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少校!”
蘭妮在前面疾走,牧黎在後面大跨步地追。
“少校!!”
她充耳不聞,一把推開了玉蟾院的門。
“少校!!!”牧黎加快步伐,直接超過了蘭妮,攔在了她的身前。
蘭妮急刹車,差點沒撞到牧黎身上。
“少校,到底怎麼了?”牧黎很是不解。
蘭妮擡眼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漠然道:
“你還問我怎麼了。”
牧黎看着蘭妮生氣的模樣,口裡發苦,心間堵塞,再多的疑問,突然間就問不出口了。難道她要問,你這是吃醋了嗎?難道她要責難,你怎麼能這樣和你表姐說話?她什麼都說不出口,因為她沒有資格。
“對不起。”牧黎隻是道歉。
蘭妮聽她道歉,抿了抿唇,眼中有淚光閃爍,她扭過身去,雙臂環兇,輕聲道: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牧黎...”她深吸一口氣,似乎有很多的話想說出口,最終隻是彙成了一句:
“你離她遠點,她不懷好意。”
牧黎很想伸手去觸碰她,甚至抱一抱她。她的情緒很不對勁,牧黎能察覺到,她此刻内心的情感之複雜,早已超越了吃醋的範疇。但是牧黎什麼也不懂,她不懂蘭妮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從前發生了什麼事,她甚至不能去開口問。
“少校,夜深了,早點休息吧。”牧黎緩緩說道。
“你也早點休息,不許再往外亂跑。阿黎,你在這裡當差了四年時間,應該知道這座府邸,有很多禁忌。”蘭妮似乎平靜了下來,随即對守候在院中的櫻華和蓉華道:
“你們看着牧上尉,我要明天早上第一時間見到她。”
“是,大小姐。”櫻花和蓉華異口同聲地回答。
牧黎站在原地,攥着拳頭,看蘭妮消失在了主屋房門後,心中的郁結和疑惑,仿若倒灌的海水,慢慢将她淹沒。
這一夜牧黎一晚上沒能合眼,躺在床上,她瞪着床頂的紫色帳幔。門外,櫻華和蓉華正一左一右地守着,隔着房門,牧黎都能感受到她們的吐息。平穩,舒緩,特别是蓉華,牧黎很早以前就知道,櫻華和蓉華身懷功夫,她沒有提過,也沒太在意,侍候大小姐的仆人,會功夫不稀奇。但是現在,牧黎有一種被囚禁了的憤怒,大小姐之強勢,讓她費解,也讓她難以接受。
她不是大小姐的私人物品,她享有人權,擁有自由,這般軟禁她,若是換了别人,牧黎早就翻臉了。但是那個人是蘭妮,她忍了下來。她知道大小姐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包括今次把自己帶來大将府。
從進入大将府到現在,蘭妮、莫夫人、莫可心,包括伊利斯大校和索納大哥,所有人的言行舉止,使得牧黎心底的某種預感越發強烈起來。或許,他們知道即将會發生什麼,所以蘭妮把自己帶到了這座固若金湯的府邸之中,莫夫人強行讓她留宿下來,他們把自己保護了起來。特别是蘭妮,她甚至不希望自己亂跑,自己隻是出去散個步,她也緊張萬分地追上前來找自己,生怕自己就這麼不見了。到如今,終于采用了最強硬的方式,不顧一切地把自己關了起來。
為什麼?
她困惑非常。
如此睜眼到天亮,大概六點多鐘時,牧黎從床上坐起身,進了衛生間洗漱,等她從衛生間出來時,突然手環id響了。
她打開手環id,看到了郵箱裡來了一封短信。未署名,不知是誰發來的。短信裡隻有簡略的八個字:
“母女危難,速回軍警!”
