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民宅裡,秋骨寒坐在床邊,握着鳳驚華的手,眼睛微紅,隐有淚光微泛。
“該死的女人……”他咬牙切齒,說得又恨又氣又心疼,“你居然這樣騙我們,騙我,騙得好慘。你想死的話,我陪你一起死,何必這麼倔強,非要自己一個人死……”
“你真的該死,但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死?要死,也得等所有人一起回去,你與你的父兄團聚,享受盡天倫之樂後再死。否則,你父親獲救,你卻死了,這樣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信你不愛惜自己的性命,我不信你不想活下去,我不信你想一個人靜靜的死去……”
他将鳳驚華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一滴淚,終于落了下來。
再溫暖的東西,也溫暖不了她冰冷的身體。
雖然她的脈搏還在跳動,但,已經跳動得很慢了。
他能感受得到,她真的時日無多了。
什麼她自有辦法在“新婚之夜”逃出隼王府,讓他們不必為她擔心,還讓他們全部撤離,不要采取任何行動,隻要去她指定的地方等她就好,然後一起逃離瑤京……全是屁話!
全是騙人!
好在他不放心,在半途中又折回來,悄悄潛伏在王府附近,才知道她所謂的“逃走妙計”居然就是死亡!
幾天前,當他們知道她被迫和巴信成親時,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去救她,但就在那個時候,玉梵香出現,将她的口信傳給他們。
她說她早就有了破壞婚事并于新婚之夜逃走的辦法,讓他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按她說的去做就好。
她說她逃走以後巴信可能會帶人進行瘋狂的追捕,到時到處都是巴信的人,所以,他們不能再在王府附近出沒,務必将所有的探子收回去。
她讓他們留下幾個人照顧和保護她的父親就好,其他人則先出城,在城外的某個地方等她趕過去彙合,然後他們一起離開瑤京,先在外頭躲避一段時間,待怒河結冰時再返回瑤京,帶鳳翔空一起回尚國。
他們一直不能離開瑤京,是因為很難帶走傷重又瞎眼、斷腿的鳳翔空,如果不帶上鳳翔空,他們要瞞天過海,逃出瑤京并不是難事。
從現實來說,他們先離開瑤京避避風頭,是明智之舉,至于鳳翔空,如今天氣寒冷,容易儲存食材,隻他和照顧他的人始終不露面,就能保證不被發現。
也許就因為這一點,讓他們覺得她說的頗有道理。
至于她要用什麼辦法掙脫巴信的魔爪,順利逃出城,她卻是什麼都沒有透露。
他們雖然對此有些疑慮,但因為她過去那一連串有驚無險、總能達成目的的表現,他們都選擇了相信她。
他們是真的擔心他們若是擅自行動會破壞她的計劃,而且他們也沒有好的救她出來的辦法,便都按照她的口信去做,把所有散布在隼王府附近的同伴全召回來,然後兵分兩路,一路留下來保護鳳翔空,一路在鳳驚華“成親”那天秘密出城。
但是――
他在出城的過程中猶豫了。
因為他擔心她,不放心她,總覺得不能就這樣讓她一個人面對那樣的困境。
他并非不相信她。隻是,相信與不放心并不矛盾,他相信她的才能與本事,不放心她的處境與安危。
他不想在她獨處虎穴的時候,他隻能遠遠的,在安全的地方等她自己逃回來。
哪怕她真的不需要他,他也想陪她面對和渡過困境,就像她曾經一次次的救他于水火之中,一次次的陪他渡過困境。
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他,也不會有将來的他。
因為不放心她,他放慢了馬速,邊走邊思考着,回去,還是不回去?
當城門出現在前方,天色也微微變暗,城門很快就會關閉的時候,他猛然掉頭,狂奔而回。
他不能就這樣走了!
如果他就這樣走了,他隻能會後悔――這是他的直覺!
非常強烈的直覺。
他和陰九殺等人走的時候,都是分開走的,或獨自一人,或三三兩兩,而他跟陰九殺的部下不熟,所以是獨自前去。
他就這樣趕回去,沒有人來得及阻攔。
他跑到隼王府附近,暗中躲起來,觀察着王府的動靜。
雖然他看不到王府的内部,也無法靠近王府,但他堅信,隻要他足夠耐心和細心,總能看出點什麼。
到半夜的時候,王府的大門突然打開了,有人急匆匆的跑出去。
他心裡就“噔”了一下,覺得可能出了什麼事。
思索片刻後,他當機立斷,暗中跟在那個人的後面。
其實他是更想留下來看個究竟的,但王府的大門立刻就關上了,他隐隐看到大門裡戒備森嚴,他既看不到裡面的動靜,又沒有辦法潛進去,還不如跟上那個人,看看對方到底在做什麼,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對方騎馬,跑得飛快,他隻能用雙腿追,追了沒多久就追不上了。
于是他又耐心的在王府大門附近等對方回來。
那樣的深夜,他随便站在黑暗當中,隻要不發出聲音,根本就無人知曉。
當對方帶着人回來的時候,他隐隐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這才知道巴信的“新娘”中毒病危,要請名醫診治。
當時他徹底驚呆了,他們嘴裡的“新娘”是那個女人吧?
除了那個女人還有誰?
難道那個女人其實沒能逃出來,還是說她想詐死?
還是說……她真的想死?
服毒自盡不成?
服毒?
猛然間,他腦子裡“轟隆”作響,仿佛有一柄巨大的錘子砸在他的心髒上,令他幾乎要吐出皿來。
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他本不該忘記的異常嚴重的事情――
連橫的毒!
連橫逼鳳驚華服下的,需要定期服下解藥的毒!
那一次,他曾經躲在鳳府裡,聽到了鳳驚華與連橫的對話,知道連橫給鳳驚華服毒的事情。
想想,鳳驚華離開天洲已經半年,這麼長時間,她的解藥還足夠嗎?
連橫為了控制她,又會給她超過半年用量的解藥嗎?
如果她的身上已經沒有解藥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同時,他突然意識到了她所謂的逃脫妙計,恐怕就是“毒發身亡,一切化無”吧?
恐怕她早就知道自己随時會毒發身亡,無可救藥,才會表現得那麼從容,哄騙他們全部撤退,遠離危險的地方,而她則平靜的、獨自的等待死亡來臨!
那一刻,他突然間就淚流滿臉,一面瘋狂的在心裡咒罵着那個女人,一面瘋狂的想着要怎麼去救她。
然而,事情就是那麼殘忍,他察覺了她的心思,他在近在咫尺,卻沒有辦法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