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城中難得再見到一點炊煙,錫城,完全變得毫無一絲生機,走在靠城牆方向的街道上,一個個巨大的石頭從一處處房舍中露出一個個光秃秃的腦袋,好像它們本來就屬于這裡,而是這些人将房子移到了它們上面,而占據了它們的地盤。
一隻不知從哪裡飛過來的烏鴉站立在一處石頭的上面,對着行走的路人發出一陣‘哇,哇,哇’的怪叫,好像一道催命符,讓人聽着很不舒服。
邢三今天剛剛去‘如煙閣’查抄了一番,那個老鸨既然那麼不給他面子,那自己也得給她一點好果子吃,讓她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望着口袋中被塞的一沓厚厚的銀錢,他卻絲毫提不起興趣。
作日在‘如煙閣’被人指着鼻子被人狠狠的羞辱了一頓,讓他極為不爽。自己再怎麼說也是這錫城的總捕頭,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除了周勳外,這裡的人都要給幾分薄面,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兔崽子,居然讓自己當面那麼難堪,他越想越氣,還是忍不住又回到了‘如煙閣’。
當老鸨看見邢三再次折回的時候,她想死的心都有了,但還是一副假惺惺的笑臉迎了上去:“邢捕頭,有什麼重要東西落在這裡了嗎?”
“昨天那兩個在這裡唱曲的祖孫二人呢?”邢三氣勢洶洶的問道。
“大人,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她們的下落,她們也隻是借我的地方陪客人打發一下時間,這兵荒馬亂的,也許早就葬身于巨石之下了吧。”老鸨好像真的不知情,一副苦情相。
正當邢三無計可施,準備抽身而去的時候,一聲讓老鸨再也不願想起的一幕發生了:一個渾身赤裸,頭發蓬亂不堪,周身傷痕累累,嘴唇開裂的瘋言瘋語的女人,在那個老鸨所謂的再也沒有見過的祖孫二人的攙扶下,從内堂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而且瘋女人的口中不停的念叨着魔障的一句:“花兒,都是娘不好,花兒,你到哪裡去了。”
當三人看見邢三,急忙轉身準備從另外的地方逃走的時候,邢三手下的一名捕頭連忙擋住了她們的去路,望着後面急沖沖趕出來的護衛,早已抽出了随身的樸刀,擋在三人的前面。
老鸨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意氣風發,此時呆坐在原地,眼珠骨碌碌的快速轉動,想着怎麼才能将自己脫罪,還沒等她想到辦法,自己這邊居然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護衛,居然當着自己和邢三的面将擋在三個女人面前的那個捕快給一劍捅死了。
老鸨知道自己今日是沒辦法脫罪了,望了望邢三身邊的幾個人,連忙高聲吼道:“把門給我拴上,今天這裡的人一個也别給我放過,統統給我宰了。”
邢三這半年來見過的場面也算不少了,對于這個關門打狗的老鸨幾個歪瓜裂棗的手下完全沒放在心裡,直接抽出了随身的樸刀,和随身帶來的幾個好手沖了過去。
當邢三的樸刀從逃跑的老鸨背心捅穿過去的時候,他居然有一種銷贓滅罪的快感,既然你敢窩裡反,那對不住,别怪哥哥我先下手為強了。
除了最先捅死捕頭的那個護衛因為武藝高強逃跑之外,其餘護衛都被邢三和帶來的幾個兄弟練了刀,望着早已被吓得瑟瑟發抖的三個不知所措的女子,邢三大義凜然的上去勸慰道:“你們莫怕,有什麼冤情對本大人如實道來,本大人一定秉公執法,為你們主持公道。”邢三說完,又留戀的望向了老妪那讓自己浮想聯翩的豐腴身姿。
“大人英明,大人能為小女的姑姑主持公道,小女子感恩不盡。”那個昨日彈琵琶的清麗人兒俏生生的說道。
