子是手把手細細地做示範教她,一百多根針下來,她學了有五六個晚上才學得精準無誤,這還是她自己學醫天賦不錯,才能學得下來。所以給齊妃施針的時候,她并不擔心會被人偷學了去。
莫家雖然想着半年之後能把她送進太子府當側妃,但她作為一個愛慕聿凜的女子,在這上面的眼光比所有莫家人都敏銳。看得出來聿凜除了他那個太子妃以外,恐怕根本就不想納第二個女人,并且是在想方設法地為他的太子妃成為後宮唯一的皇後而鋪路。
半年,再過半年,聿凜的勢力跟現在相比,也許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到那時丞相府根本牽制不了他,他自己又不打算納妾的話,她永遠也不可能嫁給他。
她走上這條路,不會後悔。
……
五月初,崇安城中春色已淡,夏意初濃,天氣一天比一天溫暖。杏花和桃花都褪盡殘紅,結出了小小的青嫩果實,石榴花卻開得正是最繁盛的時候,滿城鮮豔熾烈,如火燃燒。
今年的三國榴月宴本來是輪到北晉舉辦,但今年大陸上各國之間的關系已經起了波瀾,烏坦可汗薩爾勒正忙于西陵的戰事,抽不開身參加榴月宴。北晉作為舉辦方,北晉太子似乎也沒有這個興緻和閑暇舉辦榴月宴,最後便幹脆取消了。
水濯纓在程度更甚的水深火熱中再苦苦熬過一個月,被绮裡晔加倍報複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天天日子都得掰着手指頭熬過去,下一次月事終于又推遲了。
绮裡晔雖然上個月被她騙過一次,但這一次仍然在她的“萬一!萬一這次是真的懷孕了怎麼辦”之下,咬牙切齒地在她的月事推遲之後,忍着沒有再折騰她。一邊在心裡殘忍地盤算,這次她要是再拉假警報的話,下個月她就一整個月别想出十九獄。
然而這次水濯纓的月事推遲了三天、五天、十天……大半個月都沒有來,跟上次的推遲兩三天顯然已經不是一個概念了。
每天早上水濯纓在绮裡晔的懷裡醒過來,第一個升起來的念頭就是今天千萬别來大姨媽,懸着一顆小心髒去看身下,沒有找到皿迹,這才敢長出一口氣,心底的希望又多升起一分。
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孩子到來,盼的并不是孩子本身,而是有了孩子之後不用再被绮裡晔折磨。
當女人當到這個份上,她也是醉了。
月事推遲一個月左右的時候,水濯纓終于被診出了喜脈,白翼和晏染兩人都探過脈,确認無疑。
水濯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是欣喜若狂,隻差沒有當場掉下眼淚來。
十個月啊!她可以休息整整十個月!
就算這中間绮裡晔實在忍不住,也必定隻能是短暫而且溫和地開個小葷,絕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把她在房間裡面一關就是好幾天,各種喪心病狂的道具層出不窮,把她往死裡折騰。
一想到後面這十個月悠閑美好的生活,水濯纓頓時就覺得幸福感滿得快要溢出來,前方一片光明。
同時又覺得稍微有點愧疚。一般準媽媽得知自己懷孕時高興,都是為了孩子的到來而高興,而她這幸福感裡面恐怕隻有那麼十之二三是因為孩子,剩下的都是終于從绮裡晔的魔爪下擺脫出來,如遇大赦的高興。
以後要是這孩子知道了對于他母後來說,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最迫切的意義,就是可以讓他母後不跟他父皇啪啪啪,不知會作何感想。
水濯纓在這邊幾乎喜極而泣,而邊上的绮裡晔聽完之後,雖然這段時間以來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一張美豔的面容還是一下子黑得能滴下水來。
“确定沒有診錯?”
“這次不會錯。”晏染說,“月事推遲整整一個月,除了有身孕以外幾乎不可能是其他原因,再過幾天,應該就會出現害喜的症狀了。”
“孩子他爹,你聽見這個大喜消息,好像一點都不高興?”
水濯纓這時候已經有恃無恐,笑眯眯地望着绮裡晔,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遮都遮不住。
绮裡晔冷笑一聲。
十個月……很好,沒什麼,這十個月她欠下的債,他會一筆一筆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地給她記在賬上,以後讓她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地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