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鳴星辰接到了加入‘解憂堂’以來的第一個任務,他的目标便是要在相州湯陰縣截殺一位從汴梁回家過年的騎馬之人,此次陪他一起來的是拿着一把‘折骨扇’的家夥,這人有一個文雅的名字--秦翔,但真正了解此人的都知道,此人為了達到目的往往不擇手段。
此次為什麼派兩個人同時執行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任務,因為秦翔打聽到此次這個叫嶽和的家夥在當地還挺受歡迎,這人挺講忠義,有時候為了接濟窮人,都甯願自己節衣縮食。說白了,秦翔怕這個鳴星辰下不去手,因為在‘解憂堂’的時候就發現,這個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一個人,居然經常拿自己的月錢去接濟周圍那些乞丐,這兩個性格相投的人在一起,難保會發生一些事情,為了保險起見,他秦翔便來中間使壞來了。
“我等會給那個家夥去一封信,約他明天在此一戰。”
鳴星辰覺得這好像有點多此一舉,但望着四面鞭炮齊鳴,煙火燦爛,還是忍不住都囊了一句:“也好,就讓他再多活一天吧。”
“走,今天除夕,我們也找個地方吃年夜飯去。”秦翔說完,便領着鳴星辰朝湯陰縣城走去。
他們找了一家喜氣洋洋,大紅燈籠高高挂的酒樓,當兩人點了一桌美酒佳肴正在二樓大快朵頤的時候,一個和鳴星辰差不多大的小孩提着一個葫蘆走了進來,葫蘆上寫着一個醒目的‘嶽’字。
“魏大叔,将這個葫蘆裡的酒裝滿嘛。”那個少年進門的時候拍拍粘在身上的雪絮,同時小手不停的搓了搓,一張小臉凍得通紅,但掩飾不住内心的那份欣喜之情。
“你爹要回來了?”這個酒樓的魏老闆關切的問道。
“嗯,娘親說爹爹今天晚上就回來。”
“來,給你這個。”魏老闆接過少年手裡的葫蘆,順便遞給了他一串糖汁包裹的冰糖葫蘆,早已把少年饞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正當魏老闆給這個少年灌着他這裡最好的美酒,少年正在享用他那甜滋滋的冰糖葫蘆的時候,一對衣衫褴褛的母女邁步走了進來,當那個小女孩看到少年手裡的冰糖葫蘆之後,眼神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了。
“老闆,行行好吧,我和女兒好多天都沒吃過東西了,這大過年的,您就賞口飯吃吧。”
“嗯......要不這樣,你先到角落裡待着,等有哪些客人沒有吃完的剩菜剩飯,我等會賞給你們。”這已經是魏老闆最大的恩惠了。
“魏老闆,你也太摳門了吧?”一個聲如洪鐘的漢子出現在酒樓門口的時候,少年和魏老闆臉上同時露出了欣喜的面容。
“爹爹,你總算回來了,我和娘親都好想你。”少年風一般的撲入了漢子的懷中,這兩父子,便是嶽和,嶽飛。
“這......嶽老爺,你也知道,我這小本經營的。”魏老闆說完後臉就開始紅了。
“知道你不容易,給這兩母女準備一桌上好的酒菜,帳算在我頭上,明天到府上來結賬。”
“好勒。”魏老闆說完,便連忙跑到後廚準備去了。
“感謝這位恩公大老爺。”兩母女急急忙忙的欲叩頭道謝,但那個小女孩的眼神卻一刻都沒離開過嶽飛手中已經所剩不多的那串糖葫蘆。
“大嫂,客氣了,這大過年的不容易,别把孩子餓壞了。”嶽和匆忙扶起了這位女子。
“嶽飛,過來,進去問一下魏大叔,問你手上的糖葫蘆還有沒有,你先把你手上的糖葫蘆放到我手上,我先幫你保管着。”
嶽飛狐疑的望了望自己的父親,但最後嶽和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嶽飛便老老實實的交出了手中的糖葫蘆,不情不願的走了進去,當他跑出來告訴自己的父親這已經是最後一串的時候,原本屬于自己的那串糖葫蘆早已經到了那個小女孩的嘴巴裡面,邊吃還便口齒不清的說道:“嘻嘻,真甜啊,真好吃。”
“你叫什麼名字啊?”嶽和和藹可親的對着狼吞虎咽的小女孩問道。
