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蘭妮走出醫療大帳,就看到一身青黑軍警制服的西斯廷正站在不遠處抽煙,她走上前去,淡淡說道:
“走吧,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西斯廷踩滅香煙,沉默地跟了上去。這會兒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但面色仍舊不豫。
蘭妮帶着他來到自己的單人帳篷,二人落座外間折疊椅上,蘭妮看了他一眼,氣定神閑地打開了自己的手環id,熟練地調出了幾張照片和資料,一邊看一邊說道:
“來得挺快,說是三個小時,這才兩個半小時吧。”
“嗯。”西斯廷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直升機停在那兒?”
西斯廷擡手指了指基地南面。
“嗯,你的兄弟們遠道而來辛苦了,我會提請上面給他們發補貼。”蘭妮一邊笑道,一邊用手指放大了全息屏中的一張照片,仔細觀察。那是一隻手,蘭妮似乎在看那手手腕上有什麼。不過在西斯廷看來,她顯得很心不在焉。
“蘭妮,你就一點也不怕嗎?這次你擅自行動,知道後果是什麼嗎?”西斯廷皺眉說道。
“後果?一、我不相信父親會下這樣的命令,至于後果嘛,呵呵。二、我如果不去救貝利姐而是傻乎乎地等你們來,那麼後果才是真的嚴重。三、西斯廷,你也是從小在中央主城長大的人,耳濡目染,也該知道那裡面的水有多髒,與你無關的争鬥,千萬不要卷進去,我勸你雙眼擦亮點,别被人當槍使還不自知。”蘭妮說道。
西斯廷直搖頭:“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蘭妮,我難道不知道要置身事外?但是這一回,貝利姐闖大禍了,沒有人能保得住她。”
蘭妮不動聲色,等着他的下文。
西斯廷似乎十分忌憚這件事,聲音壓得越來越低,幾乎要讓蘭妮聽不清楚:
“有一個很高位的人,想讓她意外死亡,因為她攪亂了那個人的大計劃。”
“什麼大計劃?與氣候異常有關嗎?”蘭妮問道。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這也是我自己的猜測。但是你信我蘭妮,絕對八/九不離十。貝利不能活着,你救了她,就是在和那個人做對。貝利最好因為意外事故死在城外,如果活着回到城裡,那個人的注意力必然要轉移到這西方軍機甲師三中隊的頭上,一旦被那個人盯上,以後三中隊就沒有好日子過了。而且即便回到城裡,之後貝利不一定還能繼續活着,你們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世,這樣做,是得不償失,絕對虧本的買賣。”
“阿道司院長是不是知情人?”蘭妮冷靜問道。
西斯廷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我問你兩個問題,你隻需點頭或搖頭回答我就行。貝利姐是不是還在城裡時就已經闖禍了,這次出城是誘導她出意外的陷阱?”
西斯廷點頭。
“你父親是知情者之一嗎?”
西斯廷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補充道:“我不清楚,但他或許知道。”
蘭妮不再說話,盯着自己手環id的全息屏,調出了第二張照片,繼續仔細觀察。西斯廷忍不住問她: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看什麼?”
“那四個冒險者的照片,其中有三個死了,還有一個現在病危,正在搶救。這是那三個死了的冒險者的現場照片。”
“你發現了什麼?”
“他們都是軍警假冒的。”蘭妮語出驚人。
西斯廷驚訝地挑了下眉毛,問:“你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的?”
