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十一月初十。
今日是個晴天,一早醒來,就見著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床前。
東晉使臣別院,楚錦年在床上伸了個懶腰,這才撩開簾子起身。
到窗前站定,看著窗外陽光明媚,心情也很好。
門口的下人聽到動靜,進來伺候洗漱,楚錦年剛剛穿好衣裳,外頭,如花就來了。
“哎喲,我的公子爺,你可算起來了。”
如花著急,也不敢來叫楚錦年起床,隻得幹巴巴的在門口等著,這會見著人起來,立馬就進了屋。
楚錦年走過來:“什麼時辰了?”
如花:“我的爺,還有四刻鐘,便過辰時了。”
楚錦年走向桌前的早膳,看了一眼,“還早,挨著巳時入宮正好。”
說著就在桌前坐下來,開始用早膳。
如花提醒道:“公子,今日可是太後壽辰。大臣們天不亮就入宮了,在長樂宮門口等著給太後賀壽呢,咱們也不能太晚了。”
楚錦年一手拿著大肉包子,慢條斯理的吃著,語氣漫不經心:“又不是咱們東晉的太後,那就得趕早去。大周的太後,他們去他們的,咱們是客人,等一眾皇室嬪妃皇室子弟拜見完,巳時去,最為合適。”
如花聽完,緊張的表情一下收斂起來,“公子,你說的好有道理。”
楚錦年:“另外兩家入宮了嗎?”
如花搖頭,臉上的肥肉肉也因為點頭被甩得一蕩一蕩的,看起來又蠢又憨:“沒有。”
楚錦年:“那不就是?凡事多用點腦子。”
“誒誒誒。”
如花松懈下來,笑道:“還是公子沉得住氣,奴才我就是一大早聽到外頭那巷子裡的馬車輪子,咯吱咯吱響個不停,一陣一陣的,找了底下人來問,說是大家都入宮賀壽,我這一想著大家都入宮了,公子你還在睡著呢,說出去到底不好聽,可把我給急壞了。”
楚錦年喝了一口豆花,“說正事。”
如花噎住,想到昨夜楚錦年吩咐給他的事情,一下站得筆直,壓低聲音,悄悄摸摸的樣子。
“公子,昨夜奴才特地去了一趟國公府,把國公府的明哨暗哨都摸了個透。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國公府別看隻有個老夫人,還有個認的幹女兒,但防衛之嚴謹,真的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想要去國公府,要麼走大門,要麼硬闖。想要偷偷摸摸的摸進去,依奴才看來,不大可能。
而且國公府裡三層外三層,全都是暗衛,哪怕用調虎離山之計,調走了一批,裡頭還有兩層,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就這排場,不知道的,都要以為國公府是不是藏了什麼寶貝……”
楚錦年聽著如花的話,手頓在半空中,放在桌子上:
“你看清楚了?”
如花:“公子,奴才就是幹這個的。看清楚了,看得真真的,守衛森嚴,比皇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奴才懷疑國公府的錢,都花在這些府衛和暗衛身上了。
楚錦年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麼會呢?隻一個老夫人還有一個認的幹親,何至於這般大動幹戈,如此小心翼翼?
這般守衛,被人發現,必定要參一本的。若國公府真有什麼,這不就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有問題。若國公府沒什麼,完全沒必要來這一出。
這件事,一定有問題。
“在京城裡,重新收集一遍關於國公府的消息,等今日從宮中回來,便送到我面前來。”
“是。”
楚錦年想了想,又開口:“遞一個帖子給國公府,明日咱們上門繼續拜會拜會這位老夫人。她就是銅牆鐵壁,也要想辦法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原本他隻是懷疑蘇梓月沒有死,畢竟是最後一條線索了,便多上了幾分心,現在看來,沒準還有意外之喜。
不過國公府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戒備森嚴,老夫人言語間有所隱瞞,還有一個傾國傾城他想娶的美人兒……
想到綰寧,楚錦年想到那一日君逸的態度,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笑容,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如花在一旁站著,不敢打擾,見楚錦年繼續吃,他才又開口:
“公子,昨夜公主去了恆王府。”
楚錦年愣了一瞬,“楚幽去了恆王府?”
