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陣陣,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恢複了平靜,月靈兒現在雙耳失聰,腦袋裡嗡嗡嗡的直響,一絲鮮皿從她額頭上流了下來,漸漸迷住了她的雙眼,月靈兒也不知道這皿是自己的還是剛剛那個官兵甲的,她現在周身都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她有點麻木了。望着倒地而亡的衆紅衫寨好手,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之情,如果自己剛剛早點出手,也不至于讓這些人命喪黃泉吧。再看看旁邊的城牆,依然堅挺的矗立着,而關上的城門,還完好如初,她這才松了一口氣,這些人的死去,總還有那麼一點價值。
剛剛那個官兵甲在離城牆還有兩三丈的時候,便将這些硝石點燃了,那時候的炸藥的威力本來就有限,如果在錫城的城牆下點着,即使不能炸開一個洞,也能讓整堵城門也能燃燒起來,可惜被月靈兒等人識破,不得不提前引爆,自然沒達到理想的效果,僅僅給這場大戰來了一道開胃小菜而已。
随着大地的顫抖,月靈兒耳朵的聽力漸漸的開始恢複,望着四下逃竄的難民,她現在也無能為力,對于官兵将城門關閉,她也無可厚非,畢竟這一城人的生命都在這些官兵的手上,大局為重,想着紅衫寨大部分的人都撤進了城内,她信心大定,望着沖奔過來的西夷重騎兵,臉上毫無一絲畏懼之色。
她撿起旁邊被震落的短劍,正欲朝那些西夷重騎兵殺将過去。正在這個時候,一架懸梯從她身後突然落下,月靈兒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個熟悉的身形探了出來,臉上俏皮的說道:“月老大,幹的漂亮,快點上來吧,再晚一點真要被這幫兔崽子包餃子了。”
那人正是返回錫城的吳三,近幾日更是幫着周大人整頓防務,小子果然是吳永麟教出來的人才啊。各種防守做的密不透風,如何抵擋住這幫兇殘之人的攻城之術,早已成竹在兇,頗有吳永麟的風采,讓周勳欣喜不已。
月靈兒剛剛爬上懸梯,一輪飛蝗般的箭雨呼嘯而至,把懸梯上搖晃的她吓的後怕不已,這打仗真不是鬧着玩的,自己這幾下子确實不夠用的,如果不是吳三,自己恐怕早已經變成馬蜂窩了。
周勳當時在城牆上看見麗人與那些伺候站在一處,當時就覺得眼熟,現在一看,果然是和自己打過幾次交道的月靈兒。本想發作,但想想剛剛要不是她仗義出手,自己這城恐怕早被人攻破了,在國仇面前,個人恩怨不值一提,現在西夷人兵臨城下,更應該同仇敵忾,與她的過結隻能秋後再算了。
西夷人看見這條破城之計沒有獲得效果,而且這一車硝石,是前幾次戰鬥中好不容易繳獲的,頗費了一番周折,此時如果要再弄這一車這樣的東西,估計要十天半月之後了。想想這些所謂的奇淫巧計,果然是不堪大用,這關鍵時刻,還是得動用他們的老底。
往前沖鋒的重騎兵突然停了下來,步伐整齊的朝兩邊散開,中間出來一隊隊肩扛雲梯的藤甲兵,奔湧着朝錫城的城牆上沖了過去,藤甲兵剛過,背後補上來一隊千人之衆的弓箭手,翎羽箭在手,滿弓,放手,再拉弓,再放手,一支支利箭随着風勢,射向了錫城的城頭上。
錫城守城的官兵此時人人面前擋着一塊木闆,聽着上面‘當當當’的一陣箭響,人人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那些扛着雲梯的藤甲兵看見城頭上幾乎沒怎麼反抗的衛朝人,早已喜笑顔開,打下這裡,今晚又可以享受到一番小娘子的滋味了,腳下的步子邁的更快了。
當那些藤甲兵沖近城牆之後發現,城牆腳下的護城河居然還沒有河水,就一些黑乎乎的稀泥一樣的黏稠之物從牆角的一些小洞裡流了出來,雖然腳下難行,但根本不影響他們前進的速度,随着一架架雲梯架上城垛,那幫西夷藤甲兵脫下了皮靴,急不可耐的舉着彎刀,怪叫着争先恐後的攀爬了上去。
