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2)
要是鷹揚軍可以堅持到冬天來臨,大雪覆蓋,突厥人無論如何都不能不撤兵了,到時候,突厥兵的戰敗事實,将再也無法挽回。他們必須争取在近段時間打一仗,才能稍稍挽回丢失的面子。問題是,現在鷹揚軍堅守各個據點,無論突厥人如何挑釁,他們就是做縮頭烏龜,死也不肯出來,突厥人根本找不到殲滅鷹揚軍的機會。
在漫長的僵持過程中,突厥人燒殺搶掠都已經膩了,士氣也正在慢慢的衰減,士兵們想念家鄉的思緒越來越強烈。說句實在話,突厥人這樣和鷹揚軍對峙,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攻也不是攻,守也不是守,每天都在郊外過日子,看着鷹揚軍在城内舒服,還要十二個時辰緊緊的盯着鷹揚軍的任何動靜,的确不是個滋味。
由于天氣濕熱,雨水充足,部分突厥兵出現了水土不服的情況,有些人來不及救治就死了,病人的數量也大為增加,戰馬的得病率也急促上升,不少極其優秀的戰馬,都倒在了熱氣病中,即使是最高明的獸醫也束手無策。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建議李克用盡快撤軍,不要繼續呆在這麼濕熱的地方。
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突厥人的軍心再次浮動。有些中層的指揮官,例如千夫長什麼的,都隐晦的前來詢問,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河東。有些比較耿直的千夫長,則在後面說些風涼話,他們公開的表示,與其這樣和鷹揚軍耗着,半死不活的,一不小心染病死去,還不如來點幹脆的,發動對開封的再次進攻,死也要死在戰鬥中。
李克用當然也想來點痛快的,對開封再次發動猛烈的進攻。可是震天雷的秘密一天不破解,突厥兵這樣沖上去,仍然是個死字。作為指揮官,他不能這麼不冷靜。考慮良久,李克用終于做出決定。他一方面将傷病員撤回去河東,一方面從河東繼續抽調有生力量,南下增援,繼續保持對鷹揚軍的壓力。同時勒令河東的工匠,必須在短期内弄清楚震天雷的秘密。
正在思索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卻是姚民康來了。
李克用皺眉說道:“你有什麼好提議?”
姚民康低沉的說道:“主上,鎮遠從北方來信,赫連铎可能死灰複燃,大漠以北的局勢不是很穩定,赫連铎目前糾集的人馬,已經超過兩萬之數。鎮遠希望主上能夠早日北返,以免被動。”
鎮遠乃是周德威的字。
周德威目前駐守在雲州(今山西大同)一帶,防禦吐谷渾人的死灰複燃。當初李克用打敗赫連铎,占據了其老巢雲州,并将其及殘部攆入了大漠,但是,赫連铎的根并沒有被拔掉,他在大漠以北,還有相當的勢力,那裡是吐谷渾的聚居地,據說有接近十萬的吐谷渾人聚集。
按照遊牧民族的一般比例,從十萬吐谷渾人口中,最大限度是可以征集到接近三萬名騎兵的,赫連铎完全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因此,李克用并沒有放松對赫連铎的警惕,他将周德威派去雲州駐守,一方面是不喜歡他勸阻自己南下,将其挪開,一方面則是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能夠擋住赫連铎的複燃。
事實上,赫連铎的确在大漠以北蟄伏,暗中組織更多的軍隊,準備南下報仇雪恨。根據不确切的情報,他已經召集了兩萬餘人,試圖反攻雲州。周德威目前的兵力隻有區區五千人,如果吐谷渾騎兵大軍到來,他隻能堅守不出,這樣雲州周邊地區乃是太原府都有可能遭受吐谷渾騎兵的襲擊。
李克用在南線徒勞無功,反而白白的損失了數萬人,大大的削弱了突厥人的有生力量,現在李克用還繼續從河東抽調兵力,造成河東很多地區的防禦都異常空虛,甚至連太原府的守軍也不足三千人。一旦吐谷渾騎兵南下,後果難以想象。赫連铎和李克用仇深似海,想必不會對突厥人客氣的。
周德威當然知道李克用現在的心情,所以隻敢寫信給姚民康,暗中希望李克用能夠盡快返回北方。在他看來,李克用即使占據了中原,如果丢了老巢太原府,那也是得不償失。突厥人的根,其實還是在草原上,而不是在中原的肥沃土地,先進的農耕社會。
何況,中原地大物博,人口衆多,資源無窮無盡,即使李克用能夠占領鄭州、汴州一線,想要繼續南下,也是非常困難的。突厥人隻要有一點點的疏忽,其餘勢力的大軍,就會蜂擁而至。如果沙陀部落的勢力受到過度的削弱,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李克用冷冷的說道:“吐谷渾已經是強弩之末,赫連铎什麼東西,料他不敢前來惹我,告訴鎮遠,守好雲州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他操心。”
姚民康隻得答應着出來。
李克用對周德威的偏見,到現在還沒有消失,真是令人感慨。
不過那樣也好,最好是赫連铎突然出現在河東,大肆追殺突厥人,那就有好戲看了。
他回到自己的營帳,發現那裡有個信使正在等着自己。
在吃了敗仗以後,姚民康本來以為李克用會馬上将張敬全調過來,聽取張敬全的神機妙算,沒想到,李克用根本沒有這樣的意思,反而賦予姚民康更重大的責任。于是,他不得不再次承擔參軍的職務,負責其突厥全軍的日常參謀工作。
姚民康推測,一定是李克用擔心張敬全來了以後,他自己的面子不好看。張敬全本來就預測李克用南下要吃虧,當時李克用根本當他廢話,還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會滅了朱溫,滅了宣武軍。沒想到現在他真的吃了敗仗,一切都如張敬全所言,這叫李克用的面子往哪裡擱?要是打了勝仗,他說不定就将張敬全叫過來了。當初袁紹殺田豐,真是這樣的道理。
那信使向姚民康行禮以後,恭敬的說道:“大人,陳留方面發現鷹揚軍的水軍……”
姚民康慢慢的擡起頭來,狐疑的問道:“你說什麼?”
