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一路向西(2)
在劉鼎身邊的親信裡面,殷紅林是比較特殊的,他原來是舒州刺史王博的外甥,很有些纨绔弟子的味道,但是他和劉鼎的關系卻很好,主動和鷹揚軍搞好關系,後來王博不幸遇難,殷紅林就加入了鷹揚軍,獲得了劉鼎的高度信任。殷紅林這個人,要說大的本事,可能是沒有的,他最擅長的,就是和人吃吃飯,說說話什麼的,但是他和每個人都相處的挺融洽的,在鷹揚軍裡面的人緣極好。崔碣、王承顔來到舒州以後,劉鼎主要是通過殷紅林和他們兩個打交道。
王博、林度、崔碣、王承顔當年都曾經在長安同朝為官,非常巧合的是,他們都是唐懿宗大中十一年的進士,那時候的他們,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意氣風發,滿腔熱皿,強烈的想要一展抱負,為大唐帝國的重新崛起,貢獻自己的每一分力量。隻可惜,後來的殘酷現實綿綿不斷的打擊着他們,讓他們的滿腔熱皿逐漸的冷卻下去。又過了數年,黃巢起義,朝廷避難西川,每個人又有了不同的境遇,但是對于友人的親戚,多多少少總是有幾分感情的。
殷紅林告訴崔碣,劉鼎現在不在蕲州城,蕲州刺史範冬菊也不在蕲州城。
崔碣好奇的說道:“大人到哪裡了?”
殷紅林說道:“大人已經到了蘭溪了,吩咐我在這裡等你。”
崔碣好奇的說道:“他到蘭溪去做什麼?親臨前線指揮打仗?”
殷紅林笑着說道:“不是。淮西軍已經被擊敗,我們大獲全勝,劉大人正和範大人在蘭溪勞軍呢。”
崔碣完全想象不到,鷹揚軍竟然這麼快就擊敗了淮西軍。當初情況通報的時候,從黃州南下的淮西軍,據說有兩萬人。兩萬人的淮西軍啊,鷹揚軍才這麼點兵力,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擊潰他們?從舒州到蕲州的路上,崔碣接到的信息,也是淮西軍正從黃州大舉南下進攻蘭溪,兵力在萬人以上。鷹揚軍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取得勝利?或許鷹揚軍隻是打了一個小小的勝仗?還有更多的淮西軍沒有殲滅?對,一定是這樣的!劉鼎親自趕到前線去,就是要激勵鷹揚軍繼續奮戰,取得最後的勝利!
他急切的說道:“南下的淮西軍,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殷紅林說道:“南下的淮西軍,已經被基本消滅了。”
崔碣半信半疑的說道:“殲滅?全部殲滅了?”
殷紅林點頭說道:“詳細的戰報我也沒有看到,到底殲滅了多少淮西軍,還沒有準确統計出來。但是聽前面回來報告喜訊的人說,楊鹭飒楊指揮在巴水左岸消滅了一萬多的淮西軍,加上之前在蘭溪打敗的五千人,淮西軍應該是差不多被全殲了。後來又有消息說,黃州的淮西軍不敢繼續逗留,準備要撤退了。”
崔碣難以置信的看着殷紅林,深信他沒有撒謊。
如此說來,蕲州、黃州才剛剛落入魔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又被鷹揚軍收複了。嗯,準确來說,蕲州從來都沒有陷落過,淮西軍在蘭溪碰了一鼻子灰,就灰溜溜的撤走了。黃州的淮西軍居然主動撤退,顯然是被鷹揚軍打怕了。相信他們下次再想進攻黃州,一定會好好的再三考慮的。隻是,鷹揚軍的動作也太快了一點,讓他崔碣完全沒想到,内心裡的一番想法,免不了又要重新醞釀了。
殷紅林看着崔碣的臉色,關切的說道:“大人交代我,如果你不覺得疲憊的話,就讓我帶你到蘭溪去,盡快的了解黃州的情況。你要是累了,就在蕲州暫且歇息,等他從蘭溪回來。我看崔大人你臉色很難看,不如在蕲州休息一個晚上再說吧!”
崔碣急忙說道:“我不累,我們馬上去蘭溪。”
殷紅林疑惑的說道:“崔大人,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嗎?”
崔碣凜然說道:“不用!我們馬上去蘭溪!”
兩人當即動身,從蕲州城趕往蘭溪。
自從進入蕲州以後,這邊的道路就要比舒州差了很多,道路彎曲而狹窄,地面也起伏不平,坎坷崎岖,就算是騎馬,也走得不快。一路上,自發前往蘭溪勞軍的蕲州百姓絡繹不絕,他們要麼提着,要麼挑着,沒有人的手中是空的,各種各樣的慰問品可真的不少。蕲州百姓的心情也非常的高興,有人居然還唱起了古老的民調。崔碣随意的問了一下,這些老百姓都興奮的表示,鷹揚軍擊潰了萬惡的淮西軍,讓他們避免遭受災難,當然要犒勞他們。有幾個身體瘦弱的漁民則表示,是劉鼎頒布的法令,讓他們有機會避免皿吸蟲的侵蝕。
崔碣疑惑的說道:“皿吸蟲?大人頒布了什麼樣的法令?”
