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好大的殺性!
“文才兄,我大侄子不懂事,傷了你,做叔叔的為他向你道歉,他還小,希望你不要挂在心上。”
馬越說着便對着毫無防備的鮑出躬身拜倒,吓得鮑出一個小跳蹦到一邊,“府君萬金之軀,可使不得!”
“萬金個屁,咱還不是一樣。”馬越笑了,拉着鮑出不住地道歉,過了好一大會,鮑出才憋出一句:“府君的侄子,個性乖戾的些,屬下倒不是怪他,隻是往後怕是要吃虧的。”
馬越點頭,面上帶着些許喜色,把着鮑出的手臂親熱的坐在旁邊問道:“文才兄,我找上你就是因為這個啊,你看我是家裡最小的那一個,也沒個弟弟也沒個兒子的,不光是為他道歉,我也是特地來向你讨教的,聽說文才兄還有個五弟,也是跟你差個兩三歲,這弟弟……該怎麼教育?”
鮑出一愣,心裡對馬越的不恥下問有些好感,但他也撓撓腦袋說道:“府君,鮑出雖然也快到而立之年,但也是一樣不曾婚配,在家也不是當家的老大,這教育弟弟……屬下也是着實不了解啊。”
馬越苦惱地鬧着頭皮,他真是為小馬超發愁。
猴子哥寄來的信件他好好地讀了一遍,容不得他不用心讀,兩個村子的人命在旬日之間灰飛煙滅,不說始作俑者是自己大侄子這曾關系,就算發生在普通的青年身上也足夠引起馬越的注意。更何況馬玩連帶着還說了他對于自己家庭的了解,大哥和大侄子近乎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一切都教他心底打鼓,一邊是責怪自己居然連這件事情都看不透徹,還總想着匡扶天下正道滄桑呢。另一方面,更多的則是對自家大侄子的擔心。
他能理解馬超,一個年輕人生長在那種淡薄性命的環境下,心裡不擰巴确實少見,尤其是父親這樣生命中最重要男人的時常性缺席。可他能理解是因為他心大,理解并不意味着他願意接受自己的大侄子就成長成個淡泊性命不講情義的魔頭!
他要讓馬超走上正道,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做小叔叔的責任!
盡管,他連自己都管不好……
馬超在睡覺,長途跋涉之下他有太多的疲憊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了。而馬越卻不能休息,他有着太多屬于自己的事情要做。
洛陽的七封信,曹操、蹇碩、梁鹄、張讓、趙忠、郭勝……裴茂。
曹操在信裡說他再度複起了,并且言明是受到了馬越堅持正道的鼓勵。前番在梁府躲避冰雹入朝為議郎時,他曾多次向劉宏谏言,卻都得不到采納,短時間内目睹多次地君子蒙塵令他心灰意冷,回到谯縣整理兵書戰策,經過兩年的時間,他以征讨黃巾時的軍旅經驗,編出一部書籍,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為《孟德新書》,但并未編著完畢,隻有前六冊,等編著完畢會先送給馬越觀賞。同時對馬越這兩年做的事情,無路是将作大匠期間的修宮木石還是京兆時的整治貪墨都給予極高的贊譽。曹操說:我曾以為這天下已經沒有正道好匡扶,卻見到三郎仍舊為了國家興亡去做好分内之事。如今被啟用為谏議大夫,今後又可以與馬越相互扶持。
另附一句,希望馬越告訴陛下,小心冀州刺史王芬。
蹇碩的信來的簡單,并且沒有附帶多少個人感情。無非是陛下在看着你做的事情,陛下并不覺得好,也并不覺得不好。私人建議馬越把事情再做的徹底一點,讓陛下覺得有意思。另外提醒他小心保重身體,不要單獨出門,小心潛在的危險,不必害怕郭勝那條老狗,如果他給陛下進讒言,蹇碩會先發難弄死他。最後總結一句,怎麼高興怎麼來。
梁鹄的信中多是問他最近身體如何,不要像個苦修者一樣總是事必躬親,身邊有幫手就讓他們放手去做,在自己能力不足而有關系的時候,作為領導者隻需要為他們抗下所有的責任,做事情就讓他們去做就好。跟蹇碩一樣,希望他不要獨身出門,小心背地裡的黑手。同時,梁鹄告訴他,馬越是京兆所有親信的上司,要為他們承擔責任。梁鹄是他的老師,也會永遠的為他承擔責任,讓他不必害怕。還有,師母很想他,希望他十月來洛陽參加祭奠時回家看看。
張讓的信則滿是親熱,讓馬越覺得比梁鹄還親呢,信上說,要馬越小心,十常侍也不是一條心,張讓頂着先帝的照拂也抵不住郭勝的施壓,希望馬越能看在他們的臉面上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絕,說府上新進了些南方越地的美食與吳地美酒,希望他有時間再來過府賞光。趙忠的信裡也差不多,無非就是說些好聽話,給霸陵楊氏求情罷了,手段還不比張讓高超,張讓給馬越的感覺是個笑着跟他聊天實則很厲害的老人家,趙忠反倒像是個小肚雞腸的老太婆不停地倚老賣老……令人厭惡。
郭勝就要來得簡單明了多了,楊黨是他兒子,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千萬别得罪他,不然事情沒完,不要覺得自己是京兆尹就翅膀硬了,今天進的京兆府,明天沒準就去黃門北寺獄了……**裸的威脅。
裴茂的信,根本沒有提到這件攪動長安洛陽兩大古都的事情,隻是寫封信來誇誇他,告訴他做的不錯,繼續勉勵自己。
還真是,傲嬌的老丈人啊。
……
本來馬越是沒有打算對這件事誓死追究的,隻是想着楊黨已經把貪污的兄弟都交出來了,也就差不多了。畢竟馬越知道,在楊黨治下的長安還算得上蒸蒸日上,至少明面上的賬目每年都是往上漲的。可如今就這麼一點事情引得三位常侍又是求情又是威逼利誘的。
馬越反倒不像這麼容易地松手了。
他覺得,這事也許真的應該繼續沒完下去,畢竟自己在京兆尹任職不是長久之計,他是早晚要調離的,若他走了楊黨依然在任,那他的宗族兄弟早晚還要回來……那他與那些隻為了升官發财不顧百姓死活的混蛋又有什麼差别呢?