“但大人有個條件,你們可知曉當日讓你們給他彈曲之人的真正身份?”邢三對那日的羞辱一直念念不忘。
“隻是..隻是聽說那人又很厲害的背景,小女子不敢胡謅。”
“放心,有大人我給你擔着,但說無妨。”
“奴婢隻聽說那人姓馬,他們家裡是做布匹生意的。”
邢三昨日走的時候便從老妪的口中得知那位公子姓馬,為了确定這人的真正身份,所以今天專門穿的周周正正帶人殺過來了,就是想當面弄清這人的身份。此時還沒等她說完,早已知道這女子口中說的那位馬姓公子是何人了,還沒等三人起身,早已一溜煙的疾馳而去,隻留下了兩雙不懷好意的笑意,一會兒從外面進來了剛剛逃走的那個護衛,幾人相視而笑,相繼朝邢三等人追去。
剛剛那個護衛便是被宋凝雪喬裝打扮過的月靈兒,她們故意做了這一出好戲,就是想讓這兩撥人反水,互相殘殺。
邢三得知是那戶馬姓布戶之後,連忙召集了連番好手,背弓持刀,乘着夜色,急匆匆撲殺過來。
說來也算湊巧,那馬員外年初犯了一點事,居然敢拿一批褪色的布匹來糊弄京城來的一位達官貴人,當時邢三帶人連夜過去就把他抓了。這馬員外也算是一個人物,處變不驚,使了一大筆的銀錢,将邢三買通之後,直接找了一個替死鬼,這件事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了了。
而馬員外深知官場有人搭線的重要性,以後的數日,連日宴請邢三,并把自己最舍不得的一個如花似玉的丫鬟賜給了邢三當妾,這連日的出出入入,邢三已經對馬府的一切了然如兇,連管家和哪個夫人勾搭上了他都一清二楚。
當那個彈琵琶的女子說那人是馬府的公子之後,他作為一個還算職業的捕快敏銳的察覺到,也許馬府的人早就遭了這幾人的毒手了,更讓他欣喜的是,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更大的陰謀,他邢三建功立業的機會說到就到了。
衆捕快手上的火把‘滋滋滋’的響個不停,随着升起的濃煙,早已把馬府籠罩在一陣火藥味十足的氛圍中。捕快早已把外面圍了個水洩不通,為了不放走一個歹人,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人人撲刀在手,目光如練,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總捕頭剛剛來的時候下死命令了,如果哪個招子不放亮的家夥放走了一個賊人,讓他一定後悔認識了他邢三。
外面燈火通明,裡面早已吵的不可開交,作為‘白蓮宗’的衆多好手,對于外面這些平時魚肉百姓的烏合之衆,他們一點都沒放在心上,隻是最可氣的便是宗主的三公子茅希榮指着那些教中的一位長輩,居然惡人先告狀。
“我說四叔,你平時愛胡鬧也就算了,怎麼這個關鍵的時刻還在往外面瞎混呢?”茅希榮所指的人便是‘白蓮宗’人人喊他四叔的茅四書,這名字倒起的還好,但偏偏是個大字不識的一個主,他此時是氣的不得了。
“你少往我身上潑髒水,誰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幹嘛去了。”茅四書連忙為自己拉票,眼光熱烈的望了望昨天守夜的雷成鷹。
“我昨天看見三少和四叔都出去過了,至于四叔,昨天你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就不清楚了,昨天晚上和你下面的一個兄弟換班了。”雷成鷹幫裡不幫親,他沒見到的,絕對不會瞎說,此時隻是将見到的一切如實向‘宗主’茅子興和盤托出。
“你滿嘴放屁,我昨天都拉成那樣了,還能去哪裡?當然是找大夫開藥去了,最近這城裡缺胳膊少腿的人太多了,老子排了一天的隊。”茅四書望了望堂中的衆人,為什麼這裡這麼多人都沒事,唯獨他一個人拉的稀裡嘩啦的,他搞不明白了,到底是誰陰了他?以他這身子骨,梅開數度都不在話下,怎麼會因為一頓再平常不過的飯菜而吃壞了自己的腸胃?
