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253.第253章 :簪花鬓影漸依稀(一)

  這話問得雲姜一滞,甚是為難。她難道可以說,是夫人讓南喬來告訴她,她可以把郎主領回去,她所受之命就是讓郎主回書齋去好好休息?想起夫人剛剛睡在榻上的樣子,她覺得像是睡了很久了,究竟夫人有沒有向南喬吩咐過什麼,是怎麼吩咐的,她都不得而知。她不想落個趁隙邀寵的結論。

  宇文泰看她低下頭不回答,也許是忽然心情好起來了,他舒了舒筋骨,慢慢踱到雲姜面前,低頭看着她低聲問道,“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他聞到她身上有淡淡的帶着微苦味的清香,這是仲春時節的勃勃生氣,他被打動了。

  雲姜低着頭看到他的衣袂落入她眼中,她感受到他的氣息,想都沒想飛快地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一眼看到宇文泰已經略有粗糙的肌膚清楚地呈在出來,從前的光彩照人不見了。“郎主該休息了。”雲姜脫口而出,又低下頭。

  沒再聽到宇文泰說話,但她能感覺到他似乎在糾結什麼。她覺得奇怪,郎主那麼有決斷的人,也會糾結嗎?再擡起頭來看的時候,隻看到宇文泰的背影,他居然自己往書齋的方向走去。

  雲姜不知所措,回頭看看夫人寝居的門緊閉着,門口一個人都沒有。不管是南喬還是别的奴婢,統統不見影子。她隻得趕緊跟上郎主的步子也往書齋走過去。等她到了書齋門口的時候,宇文泰早就進去了。

  進來就看到宇文泰的背影,他靜靜地立在那兒,對她以背相向。他好像是在仔細打量這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這種久别重逢既有親切又有新鮮,而那種滿是生氣的溫馨瞬間就打動了他。他能看得出來書齋裡處處都用了心,讓他感覺到這都是為他做的,有人在等他。

  書齋裡的味道就像雲姜身上的味道一樣,清新淡雅帶着微苦的杏花香,又像是花香又像是不成熟的杏子的果香,他喜歡這種味道帶給他的新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讓他心生喜念,暫時可以不再那麼壓抑和沉重。他覺得自己可以完全放松了,宇文泰轉過身來。

  恰好雲姜也關好門轉過身來。屋子裡燈燭昏黃,是剛才雲姜離開前點亮的燈。燈不夠亮,此時顯得有些暧昧不明。她總不能站在門口,慢慢走進來,心裡想着從前郎主勞累時食無定時傷了脾胃,總是會絞痛,她很想問問他現在還會不會痛。

  宇文泰已經等不及了,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摟住了雲姜盈盈一握的纖腰,低頭就重重地吻上她的唇。他急切而略顯得粗魯,雲姜完全被動,還沒明白過來就已經在他懷裡,心頭狂跳不止。即使這樣她也能感覺到他身子顫抖,那種感覺像是餓極了的人渴望已久而終于得到滿足。

  雲姜終于明白過來,伸雙臂摟住了宇文泰的脖頸。宇文泰恨不得把她的身子揉進自己懷裡,低頭俯身雙臂合圍,幾乎想和她合為一體。纖腰在握,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銷魂了。然而他并不滿足于此,又開始手口并用地放縱自己任性起來。

  雲姜溫柔回應他,努力承受她。不管他有多麼極盡所能的放縱,她都能以柔馭剛地包容他。宇文泰覺得自己好像忽然變回了從前,他也曾經像高澄一樣,是個熱皿任性、卓荦不羁的少年。隻有雲姜能讓他找回從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任性夠了,累得一動不能動,兩個人相擁而眠,都是渾身汗濕。昏昏睡去,連夢都沒有,這一覺真是又沉又香。不辨身在何處,不辨黑夜白晝,等到他醒來的時候依舊黃昏時,但覺神清氣爽。

  宇文泰睜開眼睛,稍一辨識就知道自己躺在書齋裡面寝卧之中自己的床榻上。頭腦從來沒有這麼清爽過,覺得自己複又精神百倍如從前。而自從西魏當國之後,他再也沒有過這種感覺。不是憂國就是憂民,妻子身染沉疴更讓他累身累心。

