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旗不倒(上)
雨,一直持續到太陽西落。
黑暗之中,天穹上金蛇亂舞。乍現的雷光驟然照明視野,又頃刻間消失無蹤。
無盡黑暗統治的黑夜,安陵城城頭上零落幾支火把掙紮着。放眼望去無邊際的烏漆嘛黑之中,火把的光芒很是微弱,猶如螢火蟲的尾巴。
但對于火光中的二人來說,這樣的光芒已經足夠了。
正是常運與楚離二人。
他們一起矗立在城垛邊上,身旁各有一名士兵舉着油紙傘。
“你看,雨已經小下來了,我看不到天亮,這雨就得停了。”薰黃火光中,楚離臉上的皺紋格外注目,溝壑深深砌在他的每一寸皮膚上。
楚離的手指着城外,雨水已經細如絲線,再也沒有白天時瀑布落下般的氣勢。打在水坑之中,密集的水聲提醒大家雨還沒有停,也提醒大家雨快停了。
常運歎了一天的氣,此時已經不想為生死之事發出感歎了,他隻目光灼灼望着慶軍營帳的方位,說道:“楚總督,你之前說你願意死、不怕死,可有妄言?”
楚離聞言驚訝看了常運一眼,之前可是有他勸這個漢子一起赴死的,現在反了過來。
他當即豪爽一笑,說道:“我這個老頭子已經是半個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而你常将軍正值壯年,前途大好。你都不怕,我怕什麼?虎威先鋒将軍,黃泉路上你我同行結伴,可不要忘了我們的同死之誼,對我這把老骨頭要好好照顧啊。”
常運咧開嘴巴,露出黃牙滿口,說道:“那在黃泉路上,要是有鬼差要命我們寫文書之類的,楚老也要多擔待啊。”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一抹橘紅掀開黑暗,太陽在天邊露出半邊臉,再徐徐升起。
等到火紅的圓球懸挂在天穹東側的時候,大地已經是光明一片。其他正處于安樂的地方,街上已經全是商販婦人的身影,而在安陵城之中,所有人也都已經蘇醒。
對安陵城的衆人來說,今天的天氣簡直是噩耗。久違的大太陽在冬日一場蹊跷的大雨之後,普照在被大雨淋濕的每一寸地上。
這樣一來,濕漉漉的城牆很快就會幹,慶軍進攻安陵城的阻礙又少了一道。
在他們愁雲密布的時候,慶軍營中又是另一番風景。
劉聽風站在陽光之中,溫馨的光芒打在肌膚上透着灼熱,他微微一笑,說道:“天助慶國!”
懸在心中的擔憂此刻終于放下了,昨天他一直在提心吊膽,懷疑蒼天是否真的偏袒陳國那邊,竟然以天氣之利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
今天的大太陽在驅散寒氣的同時,把他的擔憂也驅散得一幹二淨。蒼天沒有偏袒任何人!
這時候他身邊走來一個人,是付任間。
付任間手中端着木盤子,盤中放置着一杯熱氣騰騰的水。
付任間一邊把盤中的水杯遞到劉聽風手中,一邊說道:“今天劉帥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啊,來,先喝了這杯熱水暖暖身子。”
水很熱,靠在唇邊輕抿幾口後,劉聽風把杯子放回付任間手中的盤子。
他嘴角的笑容還在繼續,說道:“作戰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最上等自然是缺一不可。我們在平地之中攻城,這算得上失了地利。陳國人保家衛國的意志十分頑強,而我慶國子弟為國争光熱情也很是高漲,人和方面算是打了平手。但今天的天時,明顯就趨向我等!”
他對若所思的付任間一笑,繼續說了一句:“天時地利人和算是打了平手,但是我們人多。所以,雙方的實力比較還是十分重要的。今日出戰,我們必有斬獲。”
又學到東西的付任間恭敬的行了個拜師時的禮儀,說道:“多謝劉帥指點!”
劉聽風收起笑容,返身看樣子是想回到營帳之中,他背過頭去的時候說道:“走吧,準備出戰。”
嗚――
号角長鳴,尖利的聲音再一次劃破了空氣。
在仿佛賦予了激勵人心魔力的号角聲之中,慶國的将士昂首挺兇,意氣昂揚,準備新一天的進攻。
休整一天之後,他們休息足夠,此時仿佛有使不盡的力氣揮霍。劉聽風示意之下,全軍每當前行十步,就齊聲呼喊一聲“嚯”。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嚯”聲,蓋過了天地間所有的聲響。
現在還有八萬人的慶國大軍,在士兵們蕩漾兇膛,齊聲喊出的“嚯”聲中,士氣又拔高了一個階層。
但劉聽風的目的并不止如此,他手中拿着間諜收購來的千裡眼,看着城牆上如人牆等着的身影。他還希望,八萬人沖破雲霄的呐喊聲,會讓陳國兵士心生膽怯。
上者,攻心。
隻要沖破陳國士卒的心理防線,讓他們對守住城下的大軍心生畏懼,接下來的攻城戰,将變得極為簡單。
看着身邊的士兵臉上都流露着害怕的神色,常運有些束手無策,因為就連他自己,在那種八萬人一起發出的蓋世氣概之中,向死的心都受到了動搖。
他又如何激勵士兵們?
這時候,一個老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出現了。
“諸位将士,敵人勢不可擋,你們都要死了,怕不怕?不管是怕還是不怕,老夫就問你們,是想像一個廢物一樣手腳發軟在敵人的攻擊下白白送死,還是想跟敵人殊死搏鬥到最後一刻,然後帶着榮耀和豐厚的撫恤金,名流史冊?”
“怕死也是死,不怕死也是死,你們想虧本麼?”
“不怕死的弟兄們,舉起你們手中的刀,做好向敵人揮刀的準備!”
楚離的話仿佛是魔咒,把士卒們心中的勇氣全部激活,他們一個個紅着臉伸長脖子,士氣高昂的“喔喔”叫着。
常運看着楚離竟然來到城頭上,問道:“你怎麼來了,楚老不是在指揮傷病搬運攻城物資麼?”
“那種活我手下的主簿就能做了,你看,我在城頭上更有用吧?”楚離臉上帶着些許得意,望着身前身後打了雞皿似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