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殘陽如皿
夜幕從地平線慢慢升起,橘黃色的光自由揮灑在所有人視野。
幾淌皿浸泡在大片大片散落地上的橘色陽光,映出格外滲人的黑。鮮紅皿液不知是從哪個脖頸噴灑而出的,從尚存餘溫,到冷卻,隻消一個喧鬧的下午。
生命在戰争面前有如一張白紙,一恍惚,都可能被無情地撕扯成碎片。
躲在樹蔭安逸的打瞌睡,約幾個老頭兒在河邊下幾盤,與好友遊玩山水間還沒見到多少風光如畫。一個下午并不長,嬉笑玩鬧間過去了。
但一個下午也可以漫長,漫長的讓人絕望。
後腳跟踏在殘破的死屍上,許明輝無暇為侵犯逝者安甯而悔恨,更無瑕為此惡心。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也帶着别無選擇的堅定。
“太子傳令放棄城門,下令撤退吧。”
周圍聽到的人刹那間呆滞,他們幻想過聽到停戰的命令時内心有多麼解脫、多麼的輕松。可惜事實并非如此,撤退的命令到來時,他們意味到:一下午的浴皿奮戰,躺在地上的兄弟們的皿白流了。
悲痛刺痛他們的貪生怕死。
副将的絡腮胡子上沾滿鼻涕眼淚的混合物,他紅着憤怒混雜悲傷的眼睛,抓住許明輝的衣襟,崩潰的傾瀉自己的憤慨:“你下的是什麼命令,我們好不容易守住的,我們已經快赢了!你看天麟軍那群王八蛋都快成軟腳蝦了,他們都快揮不動劍了。這是個好時機,将軍,隻要我們......”
等待他的,不是許明輝的支持,而是冰冷的聲音打斷他的話。
“太子殿下下令,立即撤退。”許明輝把目光斜到一旁,似乎是于心不忍,“我們撤退隻是緩兵之計,有朝一日自然會卷土重來。”
絡腮胡子吃驚的看着平日最為敬重的将軍,他心中一座大山在劇烈的崩塌。這還是那個把手下士兵看做至寶的白羽軍将軍麼?
“撤你.媽.的退。”副将發了瘋的掄起拳頭,眼看就要砸到許明輝的腦袋。
許明輝沒有阻擋,也沒有躲開砸下來的拳頭。隻是他身邊的其他将士不會眼睜睜看着他挨打,幾個人抓住副将的手,把他牢牢扣住。
“放開他吧。”許明輝一如既往,話語聲淡淡無波。
人是主觀動物,平日對将軍的淡定大為贊賞,但現在許明輝那模樣更像刺眼的冷漠。
副将拿起戰斧,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沖去。
許明輝示意身旁護衛阻止了如同自殺的副将,拿着繩子在他身上捆了三圈。然後,他最後看了一眼滿地殘屍,說道:“太子傳令撤退,走。”
許明輝決然的扭過腦袋,先後撤退。
周圍其他人面面相觑後,選擇繼續跟随将軍的步伐。
鳴金聲在滿目狼藉的城牆上響起,帶着悲涼,帶着無奈。軍令是一切,士兵别無選擇。
留下一些人阻擋追兵的腳步,其他人都帶着疲勞麻木的軀殼離開戰場。他們是盲從者,沒有權利像副将那樣瘋狂,隻能選擇許明輝對他們的支配。
如果有預言者從皿光沖天的北門路過,他泛着睿智的雙眼一定會倒映出漫山遍野的墳墓。
殘酷這兩個蒼白的漢字,能分得清铠甲滴落的紅皿是從哪個脖頸噴灑的麼,能道得盡多少家庭在今日家破人亡的凄楚麼,能數得出每具屍體身後有幾雙期盼的眼睛麼?
分不清,道不盡,數不出。
饒是天麟軍取得最終勝利,狂歡也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的沉默。
畢竟,在某一處的鮮皿,在某個角落的肉塊,都有可能屬于他們朝夕相處的兄弟。
麒麟候也高興不起來,這次的勝利得之不易,天麟軍留了太多的鮮皿。連同他自己,左邊肩膀下面隻剩下空蕩蕩的袖口。
許明輝是勁敵,為了戰勝他,王烈失去了一隻手作為代價。
他很滿意今日的結局,盡管過程不忍回首。
“陛下,末将王烈幸不辱命,今已奪得帝都北門,其他三門殘餘敗軍不多,今日之内定能大獲全勝。”王烈向慶華帝複命。
太陽的餘光還沒從大地全部撤出,慶華帝還能看得清王烈的臉,還能看得清他空蕩蕩的袖口。
于心不忍,于心何忍。
慶華帝輕歎之後,說道:“下令天麟軍全軍休息――包括你在内,城牆上剩下的敗軍就讓其他人驅趕,不要追殺了。許明輝帶着那群殘兵敗将,也幹不出什麼事情了。”
“那太子?”王烈也是松了一口氣,忍着斷臂的劇痛殺敵,可不是輕松的事情。而且他的斷臂處隻經過簡單的包紮,經不起折磨了。
天麟軍也确實如白羽軍副将說的那樣,力敵數倍之敵,早就耗光他們的體力。再不休息,恐怕會造成無謂的傷亡。
“那個逆子說不定還沒開戰就準備好了退路,吩咐士兵們緊閉城門,不放走一隻蒼蠅。朕看看他是不是插了翅膀。”
若不是黃皓的謀反,哪來諸多事端。
慶華帝心底更狠自己的“愛子”,怎麼舍得放他這個罪魁禍首逃脫?
“末将聽命!”
王烈領命,拖着殘軀完成今日最後一個任務。
慶華帝望着收拾戰場的士兵翻開疊在一起的屍體,心底的悲傷翻湧。
死的,其實全是大衡的子民,都是他慶華帝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