信使重複說道:“大人,陳留方向發現鷹揚軍水軍。”
姚民康皺眉接過報告,仔細的看了看。
這是駐紮陳留的突厥兵千夫長送來的,說是在陳留東南面的汴水,發現了鷹揚軍戰船的蹤影,盡管這些戰船都僞裝的很好,上面也沒有懸挂鷹揚軍的旗幟,但是當地的突厥兵判斷這些戰船都是屬于鷹揚軍的。因為,某個晚上,在汴水岸邊監視汴水的突厥兵,受到了不明人物的襲擊,死傷了幾十人。
鑒于在突厥人裡面,也有報喜不報憂的優良傳統,姚民康推斷,襲擊陳留附近的,必然是鷹揚軍水軍的精銳部隊。而陳留的突厥兵損失,可能也不止幾十個,這極有可能是當地駐軍将領将傷亡數字縮小以後的結果,甚至很有可能是李存信親自修改的數字。
鷹揚軍水軍一出手,就給了突厥兵一個小小的下馬威,果然出手不凡。不知道劉鼎寄予希望的,到底是來自襄州方向的援軍,還是來自東南方向的鷹揚軍水軍?無論是哪個方向,都夠李克用吃一驚的。
姚民康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知道了,我馬上報告主上,你先回去吧!”
信使告退而去。
等信使走了以後,姚民康立刻報告攤開,仿照上面的文字,在後面加上了兩句話。然後将這些報告疊好,放在懷裡,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後勤文件放在一起。然後帶着一大沓的資料,到後面的大營去轉了一圈,檢查了六七個大大小小的倉庫,佯裝發火,将後勤的大小官員都訓斥了一頓,磨蹭了足足兩個時辰以後,才來找李克用報告。
李克用正在精心研究祖母綠,對姚民康的到來,隻是擡起眼睛翻了翻,什麼都沒有說。
姚民康彙報了一大堆後勤上的問題,同時悄悄的觀察着李克用的臉色,等李克用明顯有點不耐煩以後,他才漫不經意的說道:“主上,陳留送來報告。”
李克用果然有點煩躁,無意識的說道:“說什麼?”
姚民康随意的說道:“說是發現了鷹揚軍的戰船,但是沒有任何鷹揚軍的标記。”
李克用皺眉說道:“陳留怎麼判斷這是鷹揚軍的戰船?”
姚民康将鷹揚軍水軍襲擊陳留的事情隐瞞了,隻是輕描淡寫的說道:“估計是劉鼎在搞鬼,用别的船隻冒充鷹揚軍的戰船,試圖将我們的主力調到東線,他的蹩腳行為,瞞得過下面的戰士,卻瞞不過我們。存信将軍認為,可能是劉鼎是故弄玄虛,目的還是試圖調動我們在許州周圍的兵力。”
李克用不置可否的說道:“嗯。”
姚民康将報告抽出來:“主上要不要親自過目?”
李克用搖搖頭,不耐煩的說道:“什麼屁大的事情都來報告,他自己做主不行麼?”
姚民康試探着說道:“我們要不要調集兵力到陳留去?”
李克用頭也不擡的說道:“你不是說劉鼎要調虎離山麼?”
姚民康于是無語。
李克用放下祖母綠,若有所思的說道:“去把高思繼叫來。”
姚民康馬上出去,很快就把高思繼叫來了。
李克用單獨吩咐了高思繼幾句,高思繼便躍馬橫槍,向着開封殺過來。
原來是李克用要他搦戰來着,看看開封的守軍,到底還有多少士氣。
劉鼎來到城頭上,剛好看到高思繼獨自屹立于空曠的原野上,白色的駿馬,黑色的盔甲,銀白色的槍杆,和後面的一片翠綠比起來,的确無愧于白馬銀槍的稱号。
楊皓天說道:“大人,此人就是高思繼!”
劉鼎輕輕的點點頭。
白馬銀槍高思繼,果然是一表人才,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可惜此人加入河東不久,尚沒有十分出色的戰績,以緻三眼都之前的情報,并沒有對此人濃墨重彩。看到他,就很容易想起王彥章,若是王彥章在此,他肯定會允許王彥章出戰的,隻可惜,王彥章不在,現在開封城内也沒有誰馬上功夫出色的,無法和高思繼單挑,看來,隻能用些比較陰險的手段了。
“把張鷹叫來。”劉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