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面對即将的離别,吳小刀反而顯得極其興奮,他整個人趴在大蒼鷹的背上,準備真正切切真真的感受一場遨遊太虛,鬥破蒼穹的爽利,最後的結果當然也讓他大呼過瘾,這小子似乎天生的一個鳥人,隻是缺了一對雷震子的翅膀。
“許希,現在啥情況你也看見了,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留下來,二是步行數百裡山路和我們在老家彙合。誰讓你平時和這兩隻畜生不搞好關系的,現在知道後悔了吧?”許希一臉的窘色,來的路上在蒼鷹背上感受着周圍的大好山川還沒有覺得,此刻真要獨自一個人翻山越嶺的回去,那份苦,那份罪他還真不願,也沒勇氣去受,更何況他還迷上了大月氐的煙絲,發覺那東西深更半夜看醫書比刺股懸梁有用之後,他可是樂此不疲,樂不思蜀了。
“那倆畜生我早就看不順眼了,正所謂,眼不見為淨...”許希還沒說完,突然感覺屁股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原來是其中的一隻蒼鷹臨走之時用翅膀來和他道别,看來下手的力道不輕,許希牙咬得咯咯響,隻不過看着杜清源,杜文君,吳若蘭,吳小刀,小月娥五人騎鷹而去,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化成兩個小點,他的鼻子還是酸了。
忽明忽暗的大月氐議事廳,白煙袅袅,霧霭陣陣,吳永麟、韓世忠幾人臉色凝重,前去打探的自己人很快傳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想從檀道濟手中奪回那片價值千金的煙田,以當下這數百人的實力,幾乎是癡人說夢。原來進入種植煙葉名為秋葉原的必經之路上,必須得翻過一處人工開鑿出來的蜿蜒山道--十八道拐,那山道的入口處,原本是彙入旁邊大河的一條支流豁口,那裡依照周圍的山勢,已被人為的打造成一處易守難攻的關隘,靠大河的那一面山石上光秃秃的,沒有任何的植被,上面更是布滿了綠油油的青苔,想發動奇襲,完全是自尋死路。倘若正面發動攻擊,則必須得用渡船在山壁下艱難而戰,最關鍵的是,韓世忠手底下這些人都來自大西北,平時在馬上征戰慣了,原本就不習水站,現在讓他們站在浮船上和居高臨下的敵人戰鬥,無疑等于自尋死路。最糟糕的是,即使攻下了沿路的十八道寨樓,最終可能也會功虧一篑,原來在十八道寨樓的盡頭處,有一道瀑布飛流而下,隐隐約約在對岸都能看見上面有密集的人影轉來轉去,原來工于心計的檀道濟在山腰上築了一道水壩,将原本那條支流攔腰截斷,一旦發覺事情沒對,絕對會挖壩放水,貿然攻入,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十八道寨樓也不是那麼輕易能攻破的,上面居然有床子弩這種重型超遠程武器,暗處藏着的弓弩手估計也不在少數,這裡完全被對方經營得如銅牆鐵壁一般。
“照我看,不如用火攻。”
“是的。水火既濟,水戰用火攻,本是最好的戰法,無奈火攻的武器不足。”
火攻第一要用火箭,還有樣最有效的武是“油壇”,都得預先準備,倉卒莫辦。至于‘尿火炮’,似乎所有人都不願再提起,那東西容易卸元氣,丢士氣,韓世忠是精通戰略之人,知道凡是大戰之前士兵狀态的重要性,這個時候他自然也不會貿然提起。
於是吳永麟選了兩名衛士,一律換穿便衣,扮成行商模樣,騎三匹快馬,揀隐秘之路,從月氐堡下山而去。
出了山又上山,這一帶重巒疊嶂,極易迷路,吳永麟每隔相當路程,必定回顧來路,細細辨認清楚,因而走得極慢。
到了午間,走到一處山頭,翠峰插天,雲影變幻,松濤如海嘯一般,令人心曠神怡。吳永麟駐馬高崗,一手執着缰繩,一手搖着馬鞭,舉目四顧,忽然起了隐居之思,心裡在想,若能在這隔絕人寰之地,逍遙自在,既無兵革之災,亦無塵嚣之擾,豈不就是仙人?難怪讓杜清源這老小子陪自己到成都去享福打死也不敢,看來他等着化羽成仙呢。
這種想法也是驚鴻一瞥,吳永麟想到自己的身分,想到一家人的處境,想到将來千千萬萬老百姓的命運,不免自責,身為漢人,理當執幹戈以衛疆土,驅除鞑虜,何可起這樣苟安自逸的念頭?過不了幾年,外敵侵淩,不提前防備,奮發抵禦,等胡騎縱橫,又那裡是安身立命之地?
這樣一轉念間,雄心又起,挺一挺腰,往上一擡眼,發現峰頂走下來一名道人,用一把尖鋤挑着一隻籮筐,裡面是各種野草,想來是到深山采藥來的。
於是吳永麟下了馬,将缰繩交給衛士,喜悅地在道旁守候……一路來絕少人煙,難得遇見這個道人,自然有“空谷足音”之喜。他準備向道人打聽打聽這座山的情形。
等道人走近,他唱個喏:“道長請了!”
