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雙雙籲了口氣,成嬌還劍歸鞘,拉開前後的窗簾,陽光照射進來,那種陰森、壓抑的感覺立刻蕩然無存。
華叔見張寶兒上來,朝他點點頭,徑自走了出去。
張寶兒走過來道:“若非你放下窗簾,樓内光線昏暗,我也不會把他當成是你。”
成嬌淡淡地道:“我又不是孤魂野鬼,大白天的遮窗簾幹什麼?”
張寶兒一凜,狐疑道:“不是你,便隻能是他了,莫非還真是個見不得光的鬼?”
想起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張寶兒仍心有餘悸。
“他要殺的人是我,隻是你先一步闖來,倒讓你替我受難了。”
成嬌不無歉意地道,在水盆裡浸濕一條毛巾,遞給張寶兒,“把傷口擦幹淨,我找些金創藥,幫你敷上。”
張寶兒正在沉思之中,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成嬌歎口氣,把毛巾搭在他肩上,說道:“我看還是算了吧,這件案子本就充滿詭異,再查下去,我怕咱倆都會遭遇不測。”
張寶兒瞳孔收縮,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道:“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能讓他繼續害人了,事到如今,我非管不可。”
成嬌睫毛忽閃,不知想着什麼,幽幽地說道:“你又不是鐘馗。”
張寶兒笑道:“鬼怕惡人,我未必不如鐘馗。”
說到這裡,張寶兒像變魔術一般托出一頂花環,向成嬌頭上戴去。
成嬌目光中閃現歡喜之意,順從地揚起臉,一串淡白色的小花覆滿額頭,她美麗的臉龐頓時變得奇異非凡。從她閨閣旁邊種着桂樹,便可知她對這種花的喜愛程度。
張寶兒見她含羞帶俏,似醉還醒,嬌美不可方物,不禁心神一蕩,握住她柔軟的小手,贊道:“真香!”
成嬌猛吃一驚,抽手便向張寶兒搧去,怒道:“你……你别以為替我受難,便可輕薄于我。”
張寶兒這回早有準備,笑着躲開道:“好,咱們兩清了。現在談正經事,你見崔文利的結果如何?”
成嬌平複一下混亂的心緒,道:“我找你正是為此,長甯公主遇害,肖成有失職之嫌,故而未由侯府安排厚葬,而是屍體交還其家人,帶回老家去了。”
張寶兒聞言大為洩氣,盤算着再想為肖成驗屍,已經千難萬難,所幸與肖成一道離奇斃命的,還有京兆尹府的四名獄卒,隻好讓找周賢問一下了,總不至于沒一個葬在長安城的吧?
想到這兒,張寶兒安慰她道:“沒關系,我再想别的辦法,辛苦你了。”
成嬌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直到張寶兒踏上樓梯,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叮囑道:“你多加小心,晚上睡覺的時候,記住闩門。”
張寶兒回頭一笑:“知道了,你也照顧好自己。”
暮色籠罩下的醉春閣一片輝煌,姑娘、夥計們各忙各的,與往常沒什麼兩樣,他們并不知道張寶兒今天的驚險遭遇,更不知道繁華背後,潛流暗湧,這個充滿歡笑的地方,正悄然陷入到一場可怕的噩夢之中。
張寶兒吃過晚飯,回房休息,推開門,卻見華叔正等着他呢。
“姑爺,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華叔關切地問道。
張寶兒把遭遇述說一遍。
華叔出于對張寶兒安全的考慮,咋舌道:“人好惹,鬼可不好惹,要不把島主也叫來,讓他暗中保護姑爺吧?”
張寶兒尋思半晌,沉吟道:“如果今天那個家夥便是兇犯,他的易容本領當十分高明,尤其厲害的是,他能模仿女人的聲音。還有,有人曾看見裴鳳遊蕩,崔文利更近距離接觸過她,都說她的穿着打扮,甚至佩戴的飾物,都與下葬時的裴鳳一模一樣,莫非兇手進過乾陵,盜出了這些東西?”
說到這裡張寶兒頓了一頓,猛地擡頭道:“華叔,看來我們得進入皇陵一趟了!”
華叔大吃一驚:“姑爺,進皇陵幹什麼?”
張寶兒道:“當然是尋找線索了,難道是進去捉迷藏?”
月亮從樹梢到中天,醉春閣從熱鬧到冷清,唯有那夏夜的鳴蟬,仍在喧嚣不止。熟睡中的張寶兒神态安詳,暫時告别了塵世間的煩惱和算計,他并不知道,一場危險正悄然迫近。
那是一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從撥開門闩,到站在床前,他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看一眼鼾聲如雷的張寶兒,他臉上露出陰鸷的笑意,緩緩舉刀,猛劈下去。
不料一旁突然伸出隻手來,托住他持刀的手腕,不用問肯定是華叔。
黑衣人驚慌失措,一刀回砍向華叔。華叔側頭避開,右手壓住刀身,左手在他肩頭重重一擊。黑衣人悶哼一聲,隻得撒手棄刀,雙腳在地上一蹬,滑開一丈多遠,翻身上了窗台。
華叔豈肯容他走脫,合身一撲,抓住他雙腿,便要拉下來。黑衣人一俯身,忽然發出如野獸般的哀嚎,轉過頭,張口咬向華叔脖頸。
華叔大駭,急忙伸手卡住他喉嚨,雙臂伸直,令他近身不得。黑衣人如瘋似癫,瞪着一雙皿紅的眼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能将華叔生生吞了。華叔剛要加力,卻見黑衣人脖子一軟,窒息而亡。
華叔将他的屍體丢在地上,擦了擦冷汗。
張寶兒已經被驚醒,他走過來驚魂未定地向屍體臉上瞧去,赫然發現,額頭竟多出兩個殷紅的皿點。
華叔沖到窗前,舉目四顧,花園裡靜悄悄的,連個鬼影也沒有,隻得悻悻而返。
張寶兒在黑衣人身上摸了一遍,什麼也沒有。他沉吟半晌,心念忽地一動,想起了什麼。于是,便讓華叔提着黑衣人的屍體跟進着自己,快步來到成嬌的閣樓下,撿起一枚石子,“啪”地打在窗戶上。
不多時,窗戶開了,成嬌探頭張望,見是張寶兒作怪,便寒着臉道:“你有毛病?”
張寶兒笑道:“是呀,所以來找你治治嘛。”
成嬌柳眉一豎,猛然瞥見地上還有一具屍體,不由得大吃一驚,“噔噔噔”地跑下來,打開樓門。她身穿寝衣,睡意蒙眬地站在門前,就像一株盛開在夏夜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