蘭妮随口回答:“我本來就懷疑這幫子冒險者的身份,從他們随身攜帶的行囊來看,鍋子、支架、睡袋這些大件物品雖然破舊,但都是現役部隊在使用的,我還看到一個人包上挂着的指北針是最新款的軍品,真正的冒險者根本沒有渠道入手這樣的軍需品。騙騙不了解軍隊的貝利姐還行,騙我可差遠了。
還有,看這張照片,這人遮擋手腕的袖口被扯爛了,左手腕上還留着手環id的曬痕,民用id都是綁在右手腕上的,隻有軍人才會用左手手環式的id,而且我放大了曬痕部位,并調整了清晰度,這曬痕形狀特殊,中央有軍警徽章的印記,絕對不會錯。”
西斯廷搖了搖頭,随即感歎:“怪不得你會問我父親是不是知情,原來早就看出軍警摻和在其中了。父親作為軍警的最高領導人,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事。說實話,我直到剛才都隻是直覺認為父親或許知道,要不是你告訴我,我也不能确定。”
“你哥哥或許知道。”蘭妮道。
“是啊,父親更看重大哥。”西斯廷聳了聳肩,顯得有些無奈。
蘭妮沒有說話,西斯廷撓了撓頭,說道:
“要不是大哥早就結婚了,或許父親應該定下你和大哥的婚約。”
蘭妮一臉覺得很荒唐可笑的表情,道:“西斯廷,你還在糾結婚約的事?我真是服了你了,我這人很不喜歡将我說過的話再重複,你已經讓我說了三遍了,這是最後一遍:我不會和你結婚,更不可能和你哥哥結婚,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誰也強迫不了我。”
“不是...好好好,你說了算,你說了算。”西斯廷舉手投降,随即轉移話題道:
“貝利姐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蘭妮抿唇斜了他一眼,随即垂眸道:
“我會再想辦法,你不用管了。總之,不會讓你為難。”
“蘭妮...”
“已經很晚了,你遠道而來,還是早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就要開拔回城,你恐怕得跟我們一起走。”蘭妮下了逐客令。
西斯廷無奈地起身走出帳篷,說道:
“好吧,那晚安,蘭妮。”
蘭妮沒理他,直接拉下了帳篷的簾子。西斯廷陰沉着臉站在外面,随即掃了一眼門口站着的兩位蘭妮的随身護衛,見他們面無表情目視前方,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
一次劇烈的颠簸讓牧黎從頭疼欲裂中醒來,她緊蹙眉頭,費勁地睜開眼睛。雙目緩緩聚焦,眼前模糊的畫面清晰起來,她看到了裝甲車的車廂頂。
“牧少尉,您醒了,感覺怎麼樣?”随軍護士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扭頭,就看到護士正坐在她躺着的床榻對面,正關切地看着她。
“呃...我有些口渴...”她幹澀着嗓音虛弱道。
護士連忙取了水壺,将吸管放入牧黎口中,牧黎喝下不少水,總算緩解了口渴。她清了清嗓子,問道:
“現在幾點了?”
“少尉,您昏迷五天了,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日,上午十點一刻,咱們馬上就要到阿瑞斯大區了。”
“...五天...”牧黎有些迷糊,“我...為什麼會...”
“您在洞窟中被葛蟲感染中毒了,所以才會昏迷。”護士解釋道。
牧黎回憶了片刻,想起自己好像确實在攀爬岩壁的時候脖子一涼,難道是那個時候?啊,真是大意了,自己這一中毒,居然就無知無覺地昏迷了五天,簡直可怕。
牧黎掙紮着要起來,護士連忙來扶她。她坐起身,喘了口氣,問道:
“我昏迷這麼多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少尉是指什麼事?”護士眼神閃爍了一下,略顯尴尬地問道。
“比如說,那個被我們救回來的人怎麼樣了,還有,不是說中央那裡也有派援兵來嗎?”
“哦,”護士仿佛松了口氣,回答道,“那兩個人聽說現在狀況不是很好,特别是那個女科學家,好像快不行了。中央那裡的援兵當天晚上就來了,領頭的兩個科學院主管,還有一個軍警長官,現在和弗裡斯曼少校一起在另外一輛醫療車上,看護那兩個人。”
牧黎點頭,環視了車廂,發現隻有她們倆,奇怪道:
“艾麗塔軍醫去哪兒了?”
“她也在那輛醫療車上。”
“我的...軍服呢?我想下車去看看。”
“少尉,您還是多休息一下吧,現在不适合下來走動。”護士連忙阻止。
“我躺的時間太長了,骨頭都要散架了,你就讓我去走走吧。”牧黎懇求道。
護士正為難間,突然車廂壁上的對講器響了,護士連忙走去接聽,就聽到了蘭妮的聲音:
“她是不是醒了?”