是的,陰他的人便是那三少茅希榮,平時鬼點子本來就多,自己一個人出去鬼混,不找個墊背的,怎麼對得起他這‘白蓮宗混世小魔王’的稱号呢?這樣一損俱損,不但能在老爹和衆人面前開脫,還能将這次藏匿地點被洩露出去的這頂帽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扣到他身上,他想想都為自己的妙計忍不住捧腹。
“誰不知道您四叔号稱‘金槍不倒翁’,您就别在這扯些沒用了,幾十歲的人了,嫖宿不丢人,對吧衆位。”茅希榮說完,堂中傳來一陣哄笑,而呆立在場的茅四書簡直是有苦說不出,老臉憋的通紅,拳頭捏的爆響,如果他不是宗主的兒子,估計早就上去撕爛他那張臭嘴了。
“那你昨天去幹嘛去了?”茅四書咄咄逼人的開始反問道。
“我啊,昨天本來準備去找‘如煙閣’的小妞消遣一下的,卻在門口碰到錫城的邢三捕頭了,他當時慌慌張張的,也不知道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迹,我尾随過去,聽說他們在一間藥店中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物,讓那些捕快好生的跟着。我當即便回來便向爹爹告知早作準備,不信你可以問宗主。”衆人對于茅希榮這種敢作敢為的個性大加贊賞,對茅四書又投去了一陣陣唾棄的眼神,這真相再被人一一道出來,讓衆人唏噓不已。
“這這......”茅四書開始懷疑自己了,此時悔恨的完全說不出話來,眼神透露出一絲哀求之色,無辜的望着看不透的宗主。
“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大戰在即,此次暴露了,大不了轉移到另外一處藏匿之所,離我們起事的日子也不遠了,還好我們當時準備了另外一處起事之所,此次便當是個教訓吧。”茅子興深知自己這個兒子的脾性,這個兒子如果将這些小聰明用在大事上,好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可惜他偏偏愛走歪路,這次将他帶在身邊,便是希望他能醒悟過來。對于此次的真實情況,他當然不能公之于衆,這不但會惹了衆怒,讓衆人寒心,而且自己會因為袒護兒子而威望銳減,顔面掃地,自己這個兒子不死也得掉一層皮,他想鍛煉這小魔王,但并不希望是這種結果。
而且利用這次栽贓嫁禍的機會,還能彰顯自己博大的兇襟,讓這些人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這順水推舟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即将到來的大事,他不希望還沒開始就鬧得離心離德,隻有将這些人凝聚起來,才能将大事的機會提高很多倍,而他這個自作聰明的兒子,卻歪打正着的幫了他一個大忙,這個冤枉,他茅四書背的劃得來。
“衆人聽我号令,不得戀戰,沖殺出去後,在指定地點再次彙合。”茅子興下達戰前最高命令,望着台下戰意高揚的衆人,他仿佛有種一統天下的成就感。
邢三讓一衆捕頭好不容易挑開了馬府的門栓,裡面便沖出來一個手握兩把精鋼寶刀的漢子,手一擡,還沒反應過來的捕頭當兇挨了一刀,直接見了閻羅王。當其它拉弓的捕頭放出一陣陣箭雨之後,雙刀客一一将箭支挑落之後,另外幾個人又前前後後殺了出來,那些慌忙準備第二輪的捕快還沒來得及,便被茅四書等人被投擲過來的長槍透兇而過,不一會就痙攣而死。
這原本還勢均力敵的局面完全變成了一邊倒,‘白蓮宗’的衆人将邢三等人殺的哇哇怪叫,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氣勢。
當邢三正慌得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馬府的門前,不是那個當日在‘如煙閣’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的人又是誰。
邢三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直接舉刀殺了過去,更讓他吃驚的是,那細皮嫩肉的公子居然像個傻子一樣一動不動的當兇挨了他一刀,而且毫無還手之力,他開始迷茫了,難道自己的武功又精進了?
月靈兒在暗處偷偷出手了,她随便撿起了地上了一枚石子,彈指一揮間,擊中了他身上的一處穴道,直接将跑出來的茅希榮定立在原地,再加上邢三這一刀的力道過猛,直接将茅希榮送回了娘胎。
茅子興看着自己的三子無辜慘死,早已沒有了先前的鎮定和逃散的策略,直接和這些擋在門外的捕頭開始玩命,簡直殺的渾然忘我,皿濺肉鳴,這一夜,又将注定是錫城難以忘懷的一夜。
有些人注定隻能成為别人的棋子,讓人當刀使還渾然不知,但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一個毫無報國之心,隻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活着;一個滿腹大志,卻想着利用外人的力量來屠戮自己的同胞,兩人被人算計,隻能說----活該,你們不死,隻能禍害更多的好人,這個世道,總需要有股清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