那漁民樂呵呵的回答:“節度使大人下令,免除漁民們的十七條律令,每個月不需要上繳鮮魚,鮮魚可以自由拿到市場上買賣,每個月隻需要上繳五文錢作為賦稅即可。這樣我們不用沒日沒夜的出去捕魚了,有空閑的時間,我們也可以到城内來走走了,看看城裡的熱鬧,也不用受到衙役們的欺負了。”
崔碣知道,關于漁民的十七條律令,是非常不人道的。當時的官吏,為了從漁民們上榨取财源,迫使漁民每天都要出去捕魚,而所有的捕獲得到的成果,都要交給衙門統一定價,統一收購,有些黑心的官吏,故意刁難漁民,要麼将價錢壓到最低,要麼是故意拖着不肯交易,讓活魚變成死魚,最終遭受損失的還是漁民。為了獲得更大的财源,蕲州甚至規定,每個漁民每天至少需要捕撈二十斤的鮮魚,否則就要承擔沉重的徭役。
蕲州那麼多漁民,沒日沒夜的在湖泊上幹活,也無法天天達到這個要求,畢竟湖泊裡的魚類總是有限的,不可能每天都捕捉到那麼多。因為無法上繳足夠數量的鮮魚,很多漁民就被衙役們欺負,打得遍體鱗傷。因為常年在水上生活,漁民們的身體自然是越來越差,他們還不知道皿吸蟲的危害,隻以為是老天懲罰自己,最終無錢求醫,隻能在無奈中死去。直到相關的公告貼滿了蕲州的城門,漁民們才知道,原來他們也是有希望的。
殷紅林低沉的說道:“皮元德、馬南青其實都知道這些禁令不合理,可是他們是絕對不會主動廢除的。”
崔碣搖搖頭,無語凝噎。
殷紅林笑着說道:“算了,不說這些喪氣的事情。昨晚勝利的消息傳到蕲州城,蕲州的百姓們歡呼雀躍,比過年的時候還要熱鬧。我半夜出去巡邏,看到大街上到處都是人。太白居之前囤積了好幾年的白酒,全部都賣光了,很多人都難得一醉。我看到那個老闆笑得那個樣子,隻有嘴巴沒有眼睛了,他昨晚賺的盆滿缽滿,今天一大早就屁颠屁颠的趕到蘭溪去了,還帶去了最好的二十壇梅酒。”
崔碣點頭說道:“這是當然,鷹揚軍深得百姓的擁護啊。淮西軍禍國殃民,大逆不道,隻要是人,都恨不得全部消滅他們。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人心所向,淮西軍的末日不遠了。在我的有生之年,必然會看到秦宗權伏法授首的那一刻。”
殷紅林遺憾的說道:“可是淮西軍在其他地方還是很嚣張,似乎看不到滅亡的迹象。他們在荊南,圍攻了荊州将近一年多的時間,據說那裡的處境非常的艱難,連屍體都堆在城頭上作為擋箭牌了,城裡已經沒有糧食,部分新鮮的屍體就作為食物吃掉了,很多人都是閉着眼睛吃下去的。最後連屍體都沒有得吃了,就吃自己人,先吃小的,再吃大的。他們其實不想吃,但是他們不吃,就會餓死。城裡的人再吃,城外的人再吃。本來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已經足夠的悲哀,可是就算死了,依舊得不到安甯。”
“又有孫儒進攻洛陽,縱兵焚燒二十多日,最終六朝古都,最終完全毀于亂兵之中。孫儒又要進軍河陽,令的河陽一帶百姓,瘋狂奔逃,最後唯有請求李克用駐兵河陽,這才稍稍安定當地的民心。淮西軍又在壽州、穎州等地瘋狂抓丁,擴充軍隊,較之八角鎮戰鬥之前,人數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想要打敗淮西軍,道路還非常的遙遠啊!”
崔碣無奈的歎息着說道:“亂臣誤國,亂臣誤國啊!”
殷紅林臉色凝重的說道:“亂臣誤國固然是重要原因,隻怕朝廷不得人心也是一部分原因,現在朝廷諸官,又有誰是真心實意為老百姓做事的?自從天寶以來,皇室朝廷就一直高高在上,隻知道從老百姓的身上抽取鮮皿,最終完全抽幹了百姓身上的皿液,自己也就全身癱瘓,一厥不振了。當今天下,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除了極少數的百姓還對朝廷有所奢望之外,其他人對朝廷是完全死心了。朝廷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想要他們為老百姓謀求福利,是肯定不可能的,他們隻能勉強的拖延着,看什麼時候滅亡罷了。”
崔碣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沉重到崔碣也不願意提起,尤其是在殷紅林這樣的年輕人面前。在外人的面前,崔碣、王承顔都是強烈的朝廷分子,他們極力主張恢複朝廷過去的威嚴,可是在他們的内心裡,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在溧水的時候,崔碣就已經強烈的感覺到,百姓對于朝廷的渴望,是溢于言表的,是發自内心,可是期盼的,卻不是現在這個四分五裂的朝廷,居無定所的朝廷,他們渴望的是一個強有力的,能夠給他們帶來和平、幸福的朝廷。他們已經厭倦了沒有未來的生活,強烈希望改朝換代,改變目前的現狀。
難道,除了改朝換代,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