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2)
站在人性的角度來講,戰争是不應該被歌頌的,它剝奪了大量的财富和生命,但是,人類隻要還有貪欲的存在,就永遠都無法離開戰争。有壓迫,就有反抗,有反抗,當然就有戰争。
沒有太陽,雲層壓得很低,風似乎大起來了,天地間鬼哭神嚎,到處都是厮殺的人群。鵝毛大雪還在紛紛飄落,試圖将這場鋪天蓋地的大厮殺掩蓋起來,但是,很遺憾的,它失敗了。紛紛落下的雪花,隻能将地上的屍體和傷員凍結起來,隻能将地上的皿迹隐藏起來,卻無法影響到正在厮殺的雙方。
“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幕。”李怡禾自言自語的說道。
“以後還會有更慘烈的場面。”劉鼎冷峻的說道。
随着時間的推移,火字營終于展現出戰場殺手的本色,他們極大的殺傷了淮西軍的有生力量。淮西軍的後續部隊無法繼續跟上,前面的淮西軍戰死的越多,攻擊力就越弱,鷹揚軍的反擊就越強。到了午後,這一點表現的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多地段的鷹揚軍,基本殲滅了當前的淮西軍,并且向西門和南門靠攏。其中最大的援軍乃是來自八公山的鷹揚軍,他們從斜刺裡殺出來,對淮西軍發起了反擊,極大的牽制了糁潭都正面的淮西軍。當然,在淮西軍完全崩潰之前,鷹揚軍還要繼續堅持。
糁潭都前面六道的防線,都被淮西軍的紫焰都士兵沖破了。這意味着,他們至少倒下了六百人,受傷的人或許更多,江沁翎和屈飛韬都因為負傷而被擡走。當然,倒下的淮西軍更多。在糁潭都的前面,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淮西軍屍體,由于他們的屍體太多,甚至堆積起來了,變成了一堵牆。在這樣的天氣中,鮮皿無法流淌,不斷的落下的雪花,将皿迹掩蓋起來,看起來并不覺得十分的慘烈。
然而,隻有激戰的雙方,才知道在雪花的下面,到底埋藏了多少自己的同伴。那從雪花中透出來的一個個無奈的手指,一把把即将被雪花覆蓋的斷裂的兵刃,一根根和身體脫離了關系的四肢,又或者是散落的五髒六腑,都在悄悄的述說着,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而這樣的故事,還在繼續延續。
李怡禾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發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這是無法抑制的緊張,一種從心底下湧起的緊張。鷹揚軍自從建立以來,今天的戰争是最殘酷的,也是相持的最久的。從場面來講,完全要勝過之前的任何一場戰役。在這場戰鬥中,鷹揚軍投入了将近兩萬人,淮西軍投入了超過四萬人。
甚至比糁潭戰役還要殘酷。
大量的生命,就在時間的流逝中綿綿不斷的消失,誰也不知道,在那淩亂的積雪裡面,到底埋藏了多少淮西軍的屍體,又有多少鷹揚軍的将士犧牲。到了這個節骨眼,沒有人會在乎傷亡數字,也沒有人會關心誰誰誰已經戰死了、計謀和策略已經沒有作用,指揮官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他們依靠的隻有普通官兵的意志和忍耐力。
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無論是劉鼎,還是辛如明,都在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的部隊堅持下來。
劉鼎派出了多個鬼雨都戰士,到各個部隊了解情況,同時親自過問罡字營的反擊準備情況。在鷹揚軍的後方,罡字營已經做好了反擊的準備,他們靜靜的等待着反擊的機會,等待着淮西軍即将崩潰的瞬間。李怡禾粗略的統計了一下,到目前為止,淮西軍的傷亡,肯定已經超過了三分之一,隻需要繼續堅持一段時間,他們就要全面崩潰了。
辛如明則揮舞着金箍棒,将每一個可以行動的淮西軍,都送到了最前線。有些淮西軍為了躲避震天雷的轟炸,長期的趴在雪地裡不肯挪窩,辛如明上去就是一棍,直接将他打死在積雪中。其餘的淮西軍士兵隻好無奈的爬起來,繼續向着鷹揚軍發起攻擊。然而,在鷹揚軍的整體防禦面前,他們很快就被擋住了。
終于,到下午申時,淮西軍的攻勢終于被遏制了,
在鷹揚軍的多重打擊下,他們已經消耗了太多的有生力量,再也沒有力量發動進攻。
辛如明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兩眼冒火的盯着前面的鷹揚軍,臉色漲得通紅。所有的紫焰都士兵,也傷亡殆盡了,在他的身邊,隻有那些神情呆滞、恐懼、不知所措的淮西軍士兵。他們無法沖出去,隻有轉身向後退。仿佛是同時感受到了戰場的巨大轉變,所有的淮西軍士兵,立刻轉身拔腿向後跑。辛如明揮舞金箍棒,當場打殺了十數人,卻不能阻止淮西軍的大崩潰。
“反擊!”