牧黎隻覺得腦中嗡的一下,冷汗瞬間就下來了。僵在原地三秒鐘,她開始往外撥打瑪麗和朵拉的手環id,結果顯示的是沒有信号。她渾身雞皮疙瘩起來了,再也管不了那麼多,迅速換上軍服,推開房門就往外走。
“牧上尉!請留步。”櫻華和蓉華迅速閃身,擋在了牧黎的身前。
“讓開!”牧黎沉聲說道。
“抱歉牧上尉,大小姐之命,您不能離開玉蟾院。”櫻華說道。
“你們不要逼我動手。”牧黎警告道。
“如果您堅持要走,我們姐妹二人也就隻能舍命相留了。”蓉華冷冷道。
牧黎握了握拳頭,面色徹底冷了下來。她跨前一步,蓉華立刻動手了,一伸手臂擋在了牧黎身前。牧黎擡手撥開她的手,她立刻欺身上來一拳朝牧黎的腹部打來,拳勢之快之狠竟帶起了風聲。牧黎眼疾手快,伸手一撥,随即身子一側,一靠,撞進蓉華懷中,由于這一系列動作太快,蓉華避之不及,被大力撞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八極拳?”牧黎驚訝。
蓉華沒回答,重新擺好起手式,面上的神态愈發嚴肅。
“姐姐...”櫻華似有猶豫和不舍,喊道。
“櫻華,你要麼幫我,要麼退下,去領家法。”蓉華厲聲道。
櫻華咬牙,最終還是擺起了起手式,和蓉華一起對陣牧黎。
牧黎捏緊拳頭,緩緩紮下馬步,擺出格鬥起手,目光瞬間淩厲起來。她平日裡看着溫和木讷,一旦進入戰鬥狀态,立刻就變了一個人。身上的那種煞氣一旦被激發出來,是非常可怕的。櫻華和蓉華頂着她強大的氣勢與她對峙,大冷天裡,光潔的額頭上漸漸有汗珠滲出。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才讓櫻華和蓉華心中暗松一口氣。
“住手!”主屋的門打開,蘭妮出現在了門口。她面上陰沉似水,鳳眸中寒光閃爍,邁着步子緩緩走到了牧黎身旁,伸出手握住了牧黎的手臂。
“蓉華,櫻華,你們退下。”
姐妹倆收起戰鬥姿态,恭敬鞠了一躬,迅速退出了玉蟾院。
“牧黎...”蘭妮意味不明地喊了一聲。
牧黎收起了拳頭,靜靜站立,不發一言。
“你要去哪裡?”蘭妮輕輕問道。
“我要去哪裡,少校難道不知道嗎?”牧黎看了蘭妮一眼,問道。
蘭妮拉起了牧黎的左手臂,點開她的手環id查看,牧黎沒有反抗,任她作為。蘭妮看到了那條短信,咬牙,卻放開了牧黎,牧黎的手緩緩垂下。
“那是陷.....”
“我知道,你要說那是陷阱。”牧黎搶着打斷了蘭妮的話,“我也知道,你其實明白,即便那是陷阱,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蘭妮仰頭看着牧黎,張了張口,沒能說出什麼。
“謝謝你,少校。”牧黎轉身面對蘭妮,漆黑的眸子裡有着認真,“謝謝你費盡心思地保護我。”
蘭妮的嘴唇在顫抖。
“少校,玉蟾院裡的屏蔽裝置,拆了吧。這封郵件能發到我的id上,怕是這大宅子裡有比屏蔽器更厲害的人存在。我知道,去了會有危險,但我也從你們的所作所為裡看出來,那對母女現在确實已經暴露。我與她們,有些事必須得了結。”牧黎沉緩着聲線,淡淡道來。
“你......你是知道的。”蘭妮仿佛在說一個事實,說完後,她苦笑了一下。
牧黎笑了,笑如清風,不染塵埃,一如既往地溫柔。
“但我還是不會放你走,我是不會眼睜睜看着你步入那個陷阱裡。”蘭妮抓着牧黎軍裝的領口,低頭說道。
“少校,”牧黎展開雙臂,将她抱進懷裡,輕輕歎息了一聲,“少校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想抱抱你。”
蘭妮咬唇,淚水溢出了眼角。
“我會回來的,到時候,我還想抱抱你,可以嗎?”牧黎柔聲說着。
蘭妮隻是搖頭,攥着牧黎領口的雙手,更緊了。牧黎緩緩掰開她的手,一根手指、兩根手指,動作很慢,生怕弄痛了她。蘭妮與她糾纏,手指被掰開,就踮起腳抱她的脖子,再被掙脫開,就去扯她的手臂。被甩開後,又從後面抱住她的腰,腳還在地上蹭着,硬生生止住了牧黎的腳步。
“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牧黎的聲音發顫,軍裝被扯得淩亂不堪,眼中緩緩有淚水集聚,“這很難看!”
