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路(3)
朱有淚冷冷的說道:“這麼說來,孫大人是不相信我們淮西軍了?”
崔沆的臉色,越發難看。
孫揆毫不客氣的說道:“非也,非也,隻是其中疑點頗多,在下想親自查看一番而已,各位莫要阻攔!”
劉鼎拉下臉來,冷冷的說道:“孫大人,好歹我也是鷹揚軍節度使,你莫非要在我的面前擺官威麼?”
孫揆盯着劉鼎,緩緩的說道:“劉鼎,你我都是為人臣子,你官職尚在我之上,我如何敢擺官威?”
劉鼎冷冷的說道:“但是孫大人如此咄咄逼人,不死不休,莫非大人對皇上也是如此?”
孫揆皺皺眉頭,随即說道:“在下焉敢?”
劉鼎幹脆說道:“我說不能讓你入城,就是不能讓你入城!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你要是覺得不服氣,就到皇上的面前去告我的狀好了。你的職責是押解淮西軍等惡賊前往興元府,别的事情,皇上沒有叫你插手吧?崔大人,莫非你授權孫大人處理此事?”
崔沆急忙說道:“沒有!”
劉鼎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孫大人請自重!”
孫揆沒想到劉鼎的态度也如此強硬,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這個刑部尚書最大的緻命之處,就是朝廷已經毫無威信,更無實力,就算他本人再剛正,再耿直,也無法奈何得了别人。但是,他的性格向來如此,對自己看不慣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妥協的。鷹揚軍拒絕他入城,他當然認定中間肯定有不能見人的秘密。
崔沆在旁邊說道:“孫大人,我倆臨行之前,皇上叮囑,快去快回,大人莫非忘記了麼?”
孫揆當然知道李俨的意思,他是急着想要得到鷹揚軍進貢的錢财,裝點自己回京的儀仗,以顯示天子的威儀。如果繼續和劉鼎僵持下去,不知道鷹揚軍什麼時候才能夠将錢财上繳。隻好說道:“好吧!适才多有冒犯,還請大人恕罪!”
這時候,令狐翼來報,秦宗權清醒過來了。
劉鼎當即說道:“好!我們去看看!”
一行人來到左側郎中處,盧舜傑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由于秦宗權的特别身份,這裡的警戒非常的嚴密,周圍負責警戒的,全部都是鬼雨都的戰士。由于現在戰事尚未完全結束,誰也不知道淮西軍還有沒有餘孽會來拯救秦宗權,故出入都有非常嚴格的檢查。一行人到達裡面,發現裡面倒是挺空曠的。孫婧慈肯定不會為秦宗權醫療,故現場隻有盧舜傑一人,另外還有幾個幫忙的學徒。
秦宗權就躺在木闆床上,全身上下骨折的地方,都裹上了石膏闆,還用竹片固定了。受傷的眼睛,也被白布一層層的裹了起來。盡管他已經被搶救過來,可是由于手骨都斷了,眼睛也瞎了,他隻能躺在門闆床上,罵罵咧咧的,也不知道是在罵些什麼。
毫無疑問,孫揆和崔沆都一眼就認出了眼前此人,正是秦宗權。
孫揆大聲喝道:“秦宗權惡賊,你可知罪?”
秦宗權滿臉驚恐的表情,無意識的看着四周,連聲說道:“是誰?是劉鼎麼?”
孫揆冷峻的說道:“本官乃刑部尚書孫揆!”
秦宗權急忙說道:“原來是孫大人!請孫大人上報聖上,小人願意歸附,小人願意歸附!”
崔沆忍不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罵道:“你還歸附?到這個時候,你才想起歸附?”
秦宗權飛快的說道:“小人還有三十萬軍馬,散布各地,還可以重新召集起來,為朝廷賣力。小人保證,從今往後,再也不會和朝廷作對了。朝廷叫小人往東,小人不敢往西。朝廷叫小人往西,小人不敢往東。還請各位達人轉告皇上,小人對皇上,那是一片赤誠,拳拳赤子之心,時刻不敢忘!”
孫揆大聲喝道:“你這惡賊,死到臨頭,才知道報效朝廷?”
秦宗權急忙說道:“孫大人,你就饒恕了小人吧!小人以前都是受了别人的蒙騙,才會走上歧路的!其實小人一直都想報效朝廷,隻是沒有機會罷了!若是大人今日能給小人一條生路,小人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報效朝廷,再無二心。”
崔沆冷冷說道:“既然你有報效朝廷的決心,五年前你怎麼不歸附?還擅自稱帝?啊!”
秦宗權急忙說道:“孫大人,小人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現在也是悔恨不已。還請大人給小人一個機會。浪子回頭金不換,各位大人行行好,就不要和小人計較了。”
孫揆厲聲怒喝:“你這惡賊,等着國法處置吧!”
崔沆冷冷的說道:“秦宗權,你犯的乃是國賊大罪,非誅九族不能洗清你的罪孽,你還想着活命?呸!”
秦宗權沉默片刻,又期盼的說道:“劉鼎呢?劉鼎為什麼不出現?”
劉鼎冷冷的說道:“劉鼎在此。”
秦宗權急忙說道:“劉鼎……劉大人,你行行好,幫小人求求情吧!小人将所有的資産,都全部送給你,隻要你向皇上說,小人願意報效朝廷,願意為皇上效犬馬之勞,皇上一定會聽的。”
劉鼎冷笑:“你既是國賊,隻有朝廷才能處置,我哪裡有資格赦免你?”
