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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瘋狂的夜晚(十二)

極品吳掌櫃 陶人張 4310 2024-01-31 01:14

  “看招。”燕青心下一陣苦笑,對方原本是個瞎子,聾子,自己這一聲吼完全是‘吃鹹魚蘸醬油--多此一舉’,為了提醒對方,提拳猛沖過去的同時,他還是朝鎖住對方腳踝的那黑沉沉的鐵鍊射出去了一根袖箭,隻見火星迸射,叮鈴聲入耳不絕。

  “來得正好。”那人臉上閃過一陣複雜的神色,間不容發之際,将鐵鍊在手臂上一卷,以一記‘起手炮’沿着對方沖上來的拳勁猛接了上去,他右手上的鐵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掙斷,可見這人右手上的力道奇大,至于他為什麼索性不将捆住四肢的另外三根鐵鍊一齊弄斷,就不得而知了。

  和對方一接勁,燕青才心知不妙,對方明明使的是再普通不過的通臂拳,這種武功拳術在一般懂得點功夫套路的人看來絕不見得怎樣高明。通臂拳以‘兩臂相通’的通臂勁而著稱,要求臂由松肩發出,通過裹肘,以成通臂之勢。另外,前手尖、前腳尖、鼻子尖,必須對正在一條豎直線上,即所謂的‘三尖正’,而劈挂拳、八極拳、形意拳也同樣強調‘三尖正’這一點,在燕青看來,一拳通百拳,一法通百法,各種拳術所不同是隻是吐納修行之法罷了。

  燕青和對方拳風接壤處,不是碰到了銅牆鐵壁,而是仿佛遇到了棉花,對方看似剛猛霸道那一拳似乎拳力已盡,撞上去軟綿綿的,偏是力盡處又有新力生出,對方緊接着的‘後手炮’仿佛力勝千鈞,如泰山壓頂。燕青這些年和盧俊義彼此拆拳喂招,早已升堂入室,拳法早已邁入高手之列,自己出拳的勁力往對方身上沖過去的越猛,反噬回來的拳風越烈。老道的燕青立馬心下了然,這人普兒擺的大,使的卻是‘綿裡藏針’的通臂拳。倘若不知就理的拳師一照面就用上全力,等對方明白過來,估計早被自己不知擴大了多少倍的反力所傷。燕青剛剛上來隻是想試探一下對方的路數,這些年和翻子拳一起精習的粘手原本就藏着以柔化剛的玄機,這一拳出去,早已留了後手,拳往外一翻,撤得極快,這才沒有入對方的圈套。

  大開捭阖的通臂拳為何到了對方手上,來了一個大變樣?對方的身手實不是弱者,發招打式全見精純功夫。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就像一隻換了環境的大猩猩,她還真不能生出小崽子。燕青掃了一眼周遭,除了這間耳室,周圍隻有一人高的甬道似乎都有打鬥的痕迹,看來對面這位通臂拳高手因地而異,因勢而變,居然在這種狹窄的地方自創了這套‘綿裡藏針’的通臂拳,見招破招,見勢打勢,挨幫擠靠,速小綿軟巧,摟打騰封踢彈掃挂,和自己的翻子拳粘手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于是兩人在這耳室各自将本事施展開來,方寸之間進退回旋,封攔格拒,各見功夫,瞎子似乎也察覺到了燕青和以往來此的安道全武功造詣,實有不同,隻是這些年能站到這裡的,無不成了他拳下的糜肉,猛然來了這麼一位和他放對得有來有回的高手,瞎子早已興奮到極點,口中更是連呼‘過瘾’,這樣的情緒除了前幾日,已經好多年不曾有過了。

  燕青和對方越打越快,隻見兩條人影在這耳室中飛來飛去,你來我往,鬥了不下一百多招,依然勝負未分。到的此刻,他才知曉對方通臂拳的一番精要,瞎子通臂拳摔、拍、穿、劈、鑽,暗含五行金、木、水、火、土,招術既迅捷,又沉實,身形既輕靈,又穩着,看着似乎沒有什麼巧快。拳家動手,有的講究手快打手慢,有力制無力,可是武功精純的,就講究變化無窮,虛實莫測,慢中快,靜以制動,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才能夠發揮武功的真谛。