“都怪我這女兒不懂事,還望嶽爺多擔待。”那位小女孩的母親說完便要去奪小女孩手中的糖葫蘆。
“算了,一串糖葫蘆而已,是吧?嶽飛。”嶽和看見悶悶不樂的嶽飛,故意揚聲說道。
“謝謝嶽飛哥哥,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好的。”小女孩一眼都不眨的盯着垂頭喪氣的嶽飛鄭重的說道。
“魏大叔,我和爹要回去了,你先忙。”嶽飛說完,嘟囔着一個氣鼓鼓的小嘴,背着那個裝滿好酒的葫蘆,奪門而出,牽着嶽和拴在門口的一匹好馬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嫂子,來,今天除夕,這個我給這個孩子的壓歲錢。”嶽和說完,在兩母女端坐的桌上放了一串銅錢,就急匆匆的跑了,他怕自己那個賭氣的兒子将自己的好酒偷偷倒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位母親看着一桌熱氣騰騰的好菜,對着在門口出神的小女孩招呼道:“香蓮,過來吃飯了,再不來就要冷了。”
“娘親,剛剛那個小哥哥叫什麼名字來着?你說我長大嫁給他好不好?”小女孩一本正經的說道。
“額......這個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娘可管不了那麼多,聽剛剛那位嶽老爺說他的兒子叫嶽飛。”
“嶽飛,嶽飛......”從此,這個名字永遠刻在了這個叫香蓮女孩的内心深處,以至于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想到了兩人同吃一串糖葫蘆,這也許就是緣分,一份甜甜蜜蜜的姻緣。
她們母女二人當時還沒與‘解憂堂’相認,這個香蓮算是一個私生女吧,但偏偏就那麼奇怪,‘解憂堂’曆代當家的這麼些年下來都是一脈單傳,從來沒有過例外,後來碾轉反複,經曆數次波折,兩人才回到了‘解憂堂’,香蓮直接從一個小乞丐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金枝玉葉,這真的應了那句話:夢裡有時終須有,夢裡無時莫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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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你這是怎麼了,誰又惹你生氣了?”姚氏看着嶽飛後面跟着一個熟悉的聲音,一步換作三步,小跑着奔了上去,眼裡熱淚盈眶,與其他小夫妻久别重逢的感情是一樣的,感人而又熱烈。
“爹爹都答應你了,明天給你買三串糖葫蘆,一次讓你吃個夠,這大過年的,就别闆着個苦瓜臉了。”嶽和進門都不忘讨好一下嶽飛,畢竟是自己騙了兒子手中的糖葫蘆,這慌必須用高昂的代價來彌補。
“娘,你也不好好管教一下你男人,就喜歡糊弄你寶貝兒子。”嶽飛開始請外援,争取為自己獲得更多的好處。
“呵呵......就是,一個為老不尊,一個沒大沒小,你們可真是一對冤家。”姚氏笑嘻嘻的站在一旁,他了解這對父子的脾性,自己兩邊都不幫是最好的,過個一時半會,自然就會和好而初了。
“老爺,夫人,少爺,年夜飯準備好了,快過來趁熱吃吧。”一個丫鬟對着三足鼎立的三人喊道。
“走吧,我們吃年夜飯去吧。”姚氏過來站在中間,一手牽着自己最愛的男人,一手牽着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往象征這一年最美好的一刻走了過去,當嶽飛老遠就聞到那一股股讓他垂涎欲滴的香味後,便脫離姚氏溫柔的小手,飛一般的奔了過去。
“家裡一切都好吧?”嶽和熱切的望着對自己期盼了許久的妻子習慣性的問道,盡管他們每個月都要通一次書信來解相思之情,但這似乎沒起到什麼作用,這原本恩愛的夫妻因為久别,反而變得更加誰也離不開誰了。
“除了你那個愛調皮搗蛋的兒子,一切都挺好的,近來有靈兒的消息嗎?”