  側身看了看,身邊沒有人,心裡稍有失落,他竟然開始有點眷戀起雲姜來。側卧時用手撫了撫身邊衾内,好像還有她身上的溫度,鼻端全是她身上的杏花香,那麼清新宜人。

  忽然聽到身後床帳外面傳來很輕的走路的聲音。走得不急不徐,一步一步很從容的感覺,這不像是哪個奴婢。宇文泰輾轉枕上調過身子來盯着床帳外面。果然看到床帳被微微掀起來一些,露出雲姜的身影。

  還沒等雲姜看清楚宇文泰是睡着還是醒着,宇文泰已經極快地伸手拉住了她,一把将她扯過來跌進自己懷裡。雲姜促不及防地倒下來壓在他身上,驚喚,“郎主……”

  宇文泰滿心歡喜地抱着她不肯放她起來,笑問,“還叫郎主嗎?”他因為睡了太長時間,剛剛醒來喉嚨幹澀,聲音也略有嘶啞,格外撩人心思。

  雲姜心裡有種惴惴不安的甜蜜感。終于盼得他不再冷面冷心對她有憐意,又害怕什麼人會突然闖入,自己畢竟隻是個奴婢的身份,不能太過分。又不敢太違逆他,隻能沒話找話地回他,“郎主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看雲姜心思飄忽,怯怯的,宇文泰抱着她從榻上起身,自己坐起來,仍然摟着她不肯放開,讓她坐在自己懷裡。雲姜不敢看他裸露的上身,坐在他懷裡低着頭沒說話。

  “夫人好些了嗎?”宇文泰下意識地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元玉英。

  “夫人大好了,南喬服侍着正見宮裡來的人。”雲姜這才敢擡起頭來。她被吸引到了另一個話題上,立刻聲音愉悅地回禀道。

  夫人初愈,郎主也恢複過來,雲姜覺得整個府裡的沉悶氣氛都被打破了。

  “宮裡來的人?”宇文泰一怔,一時沒想起來宮裡會有什麼事。

  “主上說柔然公主在宮裡孤單,想請夫人康健了進宮去勸導公主不要想家。”雲姜寥寥答了一句。

  宇文泰忽然想起來秃突佳還在府裡,也不知道這兩****在做什麼。如果說公主想家了,最應該去勸的就是她的弟弟、世子秃突佳。元玉英名義上是長公主但又不是皇帝的親姊妹,這也正是她身份特殊之處。元玉英連見都沒見過柔然公主,皇帝怎麼會忽然想到讓她去勸呢?

  “柔然公主要做大魏的皇後,剛從柔然王庭來,還不适應,難免不開心。”宇文泰随口道,他把頭埋進雲姜的肩頸處。

  “公主做了皇後就是大魏的人,早晚都會心向大魏。”雲姜也随口安慰他。

  宇文泰沒說話,隻抱着雲姜。他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這個柔然公主有了子嗣,她究竟是會心向大魏,還是心向柔然?不管是以前的月光公主,還是這個馬上正位中宮的落英公主,看起來都是強硬任性的人。如果她一心向着大魏還好,如果不是,身邊又有秃突佳那樣精明厲害的兄弟,再有了一個有柔然皿脈的兒子,後果真是難以想象。

  現在的太子元欽,是皇帝元寶炬和廢後乙弗氏所出。以前元寶炬尚是南陽王的時候嫡長子元欽就是世子。後來上位東宮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太子元欽的太子妃正是宇文泰的女兒。宇文泰現在的嫡長子,長公主元玉英所出、小名陀羅尼的宇文覺,親事也早定了廢後乙弗氏所出的公主。

  無論從哪方面說,宇文泰認定的太子必定隻有元欽。隻有元欽,才能讓洛陽舊都追随孝武皇帝元修而來的宗室、舊臣一心擁戴。也能讓關隴新貴們甘心擁立。他們都需要一個理由,元欽是嫡傳的大魏帝室皿脈,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小郎好嗎?”宇文泰忽然把話題又扯到了陀羅尼身上。

  雲姜不知道他究竟心裡想什麼,一動不動任由他伏在自己身上,聽他提到陀羅尼,立刻溫聲細語地笑道,“好。這幾月長公子長高了好多,讀書習武都進益了,讓人瞧着就像郎主。”

  宇文泰這時擡起頭來,“我要你也給我生育兒子。”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雲姜,但又不像是濃情蜜意時的玩笑話。

  雲姜垂眸含笑沒說話。

  “陀羅尼要多幾個兄弟。”宇文泰有些感慨。

  陀羅尼現在名義上隻有一個兄長,就是庶出的大公子、小名統萬突的宇文毓。不知為什麼,宇文泰夢裡每每出現那個跌落邙山古墓時解救過他的黑衣童子。他心裡也非常期待雲姜有所出。

