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牧黎在營地西南方的尉官軍帳中見到了羅格,她的救命恩人與她想象中的形象相差不大,這位德裔的機甲大隊中士身材高大健壯,金發剪得短短的,面龐棱角分明,碧綠的眼睛凹陷,深邃迷人,是個美男子。隻是看起來為人有些刻闆,唯命是從,是個軍令至上的典型軍人。
“少尉!能再見到您實在太高興了!”在向牧黎和裡昂敬過禮後,羅格興奮地說道。
“十分感謝你的救援,中士,你的勇氣和毅力讓我十分欽佩。”牧黎笑道,若不是這個有些傻愣愣的士兵把她扛到格裡芬,她如今恐怕已經結束自己短暫的未來之旅,去見上帝去了。因而這份感激,是發自内心的。
“少尉您這樣說我真是受之有愧,在您和我一樣還是中士的時候,您做了比我更加值得欽佩的事。”羅格連忙道,将近一米九的大漢,竟然因為羞急而紅了臉。
牧黎反應了片刻,明白他是在說“軍中刺客”那件事,内心泛起一股無力感,隻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你可有受傷?”牧黎再度開口問道。
“我很好,多謝少尉關心。”
“與裡昂少尉相處得可還好?”
“很好少尉,裡昂少尉是一位嚴謹務實的軍人。”
“嗯,咱們現在處在右翼部隊之中,說話做事要多留心,不要得罪了人,招緻禍端。今晚有篝火晚會,你準備一下,傍晚六點到我帳前來報到。另外,明天中午,我們就要出發離開格裡芬,提前通知你一聲。”牧黎注意使用了上級對待下級的說話方式,從前她在部隊裡好歹也是帶兵的長官,明白怎麼和手下的兵說話。
“是!”羅格雙腳“啪”地一聲并攏,立正站直,大聲回答道。
牧黎沉默了一會兒,在帳中踱了兩步,腦子裡思索自己還有什麼話要對羅格說。而此刻,黑人少尉裡昂早已經離開,顯然他陪同牧黎前來,隻是為了完成任務。牧黎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還有件事要詢問羅格:
“對了,盧迪雲中尉和芮喬少尉是否有聯系你?”
“我已經與中尉實時通話過了,報告了我們目前的狀況。芮喬少尉倒是并未聯系,畢竟我是您的直屬部下。”羅格回答。
“是嗎,麻煩你了。”牧黎蹙着眉,捏着下巴思考自己下一步該優先做什麼,随口回道。
“少尉言重了,您之前一直處在昏迷中,這是我該做的。”羅格激動道。
牧黎被他吓了一跳,看這位中士隻不過因為自己随口一句“麻煩了”而激動成這個樣子,她覺得自己有些低估了自己這具身體原主人的人格魅力。總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去了解原來的牧黎究竟有哪些“豐功偉績”,确定了自己該幹什麼,她便對羅格道:
“那麼,我身體還沒恢複,就先回醫療大帳休息了,記得六點鐘來報道。”
“是!”羅格再次立正。
牧黎急匆匆地出了尉官軍帳,辨認了一下方向,往自己的醫療大帳行去。由于這裡是右翼部隊的臨時駐紮地點,因而并沒有屬于牧黎和羅格的帳篷。本來明天中午就要出發了,将就一下也無所謂。
格裡芬是個面積不大的小基地,右翼部隊戰士1000人,損傷了超過百人,再加上跟随的後勤部隊和原本隸屬格裡芬的軍人,超過一千人擠在這個不大的小基地裡,放眼望去,全都是軍綠色的帳篷和密集的軍人,行走在軍帳形成的過道上,比肩接踵,好不熱鬧。
牧黎方向感很好,選擇了最短路線,回到了醫療大帳。女軍醫不見身影,她也沒多管,徑直走到自己床邊坐下,打開了腕上的軍用id手環。調出自己的履曆,開始仔細看了起來。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牧黎,華裔,新曆124年3月23日出生在聯邦雅典娜之城斯泰爾斯大區的生命繁衍所之中,和所有她的同齡人一樣,是人工繁育的新人類。雙親是一對男女婚侶。她的父親也是一位軍人,很早就犧牲在了戰場上,沒能見到自己的女兒。母親是軍需工廠的技工,在她8歲時因為工廠的一次生産事故也離開了人世。之後她就被生命繁衍所下轄的教會福利機構收養,12歲初次測評陣營是守序中立,之後陣營一直很堅定,18歲成年測評時确定為守序中立所屬。這個陣營的人被譽為“天生的軍人”,因此她聽從教會修士的建議,決定從軍。
16歲服兵役,18歲大考合格正式入伍,分配入中央軍機甲師第七大隊後勤運輸中隊,成為了一名運輸兵,專司山地裝甲運輸車駕駛。19、20歲連續兩次考軍校落榜,隻能在軍中打熬資曆。好在她19歲時,曾于軍中大比武有過突出表現,以一人之力扭轉部隊敗勢,獲得了舍爾曼二等功,使得她能迅速升到中士軍銜。
145年,也就是她21歲時,中央軍機甲師第七大隊接到護送科考隊前往神農架原始森林調研的任務,她随軍出任務。中途遇到大批蟲群攻擊,科考隊36名科學家被蛛型一級掠食者用蛛網擄走,隊伍整體被沖散。她神勇無匹,在并未裝配機甲的情況下,僅僅憑借身上的動力外骨骼和兩柄制式軍刀,單槍匹馬潛入一級蛛型巢穴,暗殺兩頭一級蛛型,救出了36名科學家,包括弗裡斯曼大将的千金蘭妮上尉(當時),立下大功,斬獲當年度最珍貴的費爾南多一等功,軍功積累,突破軍士階級,升為軍官,軍銜少尉。
