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涼州軍的武備也并非是天下難敵,天下沒有最強的矛,也不會有最強的盾。兵器最終也要歸結到由什麼樣的人使用,況且兵器、兵種、戰法,凡是這種以殺人為目的的工具,新的出現必然決定要代替舊者。進而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就像涼州的錢糧供給與礦石生産力的提升帶來武器兵種的更新換代,這種短暫的領先幾乎是必然。
但無論是否承認,他的改變導緻整個天下軍備快速地拉開距離,并使曆史進程加快腳步,晉代南北時期的具裝甲騎在這個時代踏出強有力的鐵蹄。
普通人想要改變世界,有多難呢?
以一個目标去努力,奮鬥,不惜拼上性命,不顧任何艱險。
隻要你還活着,就總能夠實現。
一個馬君皓,用二十年的時間與兩千年的超前,将曆史硬生生地拔高了二百年。
但代價絕不是僅此而已。
各地諸侯為了增加武備,來防備或是征伐更加強大的敵人,進一步加劇了這個時代的土地兼并,私田越來越少,統統并入以諸侯為首的官田之中。私兵與官兵的界限也不再那麼明顯,朝廷的力量越來越弱,諸侯的力量愈加強大。農耕文明,有多少田地便意味着能夠養活多少人,能夠養活多少人意味着養活多少兵。
并且,天下武力在軍事上,兵役制度也發生了更本性的轉變,這時的武人更加金貴,因為他們需要更加嚴苛的鍛煉與标準才能成長為能夠應付如今天下紛争的武士。
在熹平年間,養活一名能夠上戰場的步卒隻需要三個百姓。因此無論朝廷還是地方,所能夠組織起的部隊大約是人口的百分之十。龐大的部隊,巨量的糧草,使得戰争顯得那麼困難。稍不小心,便是國力大幅衰退,無論是誰都不敢輕啟戰端。
馬越的涼**制影響了天下,使武士越來越精銳化,職業化。這些人不再于和平時期耕種放牧,而是專事武藝對陣,擅長搏殺而不事農桑。
在建安中年,涼國養一名披甲上陣的合格軍士需要二十名百姓的供養,精鍛戰刀與弓弩價值兩個百姓的全年收入,铠甲則是四個百姓,駿馬要三個,養活他們每日所需食用的肉類、飯菜,則需要更多,何況還有他們的田産,妻子兒女……那供養他們的二十名百姓又要由誰供養呢?天下百姓變得更加辛苦了,因為在無形之中他們擔負了他人的責任。
戰死一名軍士變得更加令人揪心了,陣亡意味着失去大筆的金錢,但即便涼國全境軍士統統陣亡,也再難觸及國家根本。武人的地位,在無形之中越來越高了。
馬越曾費盡心機地想要入主朝廷,提高關西武人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卻無數次地适得其反。他從未想過,卻以天下強藩的諸侯身份在不自覺中影響了天下武夫的地位。
馬岱部下的涼**在蟄伏十年之後,将這場再度震驚天下的戰鬥留給了冀州軍。
全線潰敗,碎石炮與床弩齊發,馬蹄與槍刺齊鳴。驕傲的冀州騎兵陣線在碎石與弓矢的攻勢下飛速潰敗,成軍于十八年前的幽州,追随公孫瓒傲視北方群雄的白馬義從損失慘重,這支一度厮殺在皿腥戰場上仍舊保持體面的部隊這一次被殺得體無完膚。随後,兇猛剽悍的涼國鐵騎卷着身後的滾滾黃沙斜斜刺入步卒的攻勢當中,盡管冀州的強弩大戟對涼國騎兵造成了不少麻煩,但也隻是麻煩。
沒人能敵得過這支周身藏在铠甲中的兇猛屠夫,這種程度的傷亡無法使他們恐懼,反而被袍澤的身死激起了兇性,一場皿流成河的屠殺在一個時辰中從開始到結束,隻留下白馬哀鳴與遍地殘肢。
當斥候再度回報冀州援軍至三裡之外時,馬岱的四千餘殘兵已經将碎石炮安置在高高的營壘之上,營栅間是一次能夠勁射十支矛矢的床弩,軍士們以戰車與木栅結成陣勢,在其中等待着即将到來的敵軍。
以逸待勞。
馬岱攀上碎石炮,登高遠方,滾滾的鐵蹄塵流席卷而來,他卻看到了涼國大旗。
“這些冀州崽子也學會掩人耳目了嗎?”營寨中的涼**已經為弓弩上好了弦,隻待敵軍步入埋伏陣地便是萬箭齊發的下場,馬岱卻皺起了眉頭……他看到了旗幟下為首的徐晃提着環刀停駐在先前的戰場上,随後止住兵馬單騎而來,“伯瞻,看樣子你擊潰了敵軍的将軍,可擒住他?”
馬岱連忙從碎石炮上翻身下來,跑到營門命人挪開強弩問道:“叔父,敵軍呢?我部探馬已經探明有三路敵軍,怎麼……被您截擊了?”
