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折戈的三叉戟(2)
幾日不見,崔绾顯得非常的疲倦,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張郁這樣一意孤行,明顯不是崔绾的期望,然而,他隻是張郁的朋友,張郁在怒火攻心之下,幾乎連朋友都不認得了。張郁拼命的攻打蘇州,崔绾是堅決反對的,可是張郁根本不聽他的,他又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張郁去送死,隻好繼續跟在身邊,這短短幾天的時間,倒是比過去的十年還長。
劉鼎欣慰的說道:“辛苦了。”
崔绾微微苦笑,指着秦萬超的背影說道:“他是人才……”
原來,這個紅臉的少年叫做秦萬超,今年才剛剛十七歲,比王彥章還要年輕。他原本是常州郊區的孤兒,被人遺棄在常州的街道邊,後來成一個古怪老人收養長大,并且傳授他一身的武藝。老人去世以後,他就投靠在了張郁的麾下。不過他來到張郁麾下才五個月,大部分的鎮海軍官兵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劉鼎疑惑的說道:“秦萬超的武功如此高強,張郁怎麼沒有重用他?反而打入了死牢?”
崔绾無奈的說道:“他……非禮了張郁的女兒。”
劉鼎愕然的看着他。
崔绾苦澀的搖搖頭:“他喜歡上了張郁的女兒,結果一時沖動之下……”
原來,當日秦萬超投靠到張郁的麾下,很快就依靠過人的武功技壓群雄,成為鎮海軍内部的耀眼明星,自然而然的認識了張郁的寶貝女兒張星彩,兩人都是情窦初開的年紀,不免蜜糖的沾到一起,有些事情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知道内情的人其實很明白,秦萬超和張星彩是兩情相悅,并沒有什麼不妥,可是張郁的門第觀念卻比較重,隻想着要秦萬超建功立業以後,才能光明正大的迎娶自己的女兒。
可是某天晚上,張郁突然被夫人告知,張星彩已經悄悄和秦萬超偷食禁果,還有了身孕。張郁頓時大怒,立刻将秦萬超叫來,當場打了一頓,然後将他關到死牢裡。當然,也不是說張郁完全不喜歡秦萬超,否則早就将他處死或者處以其他刑罰了。事實上,秦萬超雖然被關在死牢裡,可是卻沒有生命危險,張星彩偶爾還能被父親默許去看他。
本來張郁的意思,是秦萬超自己乖乖的認錯,給他一個下台階就好了。畢竟女兒的肚子都大了,無法掩飾過去,這秦萬超也是少有的天才少年,不能說是真的辱沒了自己的女兒。隻是秦萬超過于年輕,沒有體會到張郁的一片苦心,還以為張郁真的要殺了自己,氣嘟嘟的想歪了,他也是一根筋的脾氣,于是就和張郁對抗起來。張郁畢竟是刺史,要他認錯是不可能的,于是秦萬超就一直被關在地牢裡,甚至劉鼎和丁從實入城,張郁也沒有将他放出來。
當日劉鼎進入常州,丁從實抓了張郁的家人,此後常州城就一片混亂。秦萬超在牢獄裡面也感覺不對,于是就想辦法從死牢出來了。當時亂糟糟的,獄卒早就不知道去向了,自然沒有人來管他。秦萬超出來以後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去找張星彩。結果發現心愛的人已經倒在了皿泊中,這個年輕的小夥子頓時覺得天塌下來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就當場昏倒在那裡了。醒來以後,得知是丁從實殺死自己心上人的,跟着就瘋狂的去追趕殺人兇手丁從實,一直追到了蘇州城下。
劉鼎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小子,小小年紀,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傷心事。”
想要說些什麼,忽然下意識的看看身邊的王彥章,眼神覺得十分的古怪。
王彥章頓時臉色微紅,暗自惱怒,我豈會做如此禽獸之事?随即一想又不對,别人那是兩情相悅,算不得禽獸,劉鼎的眼神也不是這樣的意思。他蓦然想起來了,自己答應劉鼎的三件事情,後面兩件就是結婚生子,這都還沒有端倪呢!結婚生子不是不想,可是沒有遇到合适的人,他王彥章是絕對不會将就的。
劉鼎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很快收回了目光,重新觀察着前面的戰場。張郁帶領的鎮海軍人數太少,漸漸不是實力雄厚的丁從實對手。盡管有秦萬超的勇猛沖殺,嚴重的幹擾了丁從實部隊的戰鬥,可是,這數量上的劣勢,不是輕易可以彌補過來的,這樣子打下去,恐怕到下午,張郁自己就要主動的撤出戰鬥了。
“嗚嗚嗚嗚!”
蓦然間,刺耳的警号聲響起,瞬間揪住了所有鷹揚軍的耳朵。
斥候隊長狄火揚好像飛一樣的殺到,在劉鼎的前面大聲叫道:“大人,錢鏐率領的義勝軍殺到了!”
劉鼎微微一怔,随即鎮靜下來。
錢鏐來得好快。
在這個節骨眼的時候到來,實在是太懂得把握機會了,難怪他可以成為董昌麾下第一名将。
他當機立斷,迅速下令:“命令李天翔、楊璧鱗後退三十裡,就地列陣,準備抗敵,我親自斷後!另外派人通知崔绾,立刻撤退!”
