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王敦忍不住狠狠一鞭抽了過去,他真的是惱火啊,為了襲擊蘇峻,已悄悄的準備了好幾個月,戰馬人員都是趁着夜sè偷偷運送過江的呢,沒料到,蘇峻竟跑了,使他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團裡的感覺,渾身憋的慌。
男子的臉上多了道皿痕,卻撲通一聲趕緊跪了下來,王敦尤似是不解氣一般,正要揮鞭再抽,南中郎将周撫連忙攔住道:“丞相請務必冷靜,當務之急是搞清蘇峻去向,如能抓緊時間,可于半道截住此人,再行攻殺也不為遲!”
周撫被王敦任命為南中郎将,都督沔北沔中諸軍事,這一萬騎正是周撫于襄陽由秦雍流民中招募。
王敦高高舉起的馬鞭最終沒能抽的下來,他仿似瞬間失去了渾身力氣,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如今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蘇峻必然是系師秘布的棋子,一時心裡滿是懊悔,這麼多年了,竟然沒有絲毫覺察到,以至于養虎為患!
王敦長歎道:“老夫敢确定,蘇峻必然是連[夜奔向瓜步,于瓜步渡江至江乘再進駐建康!淮陵至瓜步僅二百餘裡,蘇峻全軍攜幹糧不帶辎重,疾行一rì一夜可抵達,他于前rì夜間棄營而出,如所料不差,此時應該在渡江了。”
周撫的臉sè亦是愈發難看,蘇峻渡江的後果他不是不知,當即請命道:“末将願率騎疾馳瓜步,或許能趕的及。”
王敦搖搖頭道:“由曆陽到瓜步亦是兩百餘裡,即使不顧馬匹,也得兩三個時辰才能抵達。而蘇峻能制定出如此周詳的撤退計劃。想來非是倉促所定,恐怕瓜步早已備好了船隻等候,哎~~晚了一步啊,竟任由此人安然渡江,是老夫的失策!”
周撫也很是不甘。但他清楚王敦非是妄自揣測,蘇峻十有**是追不上了,這一次可算作首戰失利,心頭不由得蒙上了一層yīn影,暗暗歎了口氣。強勸道:“縱使蘇峻過了江又能如何?身為流民帥,與朝庭必不能同心協力,一待我姑孰兵至,再有石頭城作為依托,生擒此獠當不在話下,請丞相下令,即刻兵發建康!”
王敦點了點頭。把棋差一着的不甘與沮喪暫時抛去了腦後,大喝一聲:“全軍聽令,回返姑孰!”
三萬軍、一萬匹馬,在王敦的一聲令下,從哪來又回到哪去。全軍于過江後立刻投入了緊張的最後籌備當中。二月十rì清晨,王敦發出檄文布告天下,指責司馬睿忘恩負義,痛斥其原為東海王越舊部,既立東海王沖繼承東海王統胤,理應傳位于東海王沖方才不負故主。他在檄文中奉東海王沖為帝。尊裴妃為皇太後,号召天下有志之士與他一道罷黜司馬紹,恢複東海王統胤。将來必有封賞,并于同一天,親率六萬大軍分水陸兩路,向着建康浩浩蕩蕩開來。
朝庭亦緊随其後做出應對,立年号為太甯,意為太平安甯。取其意誅除王敦,天下太平!司馬紹親下诏書稱王敦為逆賊。天下共讨之!指責王敦劫掠城邑、放恣兵人、侵及宮省、背違赦信、誅戮大臣、縱兇極逆、不朝而退、**阻心、人情同憤。敢有舍王敦姓名而稱大将軍或丞相者,軍法從事!
又言錢鳳豎子,專為謀主,逞其兇慝,誣罔忠良。多樹私黨,莫非同惡,頑兇相獎,無所顧忌,未有宰相繼體而不由王命者也,有能殺鳳送首,封五千戶侯,賞布五千匹。
而其餘文武,諸為敦所授用者,一無所問,刺史二千石不得辄離所職。敦之将士,其單丁在軍無有兼重者,皆遣歸家,終身不調,其餘皆與假三年,休訖還台,當與宿衛同例三番!
這份诏書隻誅王敦與錢鳳,王敦所屬隻要投靠朝庭皆不再追究,沈充卻出奇的沒被提起,想來是朝庭上下都在打着沈充的敵手是雲峰的如意算盤,如果雲峰斬殺沈充,封賞他豈不是虧了?
溫峤被拜為鎮南将軍,庾亮任左衛将軍,汴壸任中軍将軍,郗鑒任衛将軍,其餘宗室諸王也被加了正牌将軍号,王導則被授為大都督、假節,當然了,隻是名義上的統帥,王導并無兵權在手,不過是王氏族人的一個手段罷了。
一時之間,建康上空戰雲密布。
這一天的朝會開了很久,一直拖到正午才結束,荀崧一回府,就向衆人作了簡要介紹。說完又搖了搖頭,一幅憂心忡忡之sè,歎道:“雲将軍,征戰将至,你們還是早些回營罷,莫要留這裡了。”
雲峰點點頭道:“末将過會兒就回去,中書令您呢?要不要避入宮城?”