秦宗權說道:“劉大人,現在朝廷都聽你的,你就行行好,饒了小人吧!小人隻是爛命一條,死在大人的手中,反而是髒了大人的手啊!”
劉鼎冷冷的說道:“你實屬無知!孫揆大人在此,他人豈能逾越?”
秦宗權可憐兮兮的說道:“劉大人,劉大人,你不要見死不救啊!”
朱有淚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見死不救?虧你還有臉說出這四個字?”
秦宗權說道:“各位大人,請饒小人一命吧!小人從今往後,再也不敢不聽朝廷的話了。隻要各位為小人開脫開脫,以後小人在家立下各位的長生牌位,日夜供奉,感謝諸位的大恩大德……”
崔沆不屑的說道:“你現在才悔悟,已經晚了。”
劉鼎冷冷的轉過身,漠然的走了。
崔沆和孫揆也轉身就走。
秦宗權依然在喃喃自語:“小人從此以後,忠心耿耿為朝廷效力,再無二心。”
從郎中處出來,劉鼎對令狐翼說道:“千萬不要被此人的表象所迷惑,放松警惕。”
令狐翼說道:“屬下明白。他手腳皆斷,眼睛也瞎掉了,自己肯定是逃不出去的,隻要外面的人沖不進來,他休想有機會逃走。”
劉鼎點點頭,又說道:“等我和孫揆商量完畢,就将他交給孫揆帶走,免得拖我們的後腿。”
令狐翼說道:“屬下明白。請大人放心,絕不會出現任何的纰漏。”
劉鼎停下腳步,等孫揆靠近自己,忽然說道:“孫大人,秦宗權什麼時候移交給你帶走最合适?”
孫揆有些驚疑,條件反射的問道:“大人不親自獻俘?”
劉鼎搖搖頭,随意的說道:“沒有必要。這一來一去的,至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趕緊收複長安。請你轉告皇上,我是無法到興元府去觐見了,日後在長安再相見吧!”
孫揆欲言又止,随即又感到強烈的不安。
劉鼎抓到了秦宗權,竟然如此淡然置之,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如果換了其他人,肯定會親自将秦宗權送到興元府,然後向皇帝讨賞了。須知道,這可是天大的功勞。當初朝廷在光啟元年就頒布了诏令,隻要是消滅秦宗權的人,都可以獲得親王的封号。
而親王的封号,必須由皇帝面對面的晉封,劉鼎不到興元府去,皇帝李俨就無法将封号授給他,劉鼎也就無法獲得親王的頭銜。按照劉鼎的說法,他會在攻克長安以後,才會觐見皇帝,也就是說,他這個親王的頭銜,要等到那時候才會得到了。
孫揆絕對不相信劉鼎是忠臣,但是對于劉鼎的這個行動,還是感覺相當的詫異。這樣的行為,隻意味着一點,那就是,劉鼎志向遠大,已經不在乎親王的頭銜。劉鼎現在已經是鷹揚軍節度使,闆上釘釘的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還有更遠大的志向,那是什麼?
孫揆想都不敢想。
更令人感覺到悲哀的是,好像崔沆等人,根本不敢和劉鼎作對,隻要劉鼎稍稍闆起臉來,他馬上就識趣的緘口不語了。朝廷裡面,楊複恭是别有用心,崔沆等人軟弱無能,還有誰是劉鼎的對手?難道,曾經統治天下長達兩百多年的朝廷,就這樣完蛋了?
劉鼎卻沒有想到孫揆有如此感慨,看到孫揆沒有回答,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徑自前行。親自獻俘興元府,在外人看來,的确是一件榮耀無比的事情,但是在劉鼎看來,确實沒有什麼必要,朝廷要給他的,當然不會少。這個親王的頭銜,遲早都會給的,除非朝廷不想混了,也不急在一時。他相信,即使是楊複恭,也不敢在背後搗鬼。
正走着,他忽然看到夏可舞的身影,于是将他叫住,順口問道:“蕭緻婉怎麼樣了?”
夏可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情古怪的回答:“她請求見軍師,軍師答應了。”
劉鼎大感意外,随即覺得不妙,失聲叫道:“糟糕!”
夏可舞卻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有點茫然的說道:“大人,怎麼啦?”
劉鼎急忙說道:“他們在哪裡?帶我去。”
夏可舞茫然的說道:“在相思河畔!”
劉鼎跺跺腳,向着相思河畔走去。
興橋栅附近,有條小河,乃是汝水的小支流。這條河流其實不怎麼長,水流也不怎麼大,但是這條小河流,卻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做相思河。兩岸栽種着大量的柳樹,盛夏之際,綠柳成蔭,很是受人歡迎。在偌大的蔡州地區,這裡可能是唯一一個幸存的柳樹林了。
他們急匆匆的來到相思河畔,隻看到在柳蔭的下面,艾飛雨坐在輪椅上,面對着相思河。蕭緻婉站在輪椅的邊上,同樣面對着相思河。兩人靜靜的靠在那裡,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這時候正是六月,柳葉茂盛,綠蔭中有知了的叫聲,但是兩人卻恍若未覺。
劉鼎和夏可舞面面相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時候展現在他們眼前的,就如同是一幅畫,一幅美麗無比的圖畫。
艾飛雨和蕭緻婉兩個,就像是兩個久違的情人,終于有機會再次見面,永遠都無法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