此後四年,她被調離中央軍,前往弗裡斯曼大将府擔任大将親衛隊士官。149年7月31日,也就是上個月月底,接到調令,8月12日,調往西方軍機甲步兵師第一大隊第三中隊,擔任左翼分中隊中隊副。8月13日,第三中隊接到軍令,前往“機密一區”護送代号“暗刃”的軍需物資回雅典娜之城,她随軍再度出征。8月15日傍晚,在護送途中遭遇蟲群大規模襲擊,被沖散脫離隊伍。8月16日淩晨,抵達格裡芬外野基站。
然後現在的8月16号下午,她正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查看着手環id裡自己的履曆。
“牧黎,精神看起來不錯嘛。”一聲呼喚将埋首看資料的她拉回現實,她擡頭一看,正是上午那位金發碧眼的女軍醫回來了,正徑直向她病床這裡走來。一邊走,女軍醫還一邊笑着說道:
“作為醫生,我本該忠告你好好休息的,實際上你現在還不适宜下床走動。不過既然你已經走動過了,我似乎也不該多此一舉了。”
“哪裡,我感覺身體還行,走兩步沒什麼問題。多謝關心。”牧黎寒暄道,話說得有些公式化,也确實沒怎麼過腦子,因為她此刻正在回想這位女軍醫的身份。
女軍醫的身份她也一并查了,她名叫艾麗塔・史密斯,美裔,中尉軍銜,技術軍職,是三中隊的随軍軍醫。實際上這次出任務,三中隊隻帶了兩位軍醫,分别負責左翼和右翼的治療。兩位軍醫以及十位随軍護士都是坐在醫用裝甲車裡的,隊伍被沖散後,醫用裝甲車跟着右翼部隊跑了,軍醫和護士們也就好巧不巧地一起來到了格裡芬。
另外一位軍醫是位男軍醫,負責右翼部隊,牧黎還尚未見過面。而艾麗塔是左翼的軍醫,和牧黎從屬一緻,關系似乎很好,而且似乎老早就認識了,隻是這就不是資料能查到的淵源了,因此牧黎對這位女軍醫還是有些頭疼的,生怕自己會露餡。
好在這次艾麗塔也沒有問什麼讓她為難的問題,隻是簡單地叮囑了一下受傷後的注意事項,然後話題就聊到了今晚的篝火晚會上。
“雖然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但戰士們也需要短暫地喘口氣。格裡芬是安全的,為了第二天的行軍,必要的娛樂放松無可厚非。”艾麗塔說,随即揶揄道:“你是許多戰士心目中偶像般的人物,到時候肯定有很多人會問你當年那場戰役的事。你可要做好準備啊。”
牧黎感到頭疼,她目前為止對當年那場戰鬥的事情,了解得并不比那些好奇的士兵們多。
“但願他們不要鬧得太過,我頭還有些暈。”牧黎打算利用自己的傷勢做借口。
“沒錯,你确實還需要休息。到時候我會陪你一起的,有我在,他們不會放肆。”艾麗塔似乎很清楚牧黎心裡在想什麼,善解人意地說道。
牧黎愣了愣,心下暗自吃驚,面上不動聲色,道了聲:“多謝你。”
這女軍醫,要當心了。牧黎有些閃躲她的目光,總覺得自己會被看穿。但她轉念又想,即便自己被看穿了又如何,難道還真的有人會相信魂穿後李代桃僵這種事?不過無論如何,還是不要表現出與從前的“自己”有太多違和為妙,人格突變,定然會引人關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世界不知道還有什麼黑科技,萬一有什麼科技方式能探查靈魂,做研究......她可不想冒這個險。
女軍醫沒有久留,和牧黎随意聊了一會兒,就再次起身離開。基地裡的傷員還有很多,醫療人員人手不足,艾麗塔其實是很忙的。
艾麗塔走後,牧黎吐了一口濁氣,再次舉起手環id,繼續查資料。這一次,她在搜索框中輸入了蘭妮・弗裡斯曼這個名字。
一查詢,頁面上立刻跳出來大量的資料和新聞。入眼第一張照片就立刻驚豔了牧黎,這是一張非常正經的個人肖像照,一位穿着軍裝常服的美麗女性,正筆直地站在鏡頭前,身後的背景看起來像是科研工作室,有着各種各樣不知名的儀器。
她側身站着,雙手環在兇前,扭頭看着鏡頭。身姿絕佳,儀态端方,将原本英武帥氣的軍裝穿出了女性獨有的嬌媚。一頭栗色的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頭上戴着一頂大檐帽,這大檐帽比男性軍官的看起來要更加小巧漂亮。她身上的軍裝也是軍綠色的雙排扣軍裝,與羅德克裡夫上尉的軍裝沒有太大的區别,隻是剪裁更符合女性的身體曲線。腳上的馬靴帶了點高跟,腰間沒有配任何武器,手臂上卻挂着白大褂。她那雙瞧着鏡頭的美麗鳳眸冷冷,不怒自威,精緻的五官找不出半點瑕疵,紅唇微微翹起,好像是在微笑,卻平白給人一種脊背發涼的感覺,強大的氣場隔着鏡頭都能強烈地感受到。
這就是蘭妮・弗裡斯曼少校,她牧黎曾經救下過的人。她是弗裡斯曼大将的掌上明珠,與牧黎同齡,中德混皿兒,高級技術軍官、軍事科研專家,如今聯邦的最高軍事學院――魯道夫軍事學院的機甲系女教官。
牧黎深深吸了口涼氣,暗道:我的天,我到底救下了一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