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日,中宗李顯命吏部侍郎崔湜前往潞州監斬玉冊失竊案相關人犯。按理說,監斬重犯應該委派監察禦史前來,而不應是吏部侍郎。可由于上官婉兒的舉薦,加之崔湜深受中宗信任,故而崔湜才讨來了這監斬的差事。
随同崔湜一起前往潞州的,還有右羽林軍果毅都尉陣玄禮率領的一百名羽林軍士,羽林軍向來都是大唐皇帝的親兵,中宗派羽林兵士保護崔湜,可見對此事的重視。
十月二十日,崔湜一行到達潞州。
到達潞州的當日,崔湜連夜查看了卷宗。
次日,崔湜親自審訊了白宗遠。盡管白宗遠拒不招認,但人證物證俱在,鐵案如山。最終,崔湜還是毫不猶豫揮筆點了包括白宗遠在内的五名人犯斬刑。
十月二十三日,崔湜親自監斬白宗遠等五名人犯。
刑場設在潞州城南門外的弦歌台左側,因白宗遠犯的是大不敬之罪,故而斬首後還要暴屍十日,以起到震懾效果。
行刑的劊子手姓封,名叫封丘。
封家世代都幹劊子手這營生,如今輪到了封丘這一輩已經十幾代了。潞州每有刑事,封家人便披挂上陣。封家人做活,從不用官刀,多用祖傳鬼頭刀。那刀比一般刀寬得多,發綠光,能照出人臉。殺人的時候,劊子手立在罪犯一旁,雙目不看人犯面目,隻瞅着人犯的脖頸,單等一聲令下,胳膊一掄,不見刀起,人頭便滾下了地。這一刀要穩、準、狠。由于速度快得出奇,落地人頭在地上還能咂嘴磕眼皮兒。待轉身走了數步,那死者的鮮皿才“呼”地噴出,如同天女散花,染紅半個天際,而行刑之人身上從不沾皿腥。活路做得如此幹淨利索,頗招活着的人唏噓咂舌。
這是封家絕活。封家人為練此絕招兒,多是從七歲掄刀,練肘功。封家人的肘力都很棒,用雙肘支身倒立,能撐幾個時辰。除去肘力,還要練眼力。練眼力是為了瞅準下刀之處。因而封家人與人交談,三句話未完便要看人家的脖頸數次,這叫習性,很可怕。所以左鄰右舍很少跟封家來往。封家人趕集上店,也極少有人上前招呼。
崔湜剛在監斬席上坐定,封丘便披挂上場。隻見他胳膊上虎駕鬼頭刀,寒光森森。一般劊子手,多穿大紅披夾兒。而封丘卻是一身潔白,腰紮黑闆帶,黑綢子束緊袖口,足蹬高玄靴,黑映白,白映黑,既威武又潇灑。
封丘昂首走進刑場,面目冷酷似冰。他讓犯人跪成一個“圓”,然後站立罪犯身後,嚴陣以待。
崔湜一聲“斬”字剛剛落音,隻見封丘如飛似箭,猶如一隻白色的粉蝶,瞬間飄繞一周。眨眼工夫,五顆人頭已彙集中心,同時咂嘴,同時睜眼,同時悠然瞑目。
片刻間,封丘早已離去丈餘。
這時候,人們方聽到五聲有次序的“呼”聲,隻見五柱鮮皿交叉噴開,形成鮮豔的梅花圖案,而彙攏在一起的五顆人頭,恰成花中之“蕊”。再看五個罪犯,早已被他人的鮮皿染個透紅,消融在“梅花叢中”。
全場大嘩。
崔湜呆然一時,更是驚歎不已。他起身走下高台,向封丘表示祝賀。
封丘一臉漠然,施禮謝恩後,轉身離去。
崔湜從未見過如此殺人場面,很是餘興未盡。
……
崔湜是吏部侍郎,除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務,還有考察潞州大小官員政績的職責。梁德全等人小心伺候着崔湜,生怕有一點閃失。
這一日,崔湜閑來無事,在驿館的客房内信筆揮毫。
“喲,崔大哥,寫字呢!”
崔湜擡起頭來,隻見張寶兒笑呵呵地正瞅着自己。
“寶兒!快來看看,我題的這幾個字如何?”崔湜順手将毛筆擱在桌上,朝着張寶兒招手道。
張寶兒張寶兒走到近前,細細端詳念道:“韋馱再世。”
崔湜一臉得意道:“我準備将這四個字送給封丘,讓封家制匾懸挂!”
“封丘?就是那個行刑的劊子手?”張寶兒瞪大了眼睛,敢情崔湜是給封丘寫的匾。
“沒錯!”崔湜點點頭道:“我聽說封家數代充當劊子手,從未出過差錯,甚感敬佩,故而想為封家題塊匾!”
張寶兒笑道:“崔大哥真是好興緻,封家接了這字,一定會對崔大哥感激不盡的。”
崔湜微微一笑,當即喊來随從,命他将字送到封家。
随從走後,崔湜将筆墨收了,與張寶兒坐在桌前,二人聊起天來。
張寶兒向崔湜詢問道:“崔大哥,龍總镖頭和古大哥他們還好嗎?好久沒見他們了,怪想的慌!”
崔湜呵呵笑道:“好着呢!他們也很惦記你,我來潞州前,他們二人還專門叮咛我,一定要我替他們多敬你幾杯酒呢!”
“沒有問題,崔大哥,回去後可别忘了代我問他們好!”張寶兒似想想了什麼,笑着道:“對了,崔大哥,上次的事情還沒有感謝崔大哥呢,今晚我請客,專門感謝你!”
“什麼事?”崔湜詫異道。
“就是王守一任潞州法曹參軍一事!”
“哦,我當是什麼事呢!”崔湜不以為然道:“這斜封官都是明碼标價,隻要掏得起錢,誰都可以做官,你出了錢我也是舉手之勞。再說了,潞州的法曹參軍也就是個八品官,好多人還看不上眼呢!”
“崔大哥,後面還有許多事要麻煩你呢,這潞州司馬、長史的職務,到時候你都得幫我拿下來,需要多少錢,隻管吭氣便是!”
“潞州司馬、長史?”崔湜眼中露出異彩:“寶兒,你的胃口還真不小,看來你是準備将田中則和施敬之都要除去了?”
“怎麼?崔大哥,有問題嗎?”張寶兒反問道。
“沒問題,隻要不是潞州刺史,其餘的官職應該問題不大,包在我身上了!”崔湜拍着兇脯道。
“你還别說,到了最後,這潞州刺史的職位,我也要麻煩你呢!”張寶兒漫不經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