就在那時,一塊塊插着箭支的門闆從城頭上抛擲而下,而且門闆還被點燃了,随着落勢,直接砸死了一片西夷兵。随後,一框框的鐵蒺藜如雨般落下,還沒等那幫藤甲兵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腳下護城河裡的粘稠之物遇火就燃,那些穿着藤甲兵的西夷兵在護城河裡被燒的‘哇哇怪叫’,場面甚是吓人,後面的藤甲兵被大火阻隔,完全進不了身進行救援,隻能傻呆呆的看見那些人活活被燒死。好不容易沖上城頭的藤甲兵,還沒來得及展示他們的威武,早已被一杆杆長槍捅了下來,直接砸中了那些還在城下慌忙逃竄的西夷兵,撞成了一灘肉泥。
那些剛剛從護城河爬上城牆雲梯的西夷兵此時都光着腳,瞧見前無去路,慌慌張張的往後退去,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腳下一陣生疼,剛剛灑下的那些鐵蒺藜,讓他們吃盡了苦頭,那些人還在想着怎麼把那些鐵蒺藜從腳底闆拔出了,一陣箭雨又從城牆上落下,不一會,這一批人就一命嗚呼了。
錫城的官兵正痛打落水狗的往城牆下發洩着心中的仇恨,将一支支利箭射入了還在掙紮的西夷官兵的身上。遠處的西夷弓箭手望見前面黑煙滾滾,怕傷了自己人,早已停止了箭雨,聽着凄烈無比的嚎叫之聲,驕蠻之兵早已失去了起先的洶洶氣勢,人人臉上透露一絲奇怪的神色。
當拓跋吾宗聽到那個讓他羞憤不已的消息:攻城的五千多藤甲兵死傷大半,而且好多人還不知去向。當即暴跳如雷,以前那幾仗哪兒有這一次輸的這麼窩囊。連忙将參支政事(類似于參謀長的角色)李蒙叫到帳前詢問。
“那錫城的守将是何人?”拓跋吾宗氣勢洶洶的問道。
“聽說.......是個......千總,叫周.....勳......。”李蒙唯唯諾諾的答道,番邦和衛朝恰恰是相反的,那些文弱之人在西夷的地位比武人低的多,很多時候那些所謂的參支政事就是當個門面擺設而已,有些武将對那些看不順眼的,可能會随随便便找個由頭,讓他們充當前鋒,直接死在陣中。李蒙知道這次拓跋吾宗吃了這一記敗仗,很有可能将這一切遷怒與自己,所以他此刻更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你這膽量還敢陣前殺敵,簡直丢我們西夷人的臉。”拓跋吾宗對他一副鄙夷之色,但現在實在又想不到什麼辦法,而胡國師又在幾十裡開外,等他趕過來,自己這帥印,恐怕要另易他人了。
“你可有什麼破敵之策?”
“我們不妨星夜偷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甚好,甚好。”拓跋吾宗為此人還有一些計謀大加贊賞,平時看來還是小看了這文绉绉的李蒙。
錫城的官兵望着趕來的西夷兵退去之後,城牆上爆發了雷鳴般的呼喊,老百姓更是敲鑼打鼓,為這些拼死厮殺的勇士送來了還溫熱的烙餅,雞蛋,有些大戶人家更是送來了美酒,肉食,為這些皿性的漢子好好慰勞一番,一時間,勝利的氣息感染了錫城的衆官兵和百姓。
今天的這一戰打的痛快無比,周勳和月靈兒對吳三都報以一個贊許的眼神,吳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才道出了實情:“這些掌櫃的去番邦之前早就準備好了,我隻是按照他的吩咐做而已。”
“可惜了這一機智之人了。”
“人家還活的好好的,你幹嘛光天化日的詛咒人家,要不是看你打仗還有那麼幾下子,我非得對你不客氣。”
“姑娘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吳三用眼神瞪了一眼周勳,周勳這才住了口,而月靈兒看見兩人支支吾吾的樣子,知道他們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連忙跑下城牆,往城裡面跑去。
“這位大哥,知道惜鳳樓怎麼走嗎?”
“前面那麼大一塊招牌,你難道是瞎的?”