  通臂拳起于北方一帶,瞎子面方體闊,聲如洪鐘,一口濃重的北地腔調,此人來自北方多半無疑了。聽說霸州的祁家原本以杆法見長,并憑借一手‘十二連杆’在北地小有名氣,後來遇到一位來自東京的馬先生,彼此以杆法換拳法,以拳法換杆法,後來祁家又出了一套‘一百零八單操手’,至此成名于江湖。霸州緊鄰契丹,聽說後來祁家的祖先祁信曾單槍匹馬将一名将軍從契丹人手中救回來而名聲大噪,之後祁家也出了幾代人物,隻是那些年霸州常年被契丹人打谷草,祁家的祁禮,祁智先後死于軍中後,祁家一代不如一代,直到傳到第三代祁守義這裡,先祖的輝煌這才再現,祁守義曾憑一臘杆做到上将軍,隻可惜武人的爽直卻在日益腐敗的軍隊系統裡根本吃不開,不甘同流合污的他将一個隻會克扣軍饷的監軍綁起來狠狠用皮鞭抽了一頓後,取得了對方簽字畫押的認罪書,隻是他手無兵刃的剛踏入軍營的白虎堂,卻從四周竄出數個早已有所準備的殺氣騰騰的高手,祁守義雙拳難敵四手,到此他才明白,軍營裡早已蛇鼠一窩,不是他能夠憑一腔皿勇力挽狂瀾的,祁守義因鞭打上司而落罪,聽說原本準備送往沙門島,隻是這事在霸州地界傳開後,一時間官和上千群情激昂的百姓對峙于衙署,鬧得不可開交。

  原來這些年霸州人稍微能攀的上親戚的一大家子,幾乎十個裡面有五個跟祁家學過拳,學過杆,自從祁守義當上祁家掌門人以來,一改江湖上武林絕學絕不外傳的陳規陋習,将祁家拳,祁家杆作幾番變化後,普通人修習後即使不能拒敵,也能自保,可以說造福了霸州受兵戈之苦的一方百姓。

  吃了祁守義一頓鞭打的那位監軍料想衆怒難犯,隻是心有不甘,于是用了一招升擢調遷的詭計,将祁守義調到了南邊,隻是半途聽說祁守義在船上醉酒後掉入了河中,最後連屍首都沒尋到,聽說那具載着祁守義衣冠的靈柩運到霸州時,軍民大恸,一裡長街,盡是哀嚎。

  不管此人是不是祁守義,對方這手上的功夫,絕非數十年寒暑能成,而且還須經過高人指點,并有一定的天賦,此人不到四十歲上下,卻有一身早已超出他這個年歲的老辣功夫。練拳之人,一招一式,早已固定其形,來去之間已成套路,很少有人去打破常法,另辟蹊徑,一來練功不甚,容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可能連當初都不如。二來好些成了名的英雄,根本不會擔着這樣的風險去自毀名聲,他們甯可固步自封,也不可能吃這個螃蟹。所以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初期還能峥嵘其角,大放異彩,到了後來,拜了門派,基本也走上了亦步亦趨的老路子上,所以能成為宗師之才的武者百年難得一見,這一路的艱辛和寂寞,并不是一般人能挺過去的。

  燕青知道想從這關闖過去,必須得将這些年所習的一身拳功盡量施展出來,當然,若能有空子可鑽,他也會毫不猶豫鑽進去甩開此人的糾纏。燕青一個金龍抖甲式,由東往西一個走勢,身随掌走,虛實不定,腳猛的借背後的牆一彈,身子直接如炮彈般朝瞎子中腹一拳沖到。瞎子冷哼一聲,似乎知道了燕青此舉的詭計,身子剛一避開,他手中的鐵鍊同時出手,在瞎子身後沒來得及繼續往前沖,還在回味詭計得逞的燕青猛覺得腰上一緊,接着整個身子被一股力道一扯,便輕飄飄的帶飛了起來,等他再次落地時,瞎子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燕青沒由來的一陣煩躁,這瞎子眼瞎心不瞎,比自己料想的難對付多了。你跟他講道理,他又聽不見,你給他寫字,他又看不見,這應安道将這麼一位高手放到此處,可見心機之狠,用心之毒。

  “好小子,你這麼急于逃走,難道後面躲着你的媳婦?”燕青原本不想和他對話,畢竟白廢唇色,說了對方也聽不見,哪知對方卻再次開口了:“你的拳法,有點像周侗的翻子拳,隻是卻多了一些變化,你能不能使盡全力?要想從我這裡闖過去,你最好能使出你的真功夫。”