韋國勇冷靜的發出了命令。
糁潭都的戰士,立刻讓開了前進的道路。
後面的罡字營戰士,立刻從縫隙中殺出。
屠雷和王彥童等人再次沖在了最前面,鬼雨都的戰士也沖在了最前面。
隻有糁潭都的戰士,因為穿着沉重的盔甲,無法投入追擊戰,隻能在後面為同伴鼓勵加油。
鷹揚軍将士越過遍地的屍體,向壽州城直接挺進。
辛如明無奈之下,也隻有且戰且退,沒想到,他又被王彥童纏上了。辛如明不敢戀戰,讓身邊的幾個衛兵上來阻攔王彥童,結果很快就被王彥童殺死在雪地上。王彥童手中的青銅陀牛槍,看起來非常的笨重,其實使用起來,卻異常的靈活,辛如明的幾個衛兵,走不到十招,就全部去見了閻王。
王彥童目光熠熠的盯着辛如明,頭腦冷靜,手中的青銅馱牛槍卻好像瘋狂一樣,連續有好幾個衛士都喪身于他的槍下。辛如明的衛士們,當然認得這把武器的厲害,想起申屠鲨已死,舒州城也即将攻破,他們繼續抵抗下去也沒有意義,大部分人都心灰意冷,無心戀戰,有些人幹脆悄悄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辛如明看見青銅馱牛槍,本來已經萬念俱灰,這時候察覺大勢已去,長歎一聲,就要揮刀自殺身亡,但是,他的彎刀還沒有舉起來,一杆銀白色的長槍已經刺入他的兇膛,槍尖從背後穿出去,帶來陣陣的涼意,鮮皿一滴滴的灑落,好像斷線的珍珠。辛如明反而覺得解脫了,低頭深情地看着這杆銀白色的長槍,然後仰天大笑,倒地而亡。王彥童不明白辛如明為什麼要笑,輕輕的皺皺眉頭,然後将青銅馱牛槍拔了出來,繼續殺到前面去。
王彥童不知道,辛如明已經沒有别的去路,隻有死亡。這位淮西軍的統帥,深深的知道,無論他作出什麼樣的讓步,劉鼎都不會放過他的,不是劉鼎不放過他,而是壽州的民衆絕對不會放過他。對于自己犯下的罪行,辛如明是很清楚的。因此,就算他投降了,也會死的非常的難看的,還不如自殺來的體面,隻不過,王彥童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給他,不過,他最終達到了死亡的目的,徹底獲得了解脫。
辛如明既死,剩下的淮西軍更是沒有了抵抗的念頭,紛紛向後方逃竄。鷹揚軍随即向壽州城發起攻擊。其實已經不能算是攻擊,因為殘破的淮西軍,隻顧着逃命,根本沒有守城的心思。雪地中,彎曲的淮西軍屍體,擺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地上的鮮皿來不及流動,就被凝結起來了,一個個的姿勢看起來都十分的古怪。
劉鼎緩緩的催馬向前。
糁潭都的戰士也重整隊伍,向着壽州城一步一步的逼近。
那些僥幸還有活命機會的淮西軍,逃入壽州城以後,立刻沖到北門的淮水邊上,不顧一切的跳入了冰冷的淮水裡面。這時候的淮水,水面上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霜。在這樣的天氣,跳入淮水裡面,到底會淹死多少人,誰也不知道。如果他們能夠成功的對岸,也不知道是否能夠活下來。穎州、毫州,都是一片白地,千裡無人煙,除非他們能夠吃觀音土活下來,否則,即使不死在鷹揚軍的手中,也要死在老天爺的手中。
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一匹快馬從斜刺裡沖出來,沖在了反擊的鷹揚軍最前面,正斥候隊的副隊長袁羚。
在風雪中,袁羚試探性的騎馬靠近了壽州城。
城門洞那裡有幾個淮西軍的老弱病殘,無奈的看着袁羚,他們仿佛已經被凍僵,隻有兩個眼珠還可以活動。
袁羚看了看他們,聳聳肩。
他們神情呆滞的看着袁羚,一點表情都沒有。
城門是打開的,城内已經看不到淮西軍的蹤影。
當然,也看不到任何壽州居民的身影。
袁羚向後招招手。
潮水般的鷹揚軍,席卷而入。
光啟三年十二月初九,大雪,鷹揚軍進入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