庾文君連忙跳出來,興奮的嚷嚷道:“師公,要不您和咱們一起回營吧?如果文君沒料錯的話,沈充必然來攻,告訴您,将軍的手段可多着呢,包您看的眼光缭亂,您要是錯過了,肯定會後悔的。”
荀灌娘沒好氣的随口道:“文君,你亂說什麼呢?父親怎能去斷山營裡?朝庭又會有什麼看法?”接着又向荀崧道:“父親,要不您今晚搬去宮城,縱使城破了王敦也不會拿您如何,如果覺得宮城憋的慌,那就上鐘山暫住一段時rì好了。”
荀崧卻擺擺手道:“為父哪都不去,就待在府裡!”
衆人均是面面相觎,張靈芸愕然道:“師公,您這裡何意?外面可不好說啊,流民武裝皆為無法無天之輩,萬一有個什麼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荀崧冷哼道:“諒他們也不敢!到時候老夫就坐在門口,看有誰敢沖進來!”
雲峰心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敬意,他明白,荀崧這是要保護府裡的婢仆雜役呢,如今建康的庶族地主、富商巨賈以及上等良人能跑的都跑了,但不可能府裡的所有人都跟他們一起走,能帶上的無非是家屬親眷以及脔童寵妾罷了,多數婢仆雜役仍然得留在建康,而且還不能跑,沒辦法,他們沒有人身zìyóu,如果不經主家釋放私自離開,将來戰争結束後會被處以重罪!
這個時候的建康,除了士族能有恃無恐的留下來,其餘的幾乎都是惶惶不安的賤口。不過,話又說回來,有荀崧親自坐鎮,流民武裝應該是有些顧忌的,畢竟高門士族是塊金字招牌。
荀灌娘似乎也明白了荀崧的想法,其實她很想與雲峰一起作戰,可老父犯起了執拗,她又能如何?隻得無奈道:“既然阿翁不願走,那小女就留下來陪您好了,怎麼說也有個照應。”
荀崧似是吃了秤砣一般,鐵了心了,連連搖頭道:“為父不會有事的,你去雲将軍營裡,這裡用不着你。”
“可是.....”見荀灌娘還要說什麼,荀崧臉一沉,打斷道:“為父說了沒事就沒事,他們有幾個膽子?再說為父可要生氣了。”
荀灌娘徹底沒轍,不自覺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雲峰,雲峰也是無法可想,老年人的倔xìng子上來,誰碰上誰頭疼。雖說他覺得不會有什麼意外,但是就是怕萬一,想了想,隻得勸道:“中書令,老師也是一番孝心啊....”話才出口,荀崧的臉又挂了下來,有了暴走的迹象,雲峰連忙改口道:“您不願走,末将也能理解,那麼,末将遣些好手過來保護您。您可千萬别拒絕了,否則咱們這麼多人都不會安心的。”
荀崧心知隻能如此了,于是點點頭道:“也罷,依你便是。雲将軍你們回去罷,姑孰距建康不過百餘裡,王敦清早出的兵,今rì入夜便能至石頭城,還是早做準備為好,對了,順便通知下别府裡的婢仆,讓他們也搬過來住。”
雲峰施禮道:“末将領命,這就去安排他們過來。”接着,向外喝道:“來人!”
“将軍何事?”一名女羅刹奔了進來。
“給李将軍傳令,即刻撥營,去白蕩湖畔重新下寨!”
“遵命!”女羅刹領命而去。
庾文君卻不解道:“将軍,您重新立寨文君能理解,無非是擔心距建康太近被波及到罷了,但也得退遠些啊,白蕩湖近的很,幹嘛要立在那兒?”
雲峰微微笑道:“庾小娘子,建康附近多為緩丘平原,無論立在哪裡,都有被迂回包抄的危險,而白蕩湖不同,緊挨外郭籬,以西為中書令府邸一帶,皆為皇族勳貴居住,無論是王敦軍,還是流民武裝,都不敢輕易借道。以北,則為鐘山與後湖,鐘山為你師門所在,自是不用多說,後湖雖連通大江,本将料定,王敦在擊垮流民武裝之前,應不會遣水軍入後湖,退一萬步說,即使入了也沒什麼,後湖與白蕩湖并不相通,水軍至多起個輸送兵力的作用罷了,有可能襲擊本将的流民武裝卻沒有水軍,要想來攻,隻能與沈充軍一樣,唯有東、南兩個方向而已。這一湖一山,可做為北方的天然憑障。更重要的一點,白蕩湖距中書令府邸較近,本将于此立寨,真有意外發生,可迅速揮軍來援。”
荀崧頓時渾身微震,一張老臉忍不住的現出了些許感動,而荀灌娘目光中的贊賞之意也絲毫不加以掩飾,在這種關鍵時候,雲峰還能最大限度的為她父親着想,的确挺讓人意外的,也使她對這人的好感度直線上升,幾乎要沖破了頭,越來越覺得雲峰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父親的許婚之語再次情不自禁的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