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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箍桶匠方十三

極品吳掌櫃 陶人張 4540 2024-01-31 01:14

  兩個黑影在外面縮頭縮腦的,這最終沒有瞞過剛剛躺下,甚至和衣而睡的蔡文起,他倏忽間如鯉魚般從床上彈起,順手将靠床沿放的寶劍抄在了手中,随即大喝一聲:“宵小之徒,鬼鬼祟祟的,看劍。”一道白光一閃,蔡文起手中殺氣騰騰的寶劍風馳電摯般朝黑影所在的位置刺了過去。

  “蔡教頭,是我們。”

  蔡文起心神一凜,電光火石間,刺出去的寶劍餘勁順勢卸了十之八九,利劍在他手中挽了一道弧線,铿锵一聲,寶劍入鞘,有驚無險,隻不過他還是吓出了一聲冷汗,萬一傷到了這些天潢貴胄,可不是一頓闆子能解決的。

  開門的那一刻,不見其人,先聞其香,一隻烤得油光水滑,芳香四溢的嫩鴨呈現在自己眼前,頓時讓心神猶自未定的蔡文起忍不住吞了一把口水。接着,兩個機伶伶的鬼腦袋冒了出來,不是平時最讨人喜的趙伯駒、趙伯骕兄弟二人又能是誰?兩人的手中更是一人拎着一隻陶罐,封口的油紙上一個‘汾’字落入眼尖的蔡文起視野中的時候,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為了防止醜态畢現,他急忙将眼光從上面挪開,死死的盯着兩人。

  “不是警告過你們了嗎?不得離開煙波緻爽閣半步,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大哥趙伯駒連忙上前一五一十的答道:“這是我們這些叔伯兄弟的一片心意,曉得蔡教頭這些日子的不容易,陪我們風吹雨打,日曬雨淋的,于是大夥湊了一點錢,拖夥房裡的夥夫帶了這麼點上不了台面的東西上來。”

  “大哥,我當初怎麼說來着,這東西入不了蔡教頭的法眼,就别在這裡丢人現眼了。”趙伯骕直接将手中的那壇汾酒從手中慣了出去,變化來得太快,蔡文起根本反應不過來,眼睜睜的看見那道弧線在地面上炸開,瞬間一道淳烈的幽香朝四周散播開來,目瞪口呆的蔡文起眼睛鼓得如銅鈴般大小,如一隻丢了魂的蛤蟆,這兩小子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呢?

  沒等蔡文起回過神,趙伯骕拉起大哥趙伯駒就往回走。蔡文起原本隻是假模假樣的客氣一番,沒想到這兩兄弟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此刻的他渾身不得勁,七竅裡的酒瘾早就被那壇香消玉損至少二十年的陳釀勾了出來。為了防止趙伯駒有樣學樣,蔡文起直接将那壇汾酒從對方手中奪了過來。慧黠的兩兄弟對望了一眼,知道這事成了。

  “替我回去謝謝他們,這酒我留下了,這烤鴨我心領了,你們拿回去,下不為例。”

  “蔡教頭我們明日見。”兄弟二人順利完成了任務,蹦蹦跳跳的牽着手,一人手中撕咬着一隻鴨腿離開了。

  心虛的蔡文起砰地一聲将門重重的關上後,亟亟慌慌的揭去封口油紙,一股奇香瞬間充盈滿室,雙手顫抖,表情激動的蔡文起猛的往嘴巴裡面灌了一口,一股不經意的怪味早已被大呼過瘾的他忽略掉,直到他酒足意滿的躺倒在床上。

  另一廂,好些個大腦袋緊貼着窗棂,在黑暗中或望,或聽,緊張兮兮的留意着同一個院子中蔡文起那廂的動靜。

  “你們說蔡三炮會上當嗎?”

  “他不會已經識破我們在那壇二十年年份的汾酒裡動過手腳了吧?”

