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林钊,你要不來看看這老太婆是不是死了,感覺都沒動靜嘛。”佐伊蹲在破舊的沙發旁,嘴裡叼着一根吃完了的棒棒糖,伸出手指戳了戳沙發上躺着的紅衣主教薩沙,含混說道。
林钊瞥了她一眼,懶得回話,自顧自地擦着自己的飛刀。
“她該醒的時候自然會醒,你少去招惹她。”林钊沒回話,代替她回話的是瓊,此刻她正從自己的手提電腦中擡起頭來,鄙視地看了一眼佐伊。
“還有啊,這老太婆的耳朵可真夠慘的,啧啧啧,皿乎乎的,也沒人來包紮一下。”佐伊道。
“你那麼好心,你來?”林钊終于發話了,順便補充道,“你要真想給她包紮,就掏錢去買藥,别浪費我的傷藥。”
“嘿~!我說你這人,長得那麼可愛怎麼就這麼摳門呢?”佐伊回頭道。
“我長得可不可愛與我摳不摳門有什麼關系嗎?”林钊瞪着她。
“那關系可大了,長得漂亮可愛的人,心地善良才完美,你要是完美了,我就會愛上你哦。”佐伊黏糊糊地說道。
“謝謝,你千萬别愛上我。”林钊犀利回道。
“你求我也不愛呢,千石街那麼多姐姐妹妹都還等着我呢,我可沒那個閑工夫去愛一塊冰,簡直捂都捂不熱”
耳畔劃過一陣寒風,飛刀就定在她身後不遠的柱子上,顫抖着,林钊活動了一下脖子,道:
“我手滑了,你可别再說什麼讓我手更滑的話。”
“嘿,得了,我不說還不成嗎。”佐伊吊兒郎當地笑了笑,完全沒放在心上,漂亮的臉蛋上一副嬉笑的嘴臉。
全程旁觀的瓊・布什在電腦屏幕後搖了搖頭,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風景,繼續埋首電腦,不知在忙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佐伊又問:
“艾陽艾雪到哪裡去了?我睡了一覺,他們就不在了。”
“他們回大将府複命去了,不會跟我們走。”瓊回答。
“哦,那老大呢?”
“貌似在書房和蘭妮小姐談事情。”瓊再次回答道。
“蘭妮大小姐!哎呀,真是漂亮,要是我能.....”
“我去,佐伊你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啊,蘭妮小姐你都敢觊觎?人家是什麼身份,你不怕被老師撕成碎片?再說了,人家對牧黎可是一片癡心。”瓊嗤笑道。
“啧啧啧,都說極品美女的品味都不好,我看是真的。你說,一塊木頭有什麼好喜歡的?一點也不浪漫,成天還嫌這嫌那的,矯情。看我多好啊,癡情浪漫,365天情話不斷,每天制造驚喜。這才叫談~戀~愛!”
“滾吧,你身為一個女人,你對得起你的性别嗎?好色的家夥。”瓊笑罵道。
“什麼叫好色,我這叫愛美,愛美之心人人有之。”
“呦呵,要不是老師教你讀書寫字,你到現在還大字不識一個呢,還跟我拽文?”瓊鄙視道。
聊天到此,林钊突然站起身來,往客廳外的走廊走去。
“你去哪兒?”佐伊問。
“你們吵死了,我去準備晚飯。”說完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唉,你說這家夥。腦子裡除了她的刀和吃的,還剩下什麼?”佐伊搖頭道。
“總比你好,色膽包天。”
“我說喬布斯,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不和你打,怪力女。還有,不許叫我喬布斯!”瓊怒道。
這個時候,仇争終于和蘭妮一起從書房出來了,瓊和佐伊立刻站起身,跨立站好,肅穆道:
“老大,蘭妮小姐。”
仇争掃了她們一眼,淡淡道:
“咱們最遲明天中午前離開這裡,在此之前,你們盯好新聞動向,另外瓊,你關注一下這附近的攝像頭,看有沒有人查到咱們這裡來了,務必不要在撤退前出簍子。”
“是!”兩人異口同聲地應道。
蘭妮卻笑道:“你們别這麼闆着,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說罷,揮了揮手,朝通向牧黎卧房的走廊走去。
佐伊朝瓊眨了眨眼,仿佛在說:看吧,蘭妮小姐就是對我好。瓊一臉嫌棄地看着她:自作多情。
蘭妮消失在了走廊中,仇争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坐在沙發上,點燃,慢慢抽了起來,佐伊問道:
“老大,蘭妮大小姐是什麼意思?是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她是這個意思。”仇争吐出一口煙霧,道。
“唉?那...弗裡斯曼大将同意了嗎?”瓊有些擔心地問道。
仇争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是在說“不知道”,還是“不同意”。
“會不會有麻煩?”佐伊突然正經起來,問道。
“沒事,弗裡斯曼大将應當對蘭妮小姐的動向有一定的掌控,既然知道她帶着我們擅自劫獄,應當也能想到蘭妮大小姐接下來會怎麼做。他既然沒有派人來阻止,或許是默認了。”仇争分析道。
“是嗎?那太好了!”佐伊嚴肅不過三秒,立刻嬉皮笑臉起來。
然而仇争瞪了她一眼,她立馬不說話了,蹲在一旁繼續戳着紅衣主教薩沙,仿佛在說:“我是一個乖寶寶,你們什麼都沒聽見。”
“噗...”瓊憋不住笑了出來,然後立刻埋首電腦,假裝自己很忙。
客廳裡一時沉默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仇争突然說道:
“另外交給你們一個任務,把那個紅衣主教弄醒了,問清楚她為誰做事。問出來後清理掉,在我們離開之前做幹淨了,别留尾巴。”仇争站起身,彎着腰将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裡,然後轉身朝外走去:
“我出去一趟,吃晚飯前回來。”
“好嘞!”