  “不敢和長公子并列,自然該輔助長公子。”雲姜聲音低低地回了一句。

  宇文泰得到這個極滿意的答複,沒說話,摟着雲姜輕輕親了親她頰邊。

  夜短日長,春意漸濃,甚至都帶上了夏天的味道。邺城許多日子以來都是麗日高照,天氣格外晴朗、明媚,讓人的心情也跟着格外開朗、舒暢。

  魏宮中的椒房殿,皇後高遠君所居之處,是後宮最炙手可熱的地方。皇後所得到的皇帝的眷顧和寵幸是妃嫔們望而不及的。高遠君已經完全适應了宮中日月,元善見沒看錯,她确實是個皇後的合适人選。

  春天一到,桃、杏輪番開了又謝,但不必惆怅,春日裡是開不盡的鮮花似錦,轉眼就是綠葉成蔭。高遠君很珍惜每日哺食之後的時光。她覺得那是一天裡的最盛時,陽光熱烈又清澈,人心裡生出喜樂但又有一點時光将逝的淡淡傷感,反讓人更想留住眼前。

  坐在安靜的寝殿裡,陽光隔窗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心腹宮婢小虎小心地為皇後梳理散開的頭發。皇後坐在榻上,小虎在她身後,高遠君的頭發可以一直從頭垂到踵。

  小虎動作輕柔地忽上忽下,她自己也要跟着蹲下身子,又站起來,往複多次下來腰酸臂痛。天氣漸熱,又這麼大動作,小虎渾身是汗。就是這樣還特别小心,别把皇後的頭發拉痛了,也不要把皇後的頭發拉掉了。皇後特别珍惜自己的頭發。

  高遠君泛上困意來,因為陽光的溫暖,也因為小虎梳理頭發讓她覺得舒服。每當這種安靜的時候高遠君常會想起她的長姊,出帝元修的皇後高常君。長姊做皇後的時候會不會也一樣這麼殚盡竭慮?

  高遠君知道,若論容貌,長姊絕色殊麗,她實在是太過平庸了。所以有時候她很能時解二兄高洋的心思,有那麼一個樣樣出色的大兄在前面,他心裡該是何等的悲涼、難過?他們又是一胎雙生的兄妹,就更讓高遠君和二兄高洋有了一種親近感,無形中在大兄和二兄之間她自然是在心裡更偏向于二兄高洋的。

  從前長姊做皇後的時候大兄出入宮禁就很随意,是椒房殿的常客。如今大兄做了掌國的大将軍,邺城魏宮更是出入随意,但他很少來椒房殿,大兄心裡還是更親近長姊。

  高遠君睜開眼睛,側頭看了看自己的頭發。唯有這一樣她是最自信的,她的一頭好發和長姊的一樣烏黑潤澤、豐盈如雲。連夫君元善見也喜歡看小虎給她梳頭發,贊她鬒黑而甚美,光可以鑒。

  小虎繞到她身前跪下來梳理側面的頭發,暗中窺視,請道,“殿下困倦了嗎?可要先假寐一刻?主上也快該來了。”她聲音輕柔,聽得出來是個很乖順的人。小虎是高遠君從渤海王府帶進宮的心腹。

  “睡不着,心裡不安穩。”高遠君擺擺手,示意小虎不用再梳了。

  小虎知道皇後心裡有事,這時想和她閑聊幾句以排遣,立刻便遵着皇後的意思在高遠君面前跪下來,這樣皇後不必仰視她說話而疲累。

  “這些日子事太多了,殿下用了多少心思,也難怪勞累。”小虎歎道。

  “是啊,大将軍輕易不來椒房殿,來了就必然有事。”高遠君也歎道,她的聲音裡有種無力感。

  高遠君和她的長姊高常君不同。高常君從小得盡了父母寵愛,後來又理所當然地入宮做了大魏皇後,高常君不是沒有心機卻不願意處處以心機應對。相比起來,高遠君從小就被忽視,入主中宮也是幾番波折。同樣的事也許高常君就不放在心裡,坦然相對,而高遠君就會下意識地特意多想。

  “大将軍真是心疼長公主,還特意請托皇後代為照顧。前些日子還風傳要廢了世子妃的位份,娶柔然公主做正妃呢。”小虎也感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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