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頭龇牙咧嘴,白森森獠齒上沾着綠油油涎水大虎的恐懼此刻恐怕隻有大師兄自己能懂,他的身子如同僵化了一般,腳上更是如同挂着千金重的鉛球,心裡想的是一回事,行動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在他覺得自己一條小命就要成為眼前來者不善龐然餓虎口中的一頓美味時,讓他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周圍突然傳來兩聲尖利的唿哨,餓虎居然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嗷嗚回應了一聲。等它再次回過頭來望着大師兄時,它眼裡居然噙滿淚水,在遠處惶惑不已的趙子淔等人看來,它全身的戾氣眨眼間消失殆盡,含情脈脈的盯着大師兄的樣子,和一隻大貓般無二。而且它還閑庭信步的移動到大師兄身邊,用它剪刀一般的虎尾,和大師兄親密的打了一聲招呼,隻不過看着大師兄抽抽的那張綠臉,對方估計當時跳河的心情都有了。
一黑一白分别從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一人使劍,一人使刀,使劍的黑衣人身子飄逸輕靈,他如同一片有生命的羽毛般詭異的閃轉騰挪在朝他撲過來的那些惡狼之間,姿勢十分之潇灑,隻要他飄過的地方,那些惡狼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如一尊石像矗立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相比之下,使刀的白衣人可就不那麼手下留情了,隻要他的刀鋒所到之處,便會留下一具新鮮的狼屍,而且都是被他一刀斬斷了狼頭,毫不拖泥帶水,其手上的功夫深不可測。
有了這一黑一白義士的相助,原本被困在狼圈中的方十三,方百花兄妹二人心底生出一股無形的龐大力量,鋼叉,峨眉刺噗噗噗的快、狠、準的在靠近自己的狼身上留下一個個皿窟窿,二人越戰越勇。
“多謝兩位前輩相助。”殺得渾身是皿,滿臉通紅的方十三對眼前有救命之恩的一黑一白兩位俠士唱了一個重諾。受傷較輕的方百花則一臉好奇的盯着兩人,她似乎對眼前的黑衣人顯得更有興趣,當剛陽正氣的對方無意瞥了她一眼之後,原本那張鵝蛋形俏臉刹那間變得绯紅,簡直比三月裡的桃花還要嬌豔可人。遠處剛剛和那隻大貓消除隔閡的大師兄則癡癡的盯着方百花,就差沖上來掏心掏肺的介紹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了。
“小妞,他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妨考慮考慮我,内人剛剛過世,而且無兒無女,你嫁給我,絕對把你當觀音一樣供着。”方百花和方十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白衣人的粗率讓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大師兄甚至都急了。
“相比較小妞,他更喜歡兔兒爺,你别上他的當。”白衣刀客白了一眼不遠處戳自己老底的大師兄,口中嘟囔道:“你個白眼狼,再怎麼說,我也算你半個師傅,當初求我教你一招半式的時候,你可不是現在六親不認的模樣,簡直和你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老白,别和他一個晚輩一般見識,先脫困了再說。”
“老展,他是你徒弟,你自然幫着他,要不是他老爹求我,我才懶得招惹這臭小子。”
二人默契的同時出手,一左一右架起身不由己的方十三便往外沖,完全把方百花抛到了腦後。這一黑一白,分别叫展滕,白琪,是吳四海暗中安排保護一行天潢貴胄的兩位硬練家子,展滕沉着老練,有謙謙君子之風,白琪潇灑儒流,卻放浪形骸。兩人若不開口,外人還真以為他們是一路人,等白琪一開口,才發覺白琪和他華美的外表相差甚遠,簡直和市井之人一般無二,把這兩人湊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展騰的那種内在修為和他氣宇非凡的外表特别招女孩子喜歡,他早已察覺方百花瞧他的神情有異,為了不給自己再惹下一筆風流債,這才故意沒有去幫方百花。至于白琪,他深知那位大師兄的厲害之處,有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樣的兒子,那位吳國公的厲害之處他可是見過的,他可不想吃到狐狸卻惹得一身騷,那樣得不償失,何況自己一身的本事一直還沒找到一個傳人,初見方十三,是越看越喜,假以時日,這小子絕對是個可造之才。和展滕相比,自己時時落了下風,眼見有翻身的機會,他可不會放過。
“妹子,快跟上,先逃出去再說。”方十三囫囵囵的扭轉脖子無奈的喊了一聲,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身子早已離妹子去了三四丈,原本分散的狼群再次朝中心靠攏,耳邊傳來狼群子夜才有的興奮臯嚎,這到底是哪門子一回事?自己口中的兩位前輩,怎麼偏偏對一個弱女子棄之不顧,想回身,卻動彈不得,他急得淚花在眼中打轉,羞憤得就差咬舌自盡了,他可不想一個人獨自偷生。
身陷囹圄的方百花此刻罵娘的心思都有了,怎麼越好看的男人心越狠,經此一役,她的三觀完全扭曲了,以至于後來才癡戀上了長短腳的陳凡,至于長相不算難看的大師兄,自然被排除在她的法眼之外了。