月靈兒都到附近了,居然還在扯着一個路人追問,哎,這不認識字,也不知道将來要丢多少臉,誤多少事啊。
踏進那間并未來過的惜鳳樓,月靈兒卻感覺很熟悉,很溫馨,很舒服,她有一種回到家的錯覺,望着眼前的一切,她有一種想哭的沖動。自己以前紅衫寨的房子,吳永麟便是按照這裡的風格來設計的,所以說她看起來似曾相識。
她目不轉睛的望着周圍的一切,并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背影,頓時有一些小小的失望。
“回來了?那些城上的官兵吃的高興嗎?二寶,正好,我們可以開飯了。”系着一條圍裙,手上端着菜盤,空不出手來撩門簾的一位麗人,用豐滿的身肢背對着,從簾縫中擠了出來,望見月靈兒的那一刻,她笑了。
月靈兒看見宋凝雪,早已激動的撲了上去,在這亂世中還能瞧見彼此曾經熟悉的人,這已經是上天給她們莫大的恩賜了,一笑泯恩仇,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凝雪打來一盆清水,讓月靈兒洗去了一身的塵土與皿迹,原本俏麗的人兒,總算又活靈活現的展現她本來的生機與姿色。
望着狼吞虎咽的月靈兒,宋凝雪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哎,還是那個小丫頭,如果沒有這一年發生的一切,她們能像今天這樣故人重逢嗎?
“那姓吳的呢?又跑到哪裡鬼混去了?是不是又看上哪家的千金小姐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會在意這些嗎?”
“他敢?如果他真敢這樣,我非得再把他抓回去。”
“當壓寨男人?”
“宋姐你别這樣,他人呢?”月靈兒嬌羞的樣子更加水靈了。
“我不也在等着他回來嗎,你不在意他那些荒唐的過去了?”
“我喜歡他的現在和将來,這些都是我能預見到的,我又何必耿耿于懷他的過去呢?”
“那我們就在這裡一起等着他回來吧。”宋凝雪幽幽的望了望城邊上的濃煙,她也沒有多大的把握能不能等到這個浪蕩子回來,西夷人這次大軍壓進,這城到底能守多久,她是一點底都沒有。
“你們這些人說話怎麼都怪怪的,那姓吳的不是已經和你早就回了嗎?”
“你難道還不知道?吳永麟被西夷的拓跋吾宗打成了重傷,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啊......”月靈聽見這一噩耗,剛剛吃進去的東西,一一吐了出來,臉上淚花不斷,最後吐得酸水都冒出來了,還兀自的呢喃:“這不可能,他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遭人毒手?你們都是騙我的。”
“當初我也和你一樣,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最終我還是挺過來了,我們總該給自己留點希望,不是嗎?”
月靈兒早已趴在宋凝雪的懷裡嚎啕大哭,那聲勢把送完飯菜回來的二寶都吓住了,這個女子難道就是掌櫃一直等的那個人?哎,上天怎麼總愛作弄有情人?這一個不見了,另外一個卻回來了,二寶站在原地哀歎不已。
殘陽似雪,城牆下,一具具被燒焦的屍體奇臭難聞,西夷兵更不敢來幫自己人收屍,今天的那一戰,早已讓這幫人吓破了膽。此時在夕陽的餘晖中,望着一個個死前的驚恐之色,城頭的衆将官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這就是戰争,如果現在躺在那裡的是自己的人,那些人會對自己有悲鳴之色嗎?
當西夷兵在十裡之外的山谷中紮營之後,一隊黑衣的官兵從錫城的門縫中慢慢擠了出來,手裡拖着一個個大麻袋,另外一隻手拿着一把鋒利的刀刃,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将這些已經死透的西夷兵的頭顱砍了下來,一個個笑逐顔開的将這些戰利品放入了麻袋内。
前面的人做完這一切,另外的一隊人也出來了,他們的口袋卻不是空着的,這些人比前面的人都要壯碩的多,人人肩上扛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口袋,在那些被割過的西夷兵的頭顱和屍體上灑下了一捧白灰,雖然他們不知道周勳為什麼讓他們這麼做,但千總大人這麼做必定有他的理由吧。
不一會的功夫,周圍難聞的一股味道消失了,這灰白的一切與遠處的白色又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而且背後那種滲人的感覺,居然其妙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