他們本來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很多年前,不知道什麼原因,也是在一個除夕之夜,就那麼出去放完煙火之後再也沒有回來了,兩人因為這塊心病,鬧了好久的别扭,後來的嶽飛,算是上天對他們的一種補償吧。對這個兒子,姚氏是特别的疼愛,幾乎什麼都依着他,如果是其他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早已成為一個小霸王了。但姚氏是一個知書達理,凡事都講究一個度的聰明的母親,在她循循善誘的教導下,嶽飛正逐漸朝着一個良性的方向健康的成長着,所以,姚氏在嶽飛的心目中,就是一道不可違抗的懿旨,而這位偉大的母親,确實生出來了一個偉大的兒子,為衛朝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哎,我在京城打聽了這麼久,就是沒有她的一點消息,以前照顧靈兒的那個大嫂,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變得瘋瘋癫癫了,哎,也許是我害了她吧,隻希望靈兒能被哪個好人家撿到了,能每天給她一口飽飯吃吧。”嶽和生性豁達,對于弄丢自己女兒的過失之人,早已沒有了怨恨,更多的是希望這位大嫂早點好起來。
姚氏原本笑容滿面的臉上突然變得肅穆無比,眼睛一直盯着半掩的大門,口中不自覺的說道:“靈兒是在這個時辰丢的吧?”
“嗯。”嶽和此時和妻子的表情是一樣的,他們希望能看到某些早已被磨滅得一幹二淨的希望。
嶽和,姚氏從靈兒走失的那一年起,便将年夜飯的時間推遲到了她走失的那個時辰。其他人家都是關着門吃年夜飯的,而他們家卻一直都是半關半掩着門,對于那些所謂的忌諱,在嶽府沒那麼多講究,他們更期盼能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睦睦,相親相愛的吃一次團圓飯,而這一個最簡單的要求,時至今日,卻始終遙遙無期,至于什麼時候能實現,他們心裡也沒底。
正當嶽和挽着姚氏正準備往大廳而去的時候,大門後面閃過一個黑影,嶽和大步流星的沖了過去,他并沒能追上那道黑影,卻在門口的角落發現了一封未封口的信件,當他終猶豫不決的展開那封信之後,立馬變得悲喜交加,但這件事情沒有确定之前,他是不敢貿然告訴自己的妻子,她已經為此留下了太多的淚水,他不想讓她再一次希望---失望。
“老爺,信上面寫的什麼啊?”姚氏本來想好奇的過來瞅瞅,但嶽和立馬塞入了信封,所以上面的一切她并不知情。
“沒什麼,酒樓的魏老闆喊我明天不用在家等他,他明天要到親戚家串門,這不,就派一個下人給我送了一封信過來。”
“這樣啊,瞧把你弄的一驚一乍的,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姚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本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爹,娘,我們都等着你們兩開飯呢,還在那裡磨蹭什麼啊?”一個鬼頭鬼腦的少年滿嘴流油,不用說,一定偷嘴了,姚氏随身抽出一塊絲帕,想為自己的寶貝兒子擦掉嘴角的油漬。
“你這混犢子,快去把爆仗放了。”
畢竟吃年夜飯之前是要放爆仗的,寓意趕年獸,而此時的姚氏,正忙碌着祖先的香紙,活人要吃年夜飯了,老祖先們當然也要吃年夜飯了。這個恒古不變的習俗顯示出了兒孫對老祖先的懷戀與感恩,那些曾經愛過我們的最親的親人,也許此刻也正在某個角落看着我們吧,雖然你們離開我們了,但你們無時無刻不在我們的心中。
“各位祖宗爺爺,你們泉下有知在下面也吃好喝好玩好,等我長大了,一定給各位祖宗爺爺燒一棟大房子下去,求你們保佑爹爹和娘親身體健康,保佑我們全家順順利利的。”嶽飛唠唠叨叨完,虔誠的在嶽家祖宗牌位面前磕了三個響頭,而此刻的他沒有了先前調皮的模樣,就連屋外面‘劈劈啪啪’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也沒能打擾到他,在家規面前,在姚氏面前,某些東西是不能忤逆的,要不然,後來背上那四個‘精忠報國’皿淋淋的大字,又怎麼會刻上去的呢?
這一夜,嶽和幾乎都沒怎麼合眼,一旁的姚氏早已沉沉睡去,他卻還在想着信中所寫的那句話:若想知曉其女的下落,明日午時到米脂山一行,這裡有你最想得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