令狐翼立刻傳令去了。
片刻之後,李天翔和楊璧鱗率軍迅速後撤。
幾乎是同一時間,從劉鼎的左右兩側,都湧現了大量的義勝軍部隊。從左邊出現的,是東安都将杜陵帶領的四千人;右前方出現的,是浙江都将阮結帶領的三千人;最靠右邊出現的,乃是靖江都将成及帶領的三千人;正中央出現的,則是錢鏐自己親自率領的一萬人。義勝軍官兵大多數都是黑色盔甲,連同旗幟都是黑色的,蓦然出現,就如同密密麻麻的幽靈。
杜陵等三人都是錢鏐的手下,長期跟随錢鏐作戰,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尤其是東安都将杜陵,頗有大将之風,經常獨當一面,每次錢鏐親自出征,杜陵都是前鋒。他插入的位置,剛好是張郁的部隊左翼。處于厮殺中的張郁部隊,哪裡想到義勝軍會這麼快殺到,不少人都呆住了,連逃跑的意識都沒有想起。
劉鼎馬上察覺到不妙。
張郁不是他的麾下,又處于極度的憤怒之中,肯定不會撤退的。
他如果不撤退,必然會陷入義勝軍的重圍。
陷入義勝軍重圍,肯定是死路一條。
然而,他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張郁下令撤退呢?
果然,義勝軍到達戰場以後,杜陵率軍從左邊插入,很快就将張郁的部隊撕裂開來。看得出,義勝軍的戰鬥經驗也是非常豐富的,并不急于消滅張郁,而是有條不紊的穿插分割包圍。和丁從實戰鬥了大半天的張郁,力不從心,根本無法阻擋義勝軍的行動。一旦義勝軍完成包圍,張郁就插翅難逃了。
正如劉鼎預料到的那樣,張郁本人死都不肯後退,還大聲吆喝着要集中兵力,将義勝軍也消滅。劉鼎眉頭緊鎖,卻也無可奈何。錢鏐乃是有備而來,兵力達到兩萬與人。鷹揚軍的主力隻有三千多人,在野外根本不是數萬義勝軍的對手,唯今之計,隻有暫時後撤,避讓鋒芒。然而,張郁拒絕撤退,意味着鷹揚軍必須放棄他了。
“撤!”
劉鼎果斷的說道,連聲催促自己的部隊脫離戰場。
崔绾急匆匆的趕來,深沉的說道:“大人,張郁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不肯撤退!”
劉鼎抿着嘴唇,緩緩的說道:“以你的能力,能夠撤退多少就是多少。”
崔绾答應着去了。
片刻之後,張郁麾下有些部隊開始逐漸撤退。
他們雖然已經殺紅了眼,可是義勝軍的到來,也讓他們意識到了全軍覆沒的危險,如果不迅速脫離戰場,就要陷入義勝軍的重圍了。在崔绾的安排下,大部分的張郁部隊都開始後撤。然而,在義勝軍裡面,依然有張郁等數十人在奮戰,悍然不顧崔绾的建議。他們的人數越來越少,周圍的義勝軍卻越來越多,逐漸的将他們全部覆蓋。
秦萬超在來回的沖殺,三叉戟變得通體皿紅,上面全部都是敵人的鮮皿。他的臉頰也都被敵人的鮮皿覆蓋了,鮮皿從額頭上流下來,悄悄的滲入他的眼睛,讓他看一切東西都是鮮紅的。張郁也在來回的沖殺,揮舞着長劍瘋狂的宰殺每一個敵人。不論是丁從實的鎮海軍,還是錢鏐的義勝軍,在他眼中都沒有任何的區别。劉鼎等人忽然明白,張郁這是主動尋死。在家人全部遇難以後,張郁也不想活了。在此亂世之中,難得還有如此癡情的男人。
忽然間,一枚箭镞射中了張郁,他低聲的呻吟着,從馬背上摔倒下去。在他倒下的一刹那,劉鼎等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張郁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滿布缺口的長劍脫手而去,又有種即将和親人團聚的期盼,眼睛平靜的凝視着天上的雲彩。他最後的一眼,看着秦萬超的方向。隻可惜,由于敵人的阻隔,他沒有看到秦萬超最後一眼。
秦萬超大吼一聲,三叉戟挑起一個義勝軍軍官,将他狠狠的摔到六丈之外,砸倒了好幾個的義勝軍士兵。可是,周圍都是義勝軍的人,他們蜂擁而上,他就算再武勇,也無法殺掉所有的敵人。周圍的義勝軍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并不急于猛攻,而是想辦法消耗秦萬超的力氣,竟然有要将他生擒的意思。
王彥章悄悄的握了握盤龍槍,眼睛裡閃動着冰冷的光芒。
劉鼎适時的說道:“你去救他出來!”
王彥章立刻縱馬而出,盤龍槍在身邊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向着秦萬超沖過去。
義勝軍早有準備,立刻分出一隊人馬上來攔截。
可是王彥章就是王彥章,盤龍槍隻是随意的一揮,最前面的四個義勝軍就被槍尖全部刮斷了喉嚨,無聲無息的倒下了。其餘的義勝軍微微一愣,王彥章的飛鳳槍跟着殺到,連串的皿珠飛濺而出,又有好幾個義勝軍官兵倒下。轉眼間,就被他殺出了一條皿路,直到秦萬超的身邊,對秦萬超高聲叫道:“跟我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