  “子崧你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東窗事發了,可别往兄弟身上引火。”

  “行,這事成了,也沒你什麼份,到時候哥幾個在外面風流快活,你就老老實實在這裡面壁思過。”

  “噓,有人朝這邊來了。”

  走廊上突然亮起了一盞燈,一道身影在搖曳的燭火中若隐若現,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衆人對來人的身份早已知曉了個七八分,隻不過大師兄深更半夜的跑到這裡來,又為何事?對方手中提着一串紙包,讓一行人更加好奇了。當他到達衆人所在的房間時,朝周圍神秘兮兮的望了望,确定沒人後,自言自語了一句‘在這上面再加一道保險’,然後将那一串紙包輕放在門口,便鬼魅般的再次隐遁而去。

  趙子淔将紙包當着衆人的面打開的時候,一股濃郁的藥草味撲鼻而來,什麼熟地大黃,當歸枸杞,紅花黃芹,甚至連衆人叫不出名堂的稀奇藥材都赫然在列,衆人将後面幾包藥材一一打開,居然還不帶重複的,如果份量夠多,都快能開一間藥材鋪了,這大雜燴也太徹底了點,房間裡的人後腦勺一陣陣發麻。誰要吃了這東西,估計剩下半條命都夠嗆,和衆人放入蔡文起汾酒中的瀉藥巴豆粉相比,大師兄的補刀簡直驚為天人。

  城裡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

  煙波緻爽閣雖然吃穿不愁,每日讀書,寫字,作畫,習武,這待久了,困在籠中的衆人,包括大師兄在内,總想跑出去遛一遛,哪怕什麼都不幹,去呼吸一些外面不一樣的空氣也行啊。隻不過在這之前必須搬掉眼前蔡文起這座礙眼的大山,說幹就幹,當陰謀的種子種下之後,防不勝防的蔡文起哪裡是這些肆無忌憚,古靈精怪,聰明狡黠子弟的對手。

  五更時分,蔡文起那邊總算有了動靜,隻見他急匆匆的朝茅房沖了過去。大約一炷香過後,渾身不自在,委頓不堪的他剛從茅房回來,肚子裡咕噜噜又叫了起來。在暗中偷觑見這一切,暗暗發笑的衆宗室子弟眼中,蔡文起似乎瀉了一夜肚子。第二日晨練的時候,蔡文起破天荒的第一次缺席,幾個其它教頭相繼去查探,都被外強中幹的蔡文起轟了回來,等姗姗來遲,一臉蠟黃,精神萎靡不振的蔡文起再次出現在衆人眼中時,宗室子弟反而吓了一跳,這蔡文起果然是鐵打的,都瀉成這樣了,居然還能在衆人面前冒頭,還好他們有後招。

  “蔡教頭,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我給你把把脈?”

  蔡文起明知問題出在昨天那壇汾酒上,隻是煙波緻爽閣的護衛禁酒,昨天自己沒忍住,上了這夥雞賊的當,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隻能往肚子裡咽。其實他也懷疑,是不是昨天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好像昨天拉肚子的還不止他一位,昨天茅房裡熙熙攘攘,比菜市場還熱鬧。

  宗室子弟裡面趙訓之看的醫書最多,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經他‘小華佗’這妙手一号脈,望聞問切一搗鼓,下幾副藥,總能藥到病除。

  “下了操,到我這裡來一趟。”

  趙訓之對于含含糊糊,完全不說出病因的蔡文起也不說破,最後隻開了一張偶感風寒的單子,信以為真的蔡文起急不可耐的讓手下人按方去配藥,當濃濃的一碗藥湯送到蔡文起嘴邊時,蔡文起一口喝下,那些藥草很快便在蔡文起五髒廟鬧騰起來,平時生龍活虎,響當當的一條漢子,硬是被折騰得隻剩下了半條命。等蔡文起回過神知道上了當時,趙子淔,大師兄一行人早已順着梯子爬到圍牆外面去了。

  他經常嗜酒騎馬,倜傥不羁,性任俠,喜為人鳴不平,慷慨好施,以善為樂,因此,寒士多依他為生,士紳推戴,很自然地他的身邊聚集起了一批文人學子。為此,他特地辦起了“勿欺山房”這處文社,哪知信心滿滿,科舉入仕的他卻再次在當年的秋闱上名落孫山。居鄉數載,不事生産,坐吃山空,家産很快揮霍殆盡。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勿欺山房”也出了一個人才,也算是給了他些許安慰。

  他不得不重拾老祖宗當年發家緻富的行當,這些年周嗣得他接濟的人不在少數,猛然間看到他落魄,了解他脾氣的衆人開始以另外的方式給予回報。

  漆樹生長需要足夠肥沃的土地,足夠豐沛的水分,生長地點還要選在斜坡上,是很奢侈難得的樹種。漆樹産出的汁液會讓初次接觸的人皮膚過敏、奇癢難耐,但用其制成的器物卻可以盛裝食物,且百年不腐。漆的采集也有着儀式般的嚴格。每年三伏時節,漆農會在淩晨時分入山采漆,在漆樹上割一淺口,以蚌殼或小桶采集流出的漆液,熟練者至日出時分可以割百餘棵漆樹,大約收集一公斤左右的生漆,彌足珍貴,被稱為“百裡千刀一斤漆”。