“嗯。”
楚錦年挑眉,“想不到她千挑萬選,竟然選了恆王。”
如花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見恆王中宮嫡子,外加實力也不弱,皇後更不是個吃素的,還有那一日在使臣宴會上,恆王擠兌北燕和西涼那一番話,奴才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怕是被恆王的風采折服了吧。”
楚錦年搖頭:
“楚幽若真是這樣的想法,第一步應該是跟我示好才是,而不是自己直接上門。
因為這件事,無論如何要我點頭。不然,她自己奔走,又沒籌碼,嫁過來日子也不會好過,楚幽不是這麼蠢的人。
對方越好,她越矜持才對。上趕著不是買賣,她又沒有籌碼,怎麼和對方交換?這件事,不對。”
如花:“那有沒有可能,十三公主就是這麼想的呢,先斬後奏,讓公子不得不答應,大周也不得不答應。”
楚錦年:“不會。楚幽不是見不得眼前利益的人,她沉得住氣,不然早和其她人一樣去巴結別人了。
也懂得自保,要不然這些年在宮中早就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了。她不會隻看到眼前這一點利益。如果她真這麼做,就該知道東晉會放棄她,大周會看不起她,這是最下下策,除了把自己嫁出去,什麼好處都撈不到。
沒有東晉給她撐腰,她在大周無論嫁誰,都什麼也不是,楚幽不會這麼做。”
如花越聽越糊塗:
“那既然如此,她去恆王府做什麼?還裝扮成了恆王府丫鬟的打扮,從側門進了恆王府,那守門的人一看就是認識她,見著是她,打開門就讓人進去了,看起來是輕車熟路認識的樣子,不會是他們有別的什麼合作吧?”
楚錦年面露狐疑:“這件事,確實有點怪。”
如花:“要不奴才去把十三公主傳來,公子直接問問。”
楚錦年吃了一口手上的包子,“不必。”
這種小事,還不值得他費心,楚幽想做什麼,都得他的同意。哪怕他們真的生米煮成了熟飯,他若不同意,楚幽也嫁不出去。何況他不覺得楚幽那麼蠢。
還有就是,楚幽悄悄去,就是不想讓他知道,若楚幽不願說,他也問不出來。
他便看著,看著楚幽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說實話,對於這個妹妹能做什麼,他還有點期待。
楚錦年吃完了手上最後一口包子,拿起一旁的絲帕擦了擦手。
目光掃到手上的絲帕時,想到上一回測試蘇梨的那方帕子冒出黑煙,臉色微微凝住:
國公府……
宮中。
因著太後壽辰,宮中張燈結彩,一片喜慶,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宮人們井然有序,進出的貴人眾多,但也不見半點慌張。
太後壽辰,是皇後一手操持的,不得不說,皇後在管理後宮事務上,確實是一把好手,讓人挑不出錯來。
能夠成為皇帝的繼後,除了家世好,本身也要有幾把刷子。
淑貴妃是個厲害的人物,和皇帝是有府邸的情誼的,在這種情況下,皇後撇開身份,能和淑貴妃打成平手,其手段也不容小覷。
此時淑貴妃宮中。
宮人都退了下去,淑貴妃和君策二人坐在屋中說話。
今日一早,天明微光,作為貴妃,早早的就和眾妃一起到皇後宮門前等著,然後由皇後帶領著一起去了太後宮中。
今日太後壽辰。
等皇帝來賀了壽之後,才輪到後宮,按品級賀壽,到了妃子以下,便是眾人一齊賀壽。還有皇室子弟,皇室宗親,有誥命的夫人,各府小輩,一圈下來,到了辰時。
太後乏了,大家退出來。淑貴妃這才找著些許時間跟君策說上幾句話。
淑貴妃等人都退下去才嗤了一聲:
“今日倒讓皇後出盡了風頭,太後誇兩句也就算了,連你父皇也連帶著誇了好幾句。上回中秋宴,雖說沒有大辦特辦,但我操持得也辛苦,卻是一句話都沒有。”
君策:“母妃莫急,且讓他們再猖狂幾日。”
淑貴妃看君策面色不好,嘆了口氣:
“母妃知道,哪裡會因為這種事置氣,若不然這些年在宮中可如何生存到今日。不過是見著你來,便抱怨了幾句。放心,母妃不會往心裡去。
倒是你,看起來精神有些不太好。最近可是讓恆王出了許多風頭,你也別太急,這種事,總要徐徐圖之的,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君策點頭:“母妃說得是。”
淑貴妃:“最近的事情,母妃都知道,你壓力確實大。就因為上次使臣宴會恆王表現得好,你父皇把露臉的事都交給了他,也著實讓他出了一陣風頭。
不過你也別想太多,你父皇向來一碗水端平,除非立了儲君,要不然總不會看著誰一家獨大的。”
君策聽著這話,心中舒服了許多。
隻是,若表面平靜,私底下卻分了個高地,他自己並不知道,那……
他現在怕的,就是自己突然出了局,還後知後覺,不知原因。
淑貴妃很少見君策這般低落,出聲詢問:“怎麼了?”