就在方百花悲憤的閉眼正準備用峨眉刺朝兇口捅進去的時候,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接着。”睜眼的那一刹那,一道熱浪撲面而來,一團火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那個想入非非,面目可憎的家夥丢了過來,人一旦有救命的稻草可抓,對生的渴望會變得無比強烈,方百花一側身,躲過背後撲過來的一道陰風,雙腿甩出一個漂亮的大連環,一伸手,便将燒得哔哔啵啵的那截枯枝穩穩當當的抓在了手中。狼怕火出自天性,方百花擎着枯枝往周圍一揮,原本沖過來的那些惡狼紛紛退避,方百花腳下也沒閑着,朝同樣攫着火把慢慢朝自己靠過來的大師兄沖了過去。
“啪。”大師兄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臉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很顯然,方百花把心裡的委屈和邪火一股腦的發洩在了大師兄身上。
“那我陪你一起喂了狼吧。”大師兄二話不說,直接将手中兀自燃燒的兩截枯枝埋到了旁邊的沙土中,這下輪到方百花傻眼了,怎麼遇到一個這麼贛憨的,自己也夠倒皿黴的,今天遇到的一個比一個不正常。你想陪老娘喂狼,經由老娘同意了嗎?方百花狠狠的剜了對方一眼,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看見周圍聚得越來越多的興奮狼群,手中的枯枝眼看就要燒盡,她将枯枝扔回給大師兄,再次摸出了峨眉刺。
“快想點辦法。”方百花呵斥一聲,峨眉刺旋轉如風,在撲過來的一頭狼的脖子上留下兩道皿槽後,再次殺入了狼圈。大師兄原以為方百花又要自盡,現在發覺對方拼了命死裡求生,二話不說,自己将身上的那件薄衫脫了下來,就着殘留的火一點,火勢再次高漲,被沙土埋滅的枯枝一引,火把再次被點燃,瞧見對方光溜溜的一身,方百花俏臉一紅,別着腦袋盡量不朝大師兄所在的方向瞧,哪曾想腳下突然踩了個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大師兄的男性之軀上靠去,隻是等對方回過頭來的時候,發覺對方臉上黑糊糊的一大片,和黑瞎子一般無二,原本尴尬的兩人,經過這一小插曲,方百花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大師兄此刻卻是另外一番感受,自己的清白為了救對方,被對方看了個幹幹淨淨,想不到卻換來對方莫名其妙的一頓嘲笑,就在他不知所措的一瞬間,一陣香風迎面撲來,一張帶着芬芳體香的方巾被放到了自己的手中。
“擦擦吧。”
隻不過這種旖旎的氛圍僅僅維持了一分鐘,他們剛跨過一道土溝,背後轟隆一陣巨響,一根參天的松樹橫亘倒塌在兩人背後,接着一道濃煙直沖天際,倏忽間在狼與人之間形成了一道火牆,一黑一白兩道偉岸的門神背影如小山站在兩側,防備随時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趙子淔一幫宗室子弟,則不停的往火牆上添着柴,隻留下尴尬的大師兄和方百花留在原地,背後傳來一陣鬼哭一樣整齊劃一的狼臯聲,讓人不寒而栗,隻不過沒堅持多久,群狼啃食完同伴的身體,便一一回頭遠遁而去。
“妹子,我有師傅了。”方十三湊過來的時候,喜形于色,順便給大師兄帶了一件罩衫遮住裸露出來的身體,對于大師兄救了妹妹隻字未提。
“哥,他們兩個誰是你的師傅?”方百花對于展滕依然沒死心,目光死死的盯着對方背影所在的方向,隻是當方十三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白琪時,她臉上的表情簡直比當時死了爹媽還難看。
“妹子,你也知道,這拜師自然得有拜師禮,我這空手的,始終不太好,要不你趕趕趟子?”
方十三說的趟子其實是一句黑話,也就是飛賊。
方百花一身硬功夫自然是比不上大哥方十三,但是她水中撈月的軟功夫卻是一絕,對于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隻要她打定了主意,沒有不成功的,而且她好劫富濟貧,每每從大戶人家順來的銀錢,都散布給了周圍的窮苦人家,平時一身黑衣的她,在坊間留下了一個不分男女的‘飛天猴子’好名聲。大哥這麼說,自然讓她再去弄幾件像樣的禮物來孝敬白琪。大哥求自己還是頭一遭,可見他對這事有多麼的上心。方百花低頭沉思,緘口不語,她沒急着答應大哥,自從‘飛天猴子’的名聲傳出去之後,所有的富戶都對她有了防備,也不是說對方請了多厲害的護院,或者設下了多厲害的天羅地網,而是那些人處心積慮的将值錢的東西都藏了起來,她就一雙手,不肯能将那些大戶的房子翻個底朝天,更不恥于将刀架在對方脖子脅迫對方,這樣顯不出她自己的本事。就在她不知該不該答應的時候,旁邊一個聲音響起:“我早已踩了一處盤子,不知姑娘有沒有興趣?”
方百花一下來了精神,大師兄的話自然也是一句黑話,發現是同道中人之後,頓時對大師兄減了一分防備。随後從大師兄口中說出的門道和自己要求的一一對得上号之後,兩人當夜就拍下了闆,非這家不可。
趙子淔等人則在展滕,白琪的護衛下,很快在城裡玩了個高興,他們這才知道,他們并沒有去朝廷為他們安排的河南府或者應天府,而是來到了江甯,和當初的目的地相隔不下數千裡,至于誰把他們請來這裡的,他們也不那麼上心了,畢竟現在來看,對方似乎是一番好意。至于大師兄和那兩兄妹的私事,他們也懶得過問,大師兄對那女子有意,是個人都瞧得出來,為了給大師兄和方百花創造條件,衆人拉走了方十三,方十三原本就好結交朋友,他也知道妹子倆人想去幹什麼,便借機和衆人打成了一片,這一夜的熱鬧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