“你不能走!我不會讓你走。”身後的女人大聲又堅定地說道。
牧黎的力量與她有着天壤之别,但是她的決心卻絲毫不比牧黎差上分毫。牧黎立在原地,望着陰沉的天空,心裡撕扯般地痛。
玉蟾院的門打開了,莫夫人走了進來,她身後,還帶着四五個侍女。
一入門,莫夫人就揮了揮手,侍女們上前,拉住蘭妮,強行将蘭妮與牧黎分了開來。牧黎站在原地,沒有做任何抵抗,唯一的抵抗者,隻有蘭妮。
“母親...母親!”蘭妮在哭喊。
“蘭妮!你清醒一點!”莫夫人擡手給了蘭妮一巴掌。
“母親,你答應幫我的。”蘭妮難以置信又委屈的聲線在牧黎背後響起,聞所未聞,牧黎整顆心都揪了起來,費盡全身的力氣,狠狠攥着拳頭,把自己束縛在原地,沒有動彈。
“我隻是答應嘗試幫你把她留下來,最終走與不走,取決于她自己,我不會強留。”莫夫人閉眼,緩緩說道。
莫可心出現在了門口,她沒有進來,牧黎的餘光隻能看到她的身側。
“你走吧。”莫夫人的聲音傳來,牧黎知道她在對自己說話,随即她不知為何補充了一句,“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牧黎緩緩邁開了腿,向門口走去。
“牧黎!你要是敢邁出玉蟾院一步,以後就永遠都别回來找我!”蘭妮嘶喊道。
牧黎腳步僵了僵,最終還是沒能停下,跨出了玉蟾院的門。路過莫可心身邊後,她聽到了莫可心抽泣的聲音,聽到了莫可心追上來的腳步聲,伴随着院内蘭妮那讓人心碎無比的哭聲,讓牧黎的大腦天旋地轉。她大跨步開始飛奔,将一切甩在身後。
跑過回廊,穿過廣場,牧黎看到了大門,以及站在大門口的索納・弗裡斯曼。他一如既往地憊懶,沒正形地依靠着門柱,雙手抄在大袖之中,靜靜地等着。
“那短信,是你發給我的嗎?”牧黎走到索納身邊,輕輕喘息着,問道。
索納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們确實遇險了嗎?”牧黎又問。
索納鄭重點頭。
牧黎看了他最後一眼,繼續向門外走去。
“牧黎。”索納喊住了她,牧黎轉身,一個東西飛了過來,她下意識地接住,發現是車鑰匙,“車子停在橋外了。還有,我敬佩你的選擇。”說完後,這位憊懶的大少爺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牧黎攥緊了車鑰匙,跑出大門,果然看見一輛越野吉普停在紅栅欄的石橋邊。她上了車,發動車子迅速駛離。
索納踩着木屐,緩緩地走在往玉蟾院去的遊廊上,手環id上閃着通訊頻道的光芒:
“父親,她走了。”
id那裡傳來了回應:
“辛苦了,接下來的計劃,可以啟動了。”
“父親...蘭妮她...”索納欲言又止。
“我明白,難為她了。你,多多安慰一下你妹妹吧。還有,這兩天,讓她呆在家裡,不要出去。”說完,那一頭便挂斷了通訊。
索納背起雙手,深深歎了口氣,步伐沉重下來。
玉蟾院裡,一片狼藉。索納步入時,心頭狠狠揪了起來。主屋的門半敞着,他走了進去。櫻華和蓉華,包括另外三個侍女,正守着蘭妮。蘭妮披頭散發地坐在床邊,渾身就像被抽走了力氣,就連那向來晶瑩美麗的碧藍雙眸,也仿佛失去了光彩。
索納在妹妹面前站定,沉默而立。
蘭妮緩緩擡起頭,看向他,口吐兩個字:
“豺狼。”
“妹妹,不要忘了大局。你一直都很聰明,這件事瞞了你,也被你推測出來。但是不要忘了,父親是為了什麼。”
“你們的心是冷的,算計來算計去,親人骨肉,最信任的人,都能算進去,呵呵呵呵...”蘭妮冷笑,有氣無力地說着。
索納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蘭妮緩緩站起身,抓住了索納的前襟。她聲音顫抖,淚水緩緩在眼底積聚,用一種讓人心酸無比的語調說道:
“我不想要大局,我隻想要她。你把她還給我好嗎?”
她拉着索納的衣服,緩緩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