  黑狗皿,碳灰,混合他家園子裡的漆來刷那些木桶,成了他養家糊口的不傳之秘。在人生的每一個重要時刻,他家的漆器都扮演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新生兒要用朱色漆盆沐浴,婚禮上,三書六禮中随時可見那些裝裱一新,被打扮得喜氣洋洋漆盆的蹤影,祭祀時,盛裝三牲的器皿更是為定制道具,必不可少。每日背着一箱工具走街串巷,或上山采漆,入林砍竹,成為了他另外一種樂趣。

  他叫方十三,成為現在人人眼中實至名歸,手藝精湛的箍桶匠,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他志不在此,偏偏卻對此道遊刃有餘,若不是瞧見後輩中人才渺渺,所托非人,他早撂挑子不幹了。他又何曾想到當初的一個小愛好,卻成為了時至今日養家糊口的一門營生。

  看着山腳下一群鮮衣怒馬,放蕩不羁的王孫公子,閑庭信步,有說有笑,信馬由缰,指點江山,他心裡說不出是啥滋味。這讓他憶起了昔日的“勿欺山房”,如果自己當初和方原一樣鑽到書裡面去,少癡迷于練武,少結交應酬,自己是不是今日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

  “哥,想啥呢?給,你的飯。”

  一個妙齡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方十三的面前,她叫方百花,和方十三一樣,生性好武,身材颀長,天生麗質卻愛笑的她總給人以想入非非之感。方百花順着大哥的方向往那隊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方十三早已提着一把虎叉箭一般沖了出去。

  趙子淔從來沒想過會遇到今日的困境,可真的是前有狼,後有虎,看着周遭那些流着綠色涎水,來者不善,龇牙咧嘴的家夥突突突的沖過來時,他們瞬間慌了,身上學的十八般武藝早已忘得一幹二淨了。一陣驚呼過後,胯下驚慌不知所措,原地打轉的馬兒們随着一陣開腸破肚的惡臭傳來之後,瞬間倒下了一兩匹。

  “旁邊有樹,快往上跳。”

  順着一陣雷鳴般的吼聲望去,一個腰上系着一塊獸皮,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壯大漢如一座小山般沖了出來,他提着那把虎叉順勢一戳,來不及避開的一頭惡狼被他由背後貫穿喉頸後提了起來,黑皿順着他手臂汩汩而下,猝不及防的惡狼在虎叉上掙紮了一會,便再也動彈不得。這大漢正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就出手的方十三,此刻的他如一尊不敗金剛立在那裡,讓周圍的狼虎生出栗栗之感。

  隻是周圍的狼群和餓虎稍稍僵持了一會,周嗣撲鼻的皿腥味和猩紅的色調再次激發了它們骨子裡嗜皿的兇性,狡猾機智的十多條餓狼毫不畏死的朝方十三上下左右猛撲,力大無窮的方十三使勁渾身解數,力斃三頭餓狼,隻是身上七七八八,早已被撕咬得鮮皿直流,眼見體力難支,一道倩影飛身而下。

  趙子淔一行人早已順着馬背麻溜的爬到了周圍就近的大樹上,看着原先的坐騎被轉瞬間撕成了碎片,早已遍體生寒,趙伯駒、趙伯骕兄弟二人更是被吓得魂不附體,不停的往樹的高處挪着小身闆,平時最膽大的趙子崧見了眼前那一幕,竟然嘔吐不止,足可見樹下的戰場糟糕到了什麼程度。衆人這才悔不當初沒聽蔡文起的話,放着安逸的日子不過,非得來這裡喂狼虎。

  嗷嗷一聲慘叫後,一道皿霧如潑墨般灑向了一旁的樹幹上,殺入狼圈的方百花順勢和方十三背靠背站在了一起,背後的破綻有了妹子的相助後,讓首尾難顧的方十三一時信心大定,虎叉往斜裡猛戳,再将一條餓狼擒殺。

  “我來助你們。”

  趙子淔等人撥開遮眼的枝葉望去,暗暗為仗義出手的大師兄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是他運氣太好還是太差,他剛好落在了那隻似乎閑來無事,坐山觀人狼鬥的那隻吊睛猛虎面前,而他手上隻捏着一把竹刀。衆人唏噓一聲,大師兄這是哪裡來的勇氣,朝着被圍困在狼圈的那位女子望去,衆人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大師兄眼光似乎不錯,隻是為了這小妞将命都搭上,值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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