在佐伊歡快的應答聲中,她拿起棒球帽戴上,打開灰樓的大門,走了出去。
***
蘭妮走進牧黎卧室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靜靜地盯着天花闆。見蘭妮進來了,她撐着身子坐了起來,蘭妮上前,幫她擺好了枕頭,讓她靠在床頭。
“怎麼樣,身體感覺好點了嗎?”
“沒事,我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牧黎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
蘭妮笑了,但沒有直接就這個話題說些什麼,轉而道:
“我們明天中午前就會離開蓋亞。”
牧黎一時間沒回答,沉默了片刻,才回道:
“去哪裡?”
“去冒險者之城。”蘭妮回答,她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餐盤,裡面的食物,牧黎已經吃光了。随即她的視線又落在了那本芮喬的日記本上,之前她幫牧黎換衣服的時候,就發現這本日記本被她一直藏在腹部的衣服裡,日記本的邊角還夾着一顆子彈,算是為牧黎擋下了一槍。現在子彈被取了下來,日記本放置的角度也變了,顯然牧黎又翻閱了一下。
“是你父親的安排嗎?”牧黎突然問道。
“是的,算是他的安排。她們...都算是父親的人,隻是并不直接受父親領導。”蘭妮實話實說。
牧黎知道她口中的“她們”,指的就是外面的四人組。她剛才又翻閱了後面幾篇的日記,芮喬提到了那天去西餐廳吃飯的事:【今天中午和艾麗塔商量事情的時候,由于我的疏忽,忘記鎖門,居然差點被阿黎察覺。幸虧艾麗塔反應快,讓我倆扮作情侶,扯亂了衣服,才算蒙混過關。之後,我按照艾麗塔的叮囑,将阿黎引導去了那家西餐廳。那裡有四名潛伏人員,都扮作服務生,隻是我今天隻見到了兩人。我并不是很清楚她們的來路,或許瑪麗和朵拉更清楚,畢竟她們直接接觸過那邊的人。聽說,是一個編外的組織派來的武裝小組,并不直屬于莫先生的手下,但是也在幫莫先生做事。她們潛伏在這裡,是為了牧黎的事。】
牧黎喉頭動了動,躊躇着說道:“少校......我...有話要和你說。”
“你說,我聽着。”對于牧黎尚未開口的話,蘭妮似乎已經有所察覺,依舊面帶笑容。
“在那之前,我想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要帶你走。”蘭妮淡淡道。
“帶我...去冒險者之城嗎?”