君策看向淑貴妃,把昨兒夜裡和幕僚們商量的事情說了一遍。
淑貴妃聽著,大吃了一驚。
“大皇子君晟?”
君策點點頭,又把幕僚們贊同拒絕的理由都說了一遍。
“兒臣還沒有決定好,究竟用不用這個法子。”
淑貴妃聽完,表情凝重,仔細的想了想,而後看向君策:
“母妃覺得,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
不過,無論以何種方法放他出來,都不能牽扯到巫蠱之事。
若不然的話,這樣動作隻有兩個下場:一是大皇子還沒有出手,便已經死了,我們白瞎了這麼一個好工具。二是他徹底洗清嫌疑,沉冤得雪,那我們就失去了一個牽制他的把柄。”
君策應了一聲,表示贊同。
淑貴妃:“隻不過要小心的是,一定要避免大皇子一朝得勢,放虎歸山,那就得不償失了。”
君策:“是,兒臣也是這麼想的。”
淑貴妃還想到一個問題:
“若是大皇子,根本沒有報仇的想法呢。若是他怕了,或者他就想兄友弟恭,在你父皇面前表達善良呢,那咱們把他弄出來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君策搖搖頭:“這一點,兒臣也想過。
兒臣的想法是,他若是按照我們的設想走最好,他若是沒有按照我們的想法走,我們便逼他這麼走。
他想不想報仇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後和恆王以為他想報仇,才是最重要的。”
淑貴妃細想了想,想到了其中的關竅:
“對對對,是這個理。”
“但是,若是想要讓他對上那母子倆,就得把巫蠱之事倒出來說,隻有把這件事放到明面上,皇後和恆王才會心虛,他們心虛,我們才有可動作的空間。”
淑貴妃說到這裡,皺起了眉頭。想了好一會,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母妃認為,說和不說,都各有優劣。
但是對於我們要做的事情來說,還是要把當年的巫蠱之事牽連出來,因為隻有把這件事說出來,才能讓大皇子和皇後母子正面對上,也才可以名正言順的給他對付他們的能力和理由。
至於後面,李幕僚說得對,無論如何大皇子都需要時間休養生息,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可以把這兩把勢力一網打盡。
若是不把這件事情爆出來,以上的事情幾乎都不能成立。
我們一步一步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解決後面的。
若眼前的都解決不了,那後面的也無從說起。
“母妃說得極是。”
淑貴妃:“總歸這件事,你回去了和底下人好好商議就是。”
“是。”
淑貴妃:“你去吧,今日行程都是你安排的,使臣差不多也該入宮了,你去宮門口迎一迎,別讓人挑著錯處。”
“嗯,兒臣告退。”
君策起身拱手行禮,正準備離開,還沒有出門,就有宮人接到消息著急忙慌的來報:
“娘娘王爺,使臣在來皇宮的路上,遇到了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