“是的,少校。少尉說想下車走走。”
“你讓她下來吧,我馬上來接她。”蘭妮道。
“好的少校。”護士總算松了口氣。
牧黎在護士的幫助下穿好了軍服,也沒有裝備動力外骨骼,隻是戴上了頭盔供氧,便開了車門下了車。隊伍正在前進,醫療車是停在了路邊的草叢堆裡才能下人。牧黎跳下車來,就看到了熟悉的綠色鋼鐵長龍。今天天氣很陰沉,外面的氣溫不知為何非常冷,一下車牧黎就有種置身冬日的感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向遠眺望,阿瑞斯大區的城牆在遠方清晰可見,黑黢黢一長條,莫名得有些壓抑。
迎面一輛吉普車加速開來,停在牧黎面前,蘭妮從其中跳了下來,向牧黎這走來:
“牧少尉,隊伍正在前進,馬上就要入城了,你活動一下,就上我這輛車吧。”
牧黎點點頭,心中卻有些郁悶,怎麼她下個車走走也要得到蘭妮的許可,這女人也管得太寬了吧。
牧黎舒展了一下身子,蘭妮就在一旁一看着,雖然她戴着頭盔牧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卻莫名覺得她的視線有些刺人,讓牧黎渾身都不自在。
我又怎麼你了,大小姐?牧黎一頭霧水。
“咱們走吧。”牧黎放棄了繼續活動,跟着蘭妮上車。此時她們已經落到了隊伍最後,距離最後面的那輛車也落下了兩三百米的距離。蘭妮似乎也不着急,就讓司機慢慢開,牧黎坐在她身旁,并不言語。
蘭妮的這輛車是她專用的改裝越野車,車内有供氧系統,因此進入車内,車門密封後,就可以脫下頭盔,不必一直戴着。這樣的車是很奢侈的,單是供氧系統的耗能,就不是一般的軍隊車輛能使用得起的,也就隻有大小姐這種奢壕貴族才能使用。
車内很寬敞,蘭妮脫下了頭盔,放在腳邊,牧黎也有樣學樣。大小姐理了理有些亂了的發,然後拍了拍前面司機的座椅道:
“我和牧少尉有些話要說。”
“是,少校。”司機應道,随即駕駛座、副駕駛與後排座位之間的電動擋闆就合上了。
“你轉過去。”蘭妮扭頭對牧黎說道。
“啊?”牧黎不明所以。
“哎呀,我讓你轉過去。”
“哦。”牧黎扭過身子,蘭妮就突然扒住她的後背,拉下她的領子,往她後脖頸看。
“呃,少校...”牧黎心裡怪怪的,不由得喊了一聲。
“不錯,傷口愈合得很快。”蘭妮的語氣聽起來很滿意。
“多謝少校費心了。”牧黎客氣了一句。
沒想到蘭妮接話道:“嗯...你是讓我挺費心的。牧少尉,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牧黎有些窘迫,她該記得什麼嗎?難不成她昏迷這五天時間裡,無意識地做了什麼事惹到大小姐了?
蘭妮伸手,撥開自己的下嘴唇給牧黎看,牧黎就看到一個很深的傷口,好像是咬出來的。
“這...”牧黎瞪大眼睛看向蘭妮,傻乎乎的表情莫名有些可愛。
“牧少尉,人家好心好意去看你,你說你中了葛蟲毒,出現了幻覺沒關系,但你也不要認錯人,然後抱着人狂吻吧。這吻也吻了,你幹嘛還咬人呢?多疼啊。”蘭妮故意拿腔拿調地說道。
“我、我、我...”牧黎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自己真的吻了蘭妮,還咬了她嗎?
“你你你...”蘭妮那雙美麗的鳳眸擡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說該怎麼辦吧,牧少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牧黎都結巴了,這昏迷五天她不是全無記憶的,至少她記得自己好像夢到了很久沒見的丫丫,而且貌似還做了些不該做的事。她以為這隻是個春夢,哪知道自己居然...天哪!她都做了什麼?
“哦,道歉有用,那還要軍警做什麼?”蘭妮挑眉道。
“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要不你說該怎麼辦吧。”牧黎破罐子破摔。
“牧少尉,你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啊。”蘭妮逗她。
“我...真的是...真的是很抱歉,你說什麼,我都答應。”牧黎心中又是尴尬又是自責,隻能如此說。
蘭妮眼底閃過一瞬暗淡,很快掠去,然後笑容綻放道:
“那等回了基地,你得陪我出去約會一天,我買什麼、吃什麼,都得你買單。”
牧黎的表情有些微妙,随即變得認真,應道:
“嗯,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