他要繼續追查!他不但要追查,還要把十常侍之一的郭勝也一起扳倒。
有德報恩,有怨報仇!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既然已經跟郭勝站到了對立面上,就像蹇碩所說,不先下手為強,後下手便要遭殃。這個時候,馬越才深深地感受到,黃巾之後的三年,自我膨脹的何止蹇碩一人,他馬越難道就沒有覺得天老大他老二嗎?一場大勝中無數曾經的草根站了起來,盡管黃巾之亂沒能傷及士族之根本,但對于小豪族來說卻是一次大洗牌,他們,也要翻身做主啦!
“将軍為何心憂?老夫一路疾行,便來為将軍解惑。”
不知不覺抱着信件愣神了,突然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馬越猛然擡頭,見到了這些日子朝思暮想的老人家,一骨碌從坐榻上翻下來,躬身便拜,拱手說道:“夫子何時過來的?先生在信中都未曾跟我提起!”
一身灰布袍面容堅毅,腰懸環刀身高八尺的男人身後跟着身披甲胄的弱冠青年,父子二人看着馬越臉上帶着笑意。
程立,程武父子。
一載有餘的塞上生活讓程立的面容沾染了些許風霜,原本黑色的胡須如今已變得斑白就連發梢上都帶着點點銀星,眉眼間笑起來皺出很深的紋路,像是歲月無端在臉上劃下刀痕。他微微躬身,對馬越笑道:“老夫本欲在洛陽休息幾月,卻在坊間聽聞将軍一刻都不願閑下來,屬下也就隻好馬不停蹄的趕來,看能為您做些什麼。”
“嘿,将軍,您可别聽阿父的。”一身輕甲的程武從父親身後閃了出來臉上帶着年輕的笑容,一年不見程武臉上沒了當年初識時的稚氣,如今的臉上也被幽州的寒風吹出些許凜冽,多了幾分豪傑氣概,笑着對馬越說道:“幽州那會新任劉使君想将我們都留下,就連張翼德都留下了,父親說要回來找将軍,一路馬不停蹄地跟在梁使君車駕後面跟着就回來了,都沒進洛陽城!”
程立轉頭瞪了兒子一眼,臉上的笑容沒變,看着馬越說道:“将軍,老夫對您這京兆府,可有用處?”
“哈哈哈,父子這說的是哪裡的話!”馬越一聽便爽朗得笑了起來,把着程立的手臂說道:“夫子您能過來三郎對您是無比感激的,眼下三郎就有件事要麻煩您,您可需要休息休息?”
“不用!”程立一擺手,當即一撩布袍跪坐在馬越對面,沉聲說道:“洗耳恭聽。”
這一下子給馬越受寵若驚的,急忙擺手說道:“夫子您不必如此,兩件事情,一個是希望您能教授我如何教導兒子,我在涼州的大侄子來了,脾性戾氣太重,我擔心他日後吃虧,便想代我大哥多加看護。”
程立跪坐于對面,本以為馬越會提楊黨的事情,卻沒想到馬越先說自家侄子的事情,不由得皺着眉頭說道:“《易經》有雲,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厚德載物。便說人當自比牛馬,吃苦便是……對于第二件事,老夫倒是有更多想說的。”
馬越也看出程立滿腔熱皿地跑來京兆不是為了幫他處理家事,擔心會讓程立覺得冷落,便急忙将身體向前傾了傾,說道:“夫子請講。”
“若将軍要扳倒一個很有權勢的人,您便需要在各方面做些事情……請您派人傳信楊黨,七日後邀請他在京兆府飲宴吧。”
看着程立穩操勝券的模樣,馬越面露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問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