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來的隴都隻怕是個侯爺遍地走的貴胄之地,連年的征戰,有功者競封侯。且不說立功的年輕一輩需要鼓勵,出身不高的立功也需要獎賞來俘獲忠心,就連老一輩拱衛着馬越走到今天的弟兄,少封了哪一個又合适呢?
馬越覺得自己争霸天下的路有些像個小人,推倒了别人家的院牆,在廢墟上重建自己的高牆大院。
但坐在這個位置上,你不去觊觎天下,就會成為别人的絆腳石。
隻有擊潰一個又一個敵人,才能獲得自己生存的空間與土壤。
少年時他總渴望應得旁人的愛戴與尊敬,為此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賭上性命,去拼搏出一個出身。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追求的是安定的生活,現在想來像個笑話。
與鋼刀作伴、殺戮為伍的他,怎麼會得到安定。
裂土稱王,統治由極西之地烏孫國一路向東七千裡直抵幽州長城的土地,節制境内二十七國三州一域,他才知道,原來沒有夢想的人最無私。
可偏偏,這世上的人往往看不起沒有夢想的人,隻有他們這些造夢者才會引人追随,一同共創偉業。
“君上,請您以涼王之名傳檄天下,诏令天下諸侯共絞孫堅,派出精兵強将與仁人志士充任豫、徐、青三州牧守,各州進駐不必太多,五千涼國精兵足矣,節制各州!”
賈诩在納妾過後的第二日,立在涼王的院門前滿面激動。
“文和今日這是怎麼了,我可是覺得你一直不愛獻計,今日倒好,都不必我開口。”馬越笑着打了個哈欠,放下擦拭臉面的布帛挂起問道:“節制三州,你以為此事的勝算有幾成呀?”
馬越對此是有些不自信的,他在關東本就沒有絲毫根基,能拿下冀州已經是運氣好了。誠然,他的兵力可左右天下,但人們的思想卻未必會屈服于兵力。如今江東孫氏接連征伐有些違背人望,若自己再過一段時間便能讓天下人看出他馬越的誠意,在他心裡所想,到那個時候再去傳令節制天下才是最好的時機。
這個時候,是不是有些急了?
“君上取冀州,皆由冀州早年經受黃巾亂黨荼毒,後又久陷戰亂之中,故友之士族豪強已經消地差不多,因此取冀州,隻需擊敗公孫将軍便可。”賈诩拱着手,馬越可不敢讓老人家站着,急忙請進院中楊樹下坐着,聽賈诩繼續說道:“若想取三州,必然會受到君上的聲望所阻,寸步難行,因此君上決計不可以強兵進入做攻打之勢,而需借朝廷诏令聯結豪強世族共掌州府。”
“嘿嘿,現在是君上最好的機會,隻是人選還需斟酌。”
馬越點頭,将目光投向遠方,聯結豪強士族公掌州府嗎?
建安十一年,馬越兵下邺城,送白馬将軍公孫瓒頭顱至洛京。
次年,于冀州招兵買馬,由涼國運送戰甲兵裝的戰車哪個月都未曾停過,大動作不斷。而另一方面又上表洛陽請裴徽為徐州牧、杜畿為青州牧、馬岱為豫州牧,三人各督五千兵馬攜金銀财寶入駐州府,收買豪強結交本土士族。
建安十二年的初夏,涼州、并州、冀州三地練兵操演不曾間斷。無論幽州的劉和還是司隸的朝廷都感到膽戰心驚。
朝堂上盡管無人明說,卻醞釀着一股針對涼國的情緒。
因為南邊的戰場消停了。
因為冬季的降溫與河水凍結,江東軍的兵馬久攻益州而不下,反而損兵折将,隻得退至荊南四郡與長江沿線據守而不得寸進。
董卓接到馬越的手書,命其滞留益州,整頓益州兵馬随時防備江東軍的反撲。
……
涼國,隴都。
如今在隴都坐鎮的是征西将軍馬玩與涼國相程立,今年中原向涼州遷入的百姓實屬最多,整個涼國上至國相下至吏民在這塊曾經惡劣貧瘠的土地上忙的腳不點地。
涼州的地是一如既往的窮,即是十餘年未曾間斷的灌溉與開墾荒地,糧食産量比起肥沃的荊州等地依舊算不上突出。
更何況,可怕的天災幾乎三五年來一次,一次便将百姓的辛苦付之東流。
但這并不意味着涼州依舊窮苦。作為西域與中原溝通的唯一通道,隴都這座城池每一塊城磚都是用金子堆砌出的。每年超過一萬支商旅由這裡前往西域,或是由西域抵達隴都,數以百萬件的商品被推至九市十八街供人交易。單單一年的商賈稅收便支援涼國在建安十一年冀州、益州的雙線作戰。
支持商業的回報是無窮的,至少讓當年無錢無糧的涼州變得有錢,富裕了起來。
而對于中原百姓而言,涼州有錢沒錢、或者說是不是像從前那樣窮苦赤貧已經沒有關系了,他們需要的是安定!
