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軒。
綰寧是辰時起來的,今兒也是陰天,到了辰時,天空依然灰蒙蒙的,卻沒有要下雨的跡像,看得人莫名有一種壓抑之感。
杜若把宮中的事都報了一遍,綰寧聽完又問了幾句細節,點了點頭。
無論皇帝願不願意查,開了這個口就好,隻要過了明路,他們底下的操作就能方便得多。
“去吧,按照我之前交代的做,這件事,切忌夜長夢多,最多三日,便要五年前的事,真相大白。”
“是。”
杜若:“不過小姐,是不是太快了,這樣很容易引起大家的懷疑,過去了那麼久的事,三日時間便查了個水落石出,怎麼看都是早有預謀。到時候,皇帝會不會對大皇子不利?”
綰寧搖頭:“就和上回說的一樣,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局勢風雨飄搖是肯定的。也沒有時間面面俱到,像以前一樣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
至於皇帝那裡,事情不如他想的那樣,會發怒是一定的,我們接下來做的安排,除了還大皇子清白,其實隻做了一件事:讓皇帝的怒氣撒向其他地方,針對其他人。”
杜若恍然大悟,心中對綰寧佩服得五體投地,退了出去。
望月軒裡,綰寧讓半夏開了窗,抱著小暖爐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目光看向外頭。
從始至終,她讓那些老臣說的,隻是聚焦於巫蠱之事,要給百姓一個交代。
從巫蠱之事入手,這是從一開始就定好的方向。所以在西涼大皇子派人刺殺,而後大皇子府出現在世人眼中,君恆迫不及待放出巫蠱之事又出現,企圖制造民眾恐慌的時候,她將計就計,放出了許多和巫蠱有關的消息,為的就是這一刻,有一個讓這些老臣名正言順上奏這件事的理由。
沒有直接讓查當年大皇子是否冤屈,而是查當年的巫蠱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目標都是一樣的,隻不過用了些手法,便能起到四兩撥千金的作用。
接下來,就是把這些日子的準備,一件一件的落在實處,從而達到期望的結果。
接下來的兩日,朝中安靜了許多,對於大皇子的事情,居然沒有人提起。
皇帝在那一日午後,把所有大臣叫去了禦書房,大罵了一頓。
大臣們顫顫巍巍,低著頭挨罵,一句話都不敢說。
關於大皇子的事,皇帝交給了大理寺去查,卻沒有交給三司會審,聰明的就已經知道皇帝的態度了。
那些原先提出事情來的老臣,也隻是提出問題刷刷存在感,具體事情能不能落到實處,卻不是他們的職責。
被皇帝罵這一頓,也心知肚明緣由。
反正皇帝說了查,也派了人查,具體查不查得出來,查多久,他們就管不了了。
是以,接下來的兩日,這些老臣都老老實實窩著,在大殿上,頭都不敢冒一點。
皇帝略微心安,這些老頑固,還真以為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了。
第二日早朝結束,君恆回到恆王府。
底下就有幕僚急急忙忙來報:
“王爺,不好了。”
君恆今兒一早,剛剛讓人把陳老送到大皇子府,一出宮便聽人來回報,心裡很是不得勁。
這會見著府上的人急急忙忙,臉色不好:
“什麼事好好說,慌慌張張做什麼。”
說著就往書房而去,那幕僚臉色發白,忍住要出口的話,跟著君恆一起往前走。
進了書房,那幕僚倒豆子一樣,把收到的消息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君恆一聽臉色發白,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睛瞪著眼前的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說什麼?怎麼可能查到本王的頭上來,當年的事情,那些證據早就清掃得一幹二淨,哪怕是在當年都不一定查得出來,怎麼可能現在還有漏網之魚?”