“對。”
牧黎閉上了眼,低下頭,艱難地說道:
“你回去吧。”
“回哪兒去?”蘭妮碧藍的眸子看着她,笑容不變,輕輕問道。
牧黎嗓音有點顫抖,道:“回家,你不必做到這一步。”
“這不是你說了算。”蘭妮回道。
“少校...”牧黎再次開口,卻立刻被蘭妮打斷。
“我哪有什麼家,何談回家。你想趕我走嗎?還是說,在我費了老大的勁兒把你從那該死的監獄裡弄出來後,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把我甩開,牧黎,你究竟還要對我多狠心才滿足?”蘭妮的聲音漸漸出現了顫音。
牧黎死死揪緊了床單,咬緊牙關道:
“你若覺得我忘恩負義,也好。我...不想解釋太多,冒險者之城,我不會去,我不會跟她們走。”
“你還是這麼傻...”蘭妮呢喃道,“你覺得,你離了我,還能去哪兒?你覺得就憑你現在這樣什麼也不是的身份,你能查到多少東西?阿黎,時間真的不多,沒有那麼多的閑暇可以讓你浪費,讓你一步一步地東山再起。你想要做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短暫的妥協,并不會要了你的命。我父親再對不起你,至少他為你提供了最好的資源。你若不利用,很難說你什麼時候才能達到你想要的目标。”
“這些東西,我不是沒有考慮過。我當然知道繼續跟着你父親的安排走,是最快的捷徑。可是少校,我不知道以後是不是還有另外的芮喬會死,是不是還有另外的瑪麗朵拉會來欺騙我。這些,我經曆一次就夠了,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你的父親很可怕,我厭惡他的作為,我不敢想他還會做出什麼事來。”牧黎蹙着眉,緩緩說道。
“你怕我騙你嗎?你怕我死嗎?”蘭妮突然問。
牧黎苦笑,沒有回答。
“阿黎,我知道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告訴你。除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即便現在跟你說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或許以後你會自己明白。我蘭妮從不食言,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你是否還願意信我?”
牧黎擡頭,漆黑的雙眼看向蘭妮,蘭妮美麗的面龐很是沉靜,莫名地讓人安心。即便她是如此的狡猾如狐,對于牧黎來說,或許她才是這世界上最真誠最值得信任的人。
蘭妮忽的低頭一笑,道:
“阿黎,想聽我小時候的故事嗎?或許你會理解我和父親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系。你會明白的,我做的這一切并不是什麼犧牲或背叛,也不存在任何的痛苦或糾結,我隻是在做我自己。我十二歲那年曾經發過一個誓言:從今以後為自己而活。這個誓言到了今天,終于要兌現了。”
蘭妮往牧黎身旁靠了靠,将頭倚在她未受傷的右肩膀上:
“你要是覺得對我有一絲的愧疚,就請你不要推開我,你為了你的目标,我為了我的誓言,我們就這樣互相利用,彼此心知肚明,不也挺好的嗎?”
牧黎顫抖着手,緩緩撫上蘭妮的面龐,低頭道: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噗,我都挑明了要利用你,你還說我對你好?你傻的嗎?”
“我要是真傻,大概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了。”牧黎低聲道。
“悶裡騷,你心裡都明白,還要說那些話做什麼,傷我的心,簡直蔫壞極了。”
“你以為我很想說嗎?我說那話都喘不上氣來。我隻是怕,你會受很多的苦,我怕我照顧不好你。”
“你照顧我?你不讓我費心照顧你就不錯了。死木頭,你存心氣我的是吧。”
“......”
“你就沒什麼想表态的嗎?”蘭妮擡頭看她。
牧黎沒說話,低頭含住了她的唇。蘭妮初時瞪大了眼,随即眼角唇角劃出美麗的弧度,伸出手臂環住牧黎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柔軟的,滾燙的情緒在唇舌間流淌,那一瞬仿佛壓抑了一個寒冬的百花齊齊綻放,兩人的心口被填得滿滿的,漲到酸疼。牧黎扭着脖子,用一種别扭地姿勢,追逐着蘭妮的唇,舍不得放開。蘭妮不禁收緊手臂,揉着她短短的發,一邊接受她愛憐的親吻,一邊笑得越發妖娆,甚至跪跨在牧黎身上,捧起她的臉。直到牧黎突然經不住“嘶...”地痛哼一聲,她才驚覺,扯到牧黎的傷口了。
“傷到哪兒了,沒事吧?”她擔心地問。
牧黎笑着搖頭,忍着痛伸出手臂攬着她的腰,側臉貼着她的心口,緩緩歎息。
“我知道和你比,我很笨,所以以後我都聽你的,你别把我賣了就好。”牧黎柔聲道。
蘭妮又笑了,摸着她光溜溜的腦袋道:“我哪舍得把我家笨蛋木頭給賣了,就算要賣也沒人要啊。”
牧黎:“......”
“看你還是傷員,這事兒咱們放以後再做吧。你還要不要聽我小時候的事兒?”
“你說,我聽着。”說完後,牧黎發覺,這話蘭妮似乎不久前才說過。
終究是逃不脫她的手掌心,這磨人的妖精,罷了,反正早已泥足深陷,不如好好談一場戀愛,沒什麼好後悔的。
是的,沒什麼好後悔的,幾十年後的牧黎,初心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