“不敢當。”那道人站住了腳,“客官到那裡去?”
見那道人慈眉善目,決非惡類。吳永麟覺得不必隐藏身分,便既答道:“實不相瞞,我是大衛軍官,奉命來剿滅大順王,請問道長,這座山叫甚麽名字?”
“原來是一位軍官,失敬了。”道人答道:“提起這座山,着實有段感人的故事。”
原來這座山,就是當年公孫杵臼和程嬰定計,一個舍命、一個舍子救了趙氏孤兒,隐藏之處。
“所以,”道人又說,“這座山就叫藏山。忻州的程侯山,定襄的武峪山,相傳亦都是藏匿趙氏孤兒的所在;到底真相如何,自然難見分曉了。其實亦不必深究,忠義千古,四海流芳,原是華夏之光,一定要指實某地某處反倒見得小了。”
聽他這番議論,就知也是個重忠義、講孝友、可以寄托腹心的人,吳永麟心中的戒備越發放寬了,“道長的高見,實在佩服。幸會之至。來,來!”他拉着他的衣袖,“容我細細請教。”
兩人并坐在松樹下的一塊大青石上,彼此詢問姓氏,吳永麟據實而告;道人自稱叫卓非凡,遠自峨眉山來此采藥。
“平生好遊名山大川,這藏山已是三度相訪。”卓非凡問道:“大人何事見教?但有所知,言無不盡。”
“感謝之至。”吳永麟問道:“這裡附近可有村落?”
“須二十裡以外方有。是個荒僻山村。”
“我是說臨水之處。”吳永麟遙遙指着那條玉帶一般平攤與兩山之間的大河,“那道河,上遊的水勢如何,可通舟楫?”
“不通舟楫。不過初夏水勢大漲,山中砍伐的木植,順流而下,倒是有的。”卓非凡問道:“大人想是來踏勘地形,打算移兵戍守?果能如此,下山往西,沿河上行六七裡,有一塊平陽之地,群山環抱,風水極佳,於今是采木商人聚集之地,不妨駐駕。”
“啊,市面如何?”
“都是工寮,談不到市面。”
聽這一說,吳永麟相當失望。他原來的打算是希望找到一處人煙稠密的村鎮,采辦油料柴草、雇用船隻,到時候點燃了沿大河順流而下,可以燒斷第一道關隘的大門,更可以燒斷下遊的一道浮橋,遮擋敵援。既是荒村冷市,缺少必需的材料,那就不必再去查訪了。
看到他面色抑郁,卓非凡深為關切,便即問道:“大人,你可是有心事?何妨說出來商量。”
“我要采辦一批油料。聽道長說到附近的情形,隻怕無處可買。”
“喔,油料!”卓非凡問:“作何用處?”
“隻為燃燒之用。”
“這有何難?”卓非凡大袖郎當,飄然劃過,指着四周說道:“滿山都是可燃之物。有一處松林,積年的松脂,膠結不化……”
話未說完,吳永麟已喜不可言,站起來打斷他的話說:“就煩道長引路,帶我去看一看。”
那片黑松林不遠。到了那裡一看,無一株松樹不是累累然,糾結着極厚的松脂。吳永麟謝過卓非凡,趕回月氐堡,挑選了兩百精壯的彜人,帶着刀鋸繩索籮筐,複回藏山,揀那油分特多的松樹,砍倒了幾株,隻取其紅如火、油脂浸潤的根段,劈成長條,連夜運回月氐堡備用。
韓世忠帶着人馬、渡船連夜趕到十八道拐之後,很快便對第一道關隘發起了攻擊,一艘艘載滿油脂的小船在夜色的掩護下,很快靠近了第一道關隘的門樓。猛然間一聲炮響,炸得第一道關隘上的僧兵吓得連忙縮進了城牒裡面,接着漫天飛火紛紛落在那些似乎失了準頭的第一道關隘的城牆下,正當城牒上的僧兵破口謾罵,發出各種難聽的譏诮之音時,倏忽間黑煙大起,很快地延燒着浮在門樓下方小船中的草木,橘紅色的火舌竄了起來,哔哔剝剝,燒得好不熱鬧。
在第一道關隘被破之後,并沒有看見任何的人殺進關内,那些原本在第二道關隘和第一道關隘背後兩山山巒之間暗藏機弩,山石,滾木,準備來個甕中捉鼈的僧兵不免有些失望。隻不過他們很快将第一道關隘被燒焦炭的門樓再次用新木填補了,裡面夾雜着灰頭土臉下等彜人的身影,這是願意幫吳永麟、韓世忠重新找尋到另外一處進入秋葉原的本地彜人向導開出的條件,必須得将困于十八道拐裡面的親人救出來。
韓世忠、吳永麟原本就沒想過真正從十八道拐的正面突破,佯攻不但吸引了那些僧人的注意力,減少了另找出路的吳永麟那一隊人的壓力,更是賣給這個彜人向導一個人情,讓對方死心塌地的賣命。等待的這些日子,韓世忠這些人也沒閑着,隻要第一道關隘的新城樓剛剛立起來,他們就放一大把火,弄得第一道關隘的僧兵焦頭爛額的,若不是檀道濟事先吩咐嚴守,他們估計早憋不住殺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