君恆說到這裡,忽而頓住:不對不對,這件事不對。
他上前一步,眼睛盯著眼前的幕僚:
“查到了什麼證據,說。”
那幕僚哆哆嗦嗦,顫顫巍巍開口道,
“回王爺的話,查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證人,是當年大皇子府的一個下人,這個下人不是普通下人,就是當年我們找的,讓他把那些證據放入大皇子府的人。”
君恆神色一驚,想了想才想起來那人是誰,
“那人我們事後不是直接就解決了嗎?死人怎麼可能會說話?”
說到這裡,幕僚都要哭了,狠的一跺腳,壓低聲音開口道,
“王爺,壞就壞在這裡,當時那奴才也防著我們,在背後做了證據,我們如何安排的,他又是如何做的,又許諾了他什麼?這些東西都放在哪裡,全部都有記錄在冊,讓人保管著。
這件事雖然不能為大皇子證明清白,但是若事情翻出來,當年的事情也就包不住了,後面還會發現什麼誰也不知道。”
聽著這話,君恆背後一涼。
除了責怪底下那些人辦事不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查案的是大理寺,就算查,也不會那麼快。
而且並非三司會審,大理寺那些人,若是平民百姓的案子,能有幾分公平,但牽扯到朝廷和宮中秘辛,這些人是恨不得打馬虎眼,能糊弄一個是一個,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有結果。
但是他這邊,報到他面前的消息不會錯,那麼就隻能說明一點:
就是這件事,背後有人推波助瀾。
是誰?
君恆一下感覺到腦子裡亂糟糟的。
君策嗎?
他不相信君策有這麼好心,在皇帝已經表明可以讓君晟出府正常社交的情況下,還去幫他解決當年的事情。
不對不對不對……
他知道了。
這件事就是君策做的,他知道君策的動機了。
之前他一直認為君策是放君晟出來和他打擂台,好坐收漁利,其實不然,君策早就開始了,為了讓他出局,所以幫君晟洗清冤屈。
因為,若能證明五年前的事,是他的手筆,那君策完全可以借由君晟是清白的這件事,把他推入地獄。
想到這裡,君恆後背一陣一陣的冒冷汗,他終於知道君策打的是什麼主意,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
真是太可惡了,連一刻都不願意等,甚至都不用君晟出來,隻要證明當年事情的真相,他就要出局。
君恆想起,那一日就是君策的人,提起說要讓君晟可以出府正常社交,後面才引導了其他的那些老臣,一個一個的提出了當年的巫蠱之事。
“好一個君策。”
最後兩個字,君恆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
除了這個,他現在才發現原來那些老頑固居然也是君策的人,在他不知不覺間,君策居然做了這麼多事,拉攏了這麼多人。
君恆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危機感。
除了眼下的境況,還有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成了君策的人,而他絲毫不知,這危機感一陣一陣,促使他迫切需要擺脫眼前的困局。
他在屋子裡焦急的走來走去,然後指著幕僚:
“把其他人叫來,本王要跟他們好好商量。”
“是。”
報告消息的幕僚後面的話還沒說,又被君恆叫住,
“不不不,別叫他們來了,想辦法讓陳老來一趟。”
幕僚面露難色:
“王爺,陳老剛剛才被送去了大皇子府,咱們此時讓他來恆王府,怕是就暴露了,到時候計劃會更困難。”
君恆點點頭,“對對對,說的是,通知陳老,我們去外頭見面,去秋時齋。”
“是。”
半個時辰後。
秋時齋的雅間,君恆和陳老見了面。
秋時齋是一座茶樓,是恆王名下的產業。
其中有房間有暗門相連,可以秘密會面,不會讓人發現。
陳老從隔壁門進來,一見君恆,連忙拱手行禮,“屬下見過王爺。”
君恆一臉焦急,趕忙扶起陳老:
“陳老請起,不必多禮,本王今日來是有要事相商。”
剛剛在來的一路上,君恆心中急切,卻也發現一個可悲的事實: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居然找不到一個有用的人可以商量,他底下的幕僚也不乏有能力之輩,但是對比起陳老來說,都遜色太多。
而這個對他最有用的人,現在還去了大皇子府,今後若有什麼事相見,都困難。
君恆一時有些後悔把人送給了君晟,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隻能先把眼前的關過了,以後再找機會看看怎麼把人要回來。
陳老起身,在君恆的示意下,在一旁的在桌子旁坐下。
“王爺是有何事?”