看到徐晃铠甲上的鮮皿,馬岱好像明白了些什麼,連忙将徐晃迎入陣中。
徐晃摘下兜鍪扣到一邊說道:“不是截擊,收到消息我便率着兵馬趕來,在路上發現敵軍潰逃的蹤迹,便率部追擊,擊潰了敵軍半部,打探到他們的将軍是公孫越,白馬将軍公孫瓒的從弟,前線消息被你擊潰,因而其餘兩支兵馬皆已潰逃,公孫瓒大勢已去啊!”
馬岱興奮地一拍手,笑道:“那便好辦了,徐将軍,你部兵馬暫且入營歇息,過了今晚你我一同去尋叔父,對了,叔父現在走到哪裡了?”
“涼王與關将軍一同朝着邯鄲前進了,我等一同前往邯鄲彙合便可。”
随後,馬超與閻行、王雙的部隊跟着在夜晚入營,次日啟程前往邯鄲。
盡管馬岱與公孫越的一戰并未傷及冀州軍的根本,卻令公孫瓒全軍知道了馬越軍隊的可怕,公孫越甚至在戰後抱着羊石頭去尋公孫瓒,經過邺城駐軍的測試,應付這種激射的羊石頭,要想保存力量隻能讓軍士攜着及至兇口的大盾高舉在頭頂結成陣勢才能穿過百步的封鎖之地,但是要想舉着及兇大盾過頭頂再行上百步,哪裡還有力氣與敵軍近身搏殺呢?
在公孫瓒想明白這個問題之前,他是不會與涼**再接戰了,北面的大軍正在向南回援,不日便可跨過燕代長城至趙國,待到大軍殺到他便不必再擔心分散作戰的涼**。
此時此刻,在公孫瓒心中首要的敵人仍舊是曹操的朝廷軍隊與奪了他幽州家業的劉和,越境而出的馬越與他六萬兵馬仍舊不是他最擔憂的那一路敵軍。盡管不管公孫越怎麼看,公孫瓒始終認為馬越來冀州不過是助戰從攻罷了,劉和與曹操才是與他公孫瓒争奪地盤的敵人。
況且,公孫越怕了馬越的弓弩投石,公孫瓒卻不怕。
邺城牆高而糧足,三萬大軍在這裡将公孫瓒團團護在中間,何況投石車之類的攻城兵器都早已搭建在城樓上,敵軍要想攻下這座城池,無論是誰都無法取得太輕松。公孫瓒想的很清楚,誰要是想來取公孫伯圭的性命,那便在邺城之下拿出十萬生靈的性命來交換吧。
以一換十萬,公孫伯圭不虛此行!
隻是公孫瓒不知道,馬越跟他打的一樣的算盤。公孫瓒不打算将馬越列入首要威脅,馬越也同樣沒有把他當作回事,屯着三五萬兵馬龜縮在邺城的公孫瓒根本沒被馬越放在眼裡,如今涼王隻是對長城以北的公孫瓒援軍有些擔心,因此全部重心都放在北面的中山國。
隻有拿下中山國,拿下長城的防務才能将公孫瓒的援軍擠壓在幽冀邊境,兩面夾攻使其崩潰,否則當公孫瓒兵馬南下,涼**與朝廷的兵馬便會被公孫瓒的軍隊合圍,從而攻守易勢。
因此,在圍困邯鄲城的第一日,馬越在圍城大營中便已經派出十餘支探馬與使者,奔馬前往中山國之下各個城池欲圖策反各地縣中長吏叛變。除此之外,還派遣說客攜武藝高強的護衛越過長城前往幽州,與劉虞之子劉和商議共攻公孫瓒之事。
隻不過,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馬越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打算。
公孫瓒死後的事情,馬越還沒有想清楚,他真的要染指冀州嗎?
就此事他與程立賈诩有過多次讨論,冀州富庶,即便是曆經戰亂與天災**,冀州仍舊為北方各州之冠,但冀州也并不安穩,不是可以輕取的。冀州之地不似凉并,大族衆多,均有自保之力,并不是那麼需要馬越這麼一個藩國的統治。何況,幽州的劉和也是一定迫切地希望将冀州歸入名下,若要染指冀州,便要做好與幽州劉和全面開戰的打算。
但與劉和開戰,一則曠日持久,二則未必能夠打勝。
若冀州歸入涼國,與幽州的戰場一定會在冀州這塊土地上展開。涼國展現太長,益州與冀州同時開戰,中間交通不順,隔着整個朝廷不說,單單直線距離便有足足兩千裡。無論是增兵還是運糧,那都是月餘的事情,稍有不慎若兩邊同時爆發戰事,涼國必将首尾不得兼顧。
而且……馬越取冀州,曹操未必會支持他,因為曹操也一定需要除了兖州之外的土地,這個時候的冀州便是上上之選。
冀州,是一塊燙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