與性命比較起來,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麼?
益州去年打得不可開交,除去江東軍的威脅之外内部各郡皆反,整個益州陷在一片兵災當中。盡管有強援涼**,但也僅僅是為了擊退江東兵馬而已,對于益州除漢中以外的土地兩**隊絲毫不理,緻使百姓猶如水火。
天下混亂自先帝駕崩起已有十餘年,論及州郡安定當屬涼州。作為涼國京畿,再沒有哪裡還比這裡安定了。
因此,單單建安十二年之春,便已有不下五萬百姓請求遷入涼州,這個數字還在随時間繼續增長着。
“咱們涼州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們啊,就安心踏實呆着,今年估計沒仗可打!”被涼國上下稱作‘小涼王’的馬擎赤膊從寬闊的演武場上下來,接過侍從遞上的書簡端坐在涼亭中,任由兩名美俾擦拭着身上的汗水。他手上捧着的書簡是漢書。盡管偶爾還是不停地闖禍,但到冬天才十五歲的馬擎已經習慣了操演弓馬之後便是一刻不停的讀書,這便是他的生活。抱着書簡他頭也不轉地說道:“明年或後年,涼國與江東之間早晚有一場大仗,到那時便到咱們兄弟立下功勳的時候了。”
這幫小子是真正的涼國貴胄,終日裡學習的是弓馬演練排兵布陣,聽的是國政大事的講席,天下間對他們而言真正的大事隻有兩件,如何打仗與如何治國。除此之外凡夫俗子需要操心的所有事情與他們概無聯系。
貴族分三種,一種是終日大魚大肉,修習戰陣搏殺,為了在将來的戰争中幫助家族再立威名。另一種則是終日飽讀詩書,研習治國之策,為了将來使這個國家走的更穩。
最後一種,便是馬擎這樣龐大國度的繼承人,學習領導與決策。他要比别人更累,因為他要懂得更多,才能更好的領導與驅策他人。
“不對吧兄長,你爹打完了,我爹還沒打完呢!”董鈍也長大了,臨洮侯繼承人面容與幾分相似,一樣的身高體健,但面容卻沒董老二那般駭人。年輕的臉上未曾受過傷疤的摧殘反倒還生出幾分貴氣。此時幾乎是與馬擎一般裝束,一樣赤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攥着書卷說道:“孫堅絕不會給我涼國吞并天下的機會,所以我認為我爹那邊還得再打,就在今年。”
年輕的姜維則盤着腿坐在一旁默不作聲,他不像董馬二人在涼王府上騰挪跳躍,他的武藝皆是在城外的莊子上與自家莊客操練。這以涼王世子為中心的小團體中如今就數姜維最為能幹,早些年與西域商賈做賭赢來屬于自己的一座莊園,如今招募莊客甚至還擁有了自己的商隊,可謂是不愁吃穿。
“打不起來,孫堅不會那麼傻挑現在這個時間去硬碰,且不說你爹去年讓江東軍吃夠了苦頭。如今漢中的張魯也引了一萬鬼卒,真弄不明白挺精明的張天師為啥給部衆起個這個名字!”馬擎歪了歪腦袋說道:“引兵進駐你爹的白帝大營,可謂是兵強馬壯,孫堅可能會創造機會,但絕不會此時用兵。”
董鈍驚訝地問道:“張魯去做什麼?還用不到他吧!”
“能去幹嘛,除了去殺劉璋還能有别的想法嗎?”一直沒說話的姜維笑了,他很欽佩程立那樣的智者,足不出州府而将諸侯玩弄在鼓掌之中,起身說道:“程公有意讓張魯與劉璋相殺,董公坐鎮白帝足以扼守江東,一個亂起來的益州對我們大涼更有利!”
姜維正在大放厥詞,這些孩子已經習慣了對涼國的國策與天下大勢做出點評與預測。
就在此時,涼國府門的覆甲騎從跨步而來,先是以手撫兇對着馬擎行禮之後才對姜維說道:“姜郎,府外有一小兒尋你,臉上帶皿,神情緊急,要不要讓他進來?”
“快請進來!”姜維一聽便變了顔色,便說便向外跑道:“算了,我去尋他。”
董鈍見姜維走得焦急,便也起身跟着便要出去,卻被馬擎攔了下來,“别去了,最近不要惹事,省的老子再上火不叫咱們上戰場。”
說着,馬擎看着姜維快跑出府邸的身影笑道:“他可比咱倆能耐大多了,商市還是官署都說得上話,不會出什麼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