君恆看向他,也沒有賣關子,當即把事情事無巨細都說了一遍。
“事情就是這樣,你看這件事本王當如何解決?”
陳老看君恆,有幾分走投無路的急切,定了定神,開口:
“王爺稍安勿躁,這件事雖然被查出來,但並非死局。”
君恆一聽,眼前一亮,他就知道找陳老一定有辦法,
“陳老快說說,本王應該如何做才能解決眼前的困境。”
陳老低頭略微沉吟,“這件事屬下需要好好想一想。”
“對對對,是這麼大的事,是該好好想一想。”
君恆連忙應道,在一旁坐下,給陳老倒了一杯茶。一副你就在這想,盡快想出來的架勢,沒有要讓陳老離開的意思。
陳老道了一聲多謝,喝了一口茶,而後起身在窗前站定,一副沉思狀,君恆就在一旁坐著,沒有出聲打擾。
陳老想了有一刻鐘的功夫,才轉過身,看向君恆。
君恆耐心的等著,看陳老看過來,連忙問道:“如何,可有法子了?”
陳老復而坐下來,回答:
“王爺,這件事如今是大理寺在查,依屬下認為,大理寺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且這件事那麼快被查出來,實在是不合常理,屬下以為,背後必定有人推波助瀾,看情況,屬下猜測,是策王。”
君恆一聽這話,連連點頭,“陳老說的是,和本王想的一模一樣。”
陳老:“既然如此,從大理寺下手,作用不大,看策王的架勢,是必定要找到王爺的證據,至王爺於死地了。”
君恆怒哼了一聲:
“他想讓本王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一回他琢磨了那麼久,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機會。”
陳老點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又說:
“這件事,按照目前來說,雖然不是死局,但是我們推人出去頂罪,怕也是要傷筋動骨,而且宮中的皇後娘娘,怕是就保不住了。
那麼大的事,普通人根本擋不住,不是隨便推個小嘍啰出去就可以說得通的。若最後如此,便隻能讓皇後娘娘犧牲了。皇後娘娘向來疼愛王爺,想來會以大局為重。”
無論什麼事東窗事發,隻要手中還有籌碼,不至於身死,便可以推出一個替罪羊,隻要上面的人沒有下死手,而表面上又過得去,就能求得一條生路,這在宮中朝堂中是慣用的手法。
君恆聽完,眉頭深皺,看向陳老: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陳老面露難色,“按照目前情況來說,確實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
“不過什麼……”君恆急急問道。
陳老:“王爺可否把當年的事原原本本跟屬下說一遍,屬下或許可以找到漏洞。”
“自然自然。”
君恆坐下來,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然後對陳老把當年的事他知道的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
陳老一樣一樣細心記下,不敢錯過一點細節,這是綰寧交代要的東西。
對面君恆說完,看向陳老,仿佛陳老就是救命仙藥一般。
陳老低頭沉思,好一會兒才開口:
“屬下剛才聽了王爺所說,確確實實找到了一個漏洞。”
君恆:“什麼?”
陳老:“剛剛聽王爺說,當年為了行動方便,特意支走了禁軍統領李暮,而且當初去查抄大皇子府的,也是禁軍統領李暮,這件事,我們完全可以做文章。”
說到這裡,陳老頓了頓才又道:“想辦法,把所有事,都推到李暮身上去。”
君恆面露疑惑,“可是李暮一個禁軍統領,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陳老看向君恆,壓低聲音道:
“王爺,李暮沒有,他的主子有。”
君恆一聽這話,一下醍醐灌頂,眼前一亮,拍案而起,心口熱切,說出不話來。
原本的死局,這麼一來,不僅可以解了自己的困,還能讓對方:玩火自焚。
“妙妙妙,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