  對方在對招中似乎已經洞悉了他的身份,接着像自言自語的胡噜道:“我自從被關在這裡之後,便苦心修習拳法,那應安道也派了一部分高手來過招,哪知他們沒能将在下放倒,卻讓我在這裡自創了一套‘五行通臂拳’。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武功大成後沒有離開這裡?當初應安道将我帶進這裡前,曾經答應我,将我身死的消息永遠隐藏下去,并将高手帶入這狹窄之地,助我練功,而唯一的要求是我不得離開這裡。他說最後會帶一位周侗的傳人來此,讓我試功,他果沒有食言,那漢子的翻子拳果然剛猛精粹,一招一式,不同凡俗,老夫和他激戰了一天一夜,依然不分勝負。哪知就在我們接着對戰的關鍵間隙,那漢子背後似乎中了什麼暗器,我沖出去的那一拳沒來得及收回來,打在他小牛一樣的兇膛上,吐得我一臉皿。我當時暴跳如雷,恨不得立馬掙斷鐵鍊手刃應安道,這些年從我手底走過一百招的,除了那漢子,另外一個是你,好不容易遇到這麼一個高手,心想着最後總算能死在對方手上了,哪知那應安道根本就存着叵測居心,都怪我當初立了重誓,要不然當時何必被誓言所累?我不管你和那漢子是什麼關系,你最好拼盡全力。”

  燕青心如刀絞,又覺得此人太過于迂腐可悲,盧俊義生死當下未蔔,激發了他硬闖過去的澎湃戰意,他使出翻子拳裡的劈、挂、拿、撞,招招連環式,相因相生,因勢變化,拳如風雨般朝對方逼了過去。

  瞎子叫了一聲‘好’,他原本側着身子,對方身随掌進時,他早已拔地而起,左掌護在兇前,右掌往外一探,往燕青背脊處如海潮般的一掌立馬壓到,燕青此刻不知對方這一掌是實?是虛?倘若急變招架格擋,萬一左掌攻到,隻要稍慢一些,完全防不勝防,對方看似拳法都在右拳上,對于一個精習拳法的拳師,怎麼可能單拐走路?燕青電光火石之間一時猶豫不決,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虛實難測。

  瞎子的‘五行通臂拳’已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燕青眼花的間隙,他那右拳猛然往前伸了半尺,看來他這次也盡了全力,也不和對方藏着掖着了,右拳這次是實,左拳是虛了。猛然轉身的燕青隻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周身似乎被一股無形的罡風所包圍,窒息得他差點喘不過起來,背後的一盞壁燈,更是被拳風打滅了。

  燕青這些年雖不好勇鬥狠,至少大小戰仗,加上平時和盧俊義的切磋比鬥,早已不下數千場,應變之豐,絕不比那些一流高手差上多少,百忙中張開口來,便往他拳頭上咬落。

  瞎子原本以為這一拳過去,最不濟也可将燕青的牙齒打落幾枚,那料得到拳頭将到他口邊,他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竟咬了過來,急忙縮手,已遲了一步,“啊”的一聲大叫,指根處已給他咬出皿來。

  瞎子忍不住破口大罵,燕青卻在一旁笑得差點岔氣過去。燕青想起剛剛這瞎子說過的誓言,知道他鐵定不會離開這耳室,對方閃身避開,在拳頭上哈氣的間隙,他身如鹄躍,早已往前奔了數丈。瞎子心知上當,猝然将手中的鐵鍊朝燕青腰部卷去,燕青此刻早已有了準備,弓弩中的一枚箭矢破空而發,隻聽‘叮當’一身響,那靈蛇般的鐵鍊瞬間失去了準頭,撞到了旁邊的壁上,嘩嘩作響,燕青身子借勢又往前飛了一丈,這次是徹底離開瞎子用鐵鍊可以卷回去的安全範圍了。

  “你小子天生屬狗的嗎?有沒有膽子回來和我再次一戰?”瞎子須發怒張,臉漲得通紅,一副恨不得将對方生吞了的吓人模樣。

  燕青心知對方果然沒有進一步追出來的打算,心下一定,也不管瞎子在後面罵罵咧咧,邁開步子猛了沖了出去,他可不想被瞎子繼續耽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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