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寧正想著,外頭傳來聲響,一擡頭就見著影一推著君逸進來。
杜若見狀退了下去,退下去前不忘把溫著飯菜的小爐子撤下去。
君逸:“很快就有消息,不過還得等一等,最多一刻鐘。”
“嗯。”
綰寧過來,影一退後,她把君逸推到桌前,“既然要等,那便先吃飯。”
君逸原本想說什麼,看綰寧堅持的表情,隻得答應下來,拿起筷子開始吃。
綰寧幫君逸盛了飯,又舀了一碗湯。
她手指修長白皙,拿著木勺的動作一下一下,看起來便賞心悅目。
在國公府她和老夫人一起吃飯也常常如此,這會順手就做了,並未想太多,但是看在君逸眼裡,卻完全不同。
他低下頭吃飯,吃得比往日都要快些,哪怕如此,依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有些人天生貴胄,哪怕火燒眉毛都能從容不迫。
正吃著,影一進來報:“主子,大皇子那邊來了消息,說會在府中等候。”
君逸和綰寧相互一眼,影一退出去。
“一會我便帶你去。”
君逸說著喝了一大口湯。
“大皇兄久不與人打交道,或許對人有些生疏,若是有些冷淡,你別在意。”
綰寧點點頭:“我明白的,這種小事我也不會放在心上,隻不過是你在意的人,所以才想要出手。”
君逸聽著這話,怔怔的看著綰寧,心中說不出的熱乎,他知道綰寧是個怕麻煩的人,更不會主動去招惹事,但是卻為了他願意冒險,這份情誼,他記在心裡。
君逸心中似翻江倒海,嘴上卻說不出一句話。
綰寧看他愣怔的表情,微微一笑,擡手拿著帕子拭去他嘴角些微的油漬,君逸往後一縮,嚇了一跳,綰寧手頓住,這一刻自己頗像是調戲良家少年的壞姑娘。
再看君逸,埋頭努力扒飯,綰寧哭笑不得收回手。
君逸不敢看她,耳尖微微發紅:“我……我吃好了。”
綰寧看了一眼時間,這頓飯吃完連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目光落在君逸身上。
君逸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桌上的空碗,下意識的擦了擦嘴角剛剛綰寧擦拭的地方,隻覺得手指都有些發燙:
“我,吃好了。”
綰寧會意,想著大皇子的事,起身走到君逸身後,推著他往外走,
君逸低頭,想到什麼開口道:“大皇兄不知道我腿疾的事。”
綰寧聽完,心中了然,君逸是想用腿疾這個事情,不讓大皇子失去鬥志。
二人在後院上了馬車。
這會兒君恆正沾沾自喜,君策正憤怒郁悶著,沒有人盯著他們這邊。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逸王府四周暗衛們都清掃了一遍,哪怕如此,還是多分了幾隊,往各個方向而去。
綰寧和君逸坐了同一輛馬車,馬車並不起眼,出了府門之後,隻往前而行,綰寧悄悄瞧了一眼,並不是大皇子府的方向。
馬車上,君逸又和綰寧說了一些大皇子的事情,好叫綰寧對大皇子有進一步的了解。
前世,綰寧對這位大皇子都隻限於聽說過,而且次數寥寥可數。這一次,會這般和大皇子見面,綰寧心中不免有些唏噓。
“大皇子有妻妾嗎?”
綰寧今日去,肯定要說到東晉聯姻的事。之前,大家對大皇子的事諱莫如深,她沒有聽說過,今日從郡主府回的時候,也沒想到這一點問問杜若。
君逸搖頭。
“惠貴妃是林家女,可惜去得早,大皇兄成年後,宮中也相看過,不過,好的皇後不會給,不好的皇帝那裡過不去,來來去去,就耽擱了。正妻未入門,大皇兄忙著政務,也沒有妾室。”
綰寧:“林家?可是被貶的大將軍府林家?”
君逸:“是。”
綰寧恍然,怪不得當年大皇子把君逸放到了北境。
因為那時候,北境的掌權人,是大將軍府林家。天高皇帝遠,又有外家護著,君逸才能最大限度的安全長大。
“如今宮中的林妃……”
君逸:“林珍兒是林家的嫡女,當初是皇後想要侮辱林家才把人留在宮中的,倒是因禍得福沒有受牽連,不過沒了娘家庇佑,不得皇帝的意,到底在宮中如履薄冰。她現在是我的人,惠貴妃是她的親姑姑。”
綰寧微微皺眉:“林家女眷的事情安排下去了嗎?”
君逸:“就等著明日皇祖母大壽,應該就能回到林家。”
綰寧嗯了一聲,這件事可以由林珍兒提出來,但是得有一個名頭,讓皇帝為喜歡的人買單,卻不能損害他的名聲利益。
二人商討了一會,馬車到了一座宅院前,等開門的功夫,停了一息。
綰寧微微打開簾子,查看了一眼,這裡綰寧沒來過,認不出具體是什麼地方。
門打開,馬車從右角門駛入,一直進入到內院。暗衛們已經在各緊要處守著。
馬車終於在一處拐角的視線盲區停定,君逸先下了車,掃了四周一眼,這才打起簾子,扶綰寧下來,他的手虛虛的扶著,手臂也不敢用力,隻讓綰寧搭著,一下馬車,便收了回來。
綰寧這才發現馬車直接駛入了一處空曠的院中,除了他們倆,隻有一個趕車的影一,周圍一個下人都沒有。
院子裡也沒有植被,看起來光禿禿的,冬日將至,院落寂靜,顯出幾分蕭索之意來。
影一走上前,在一旁的屋子前停下,隨著吱呀一聲,打開了門。
君逸環顧了四周一眼,領著綰寧進了屋。
綰寧進門,打量著屋子,這是一間書房,四周都是書架,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滿了書,書上看不到灰塵,想來時常有人打掃,屋中還有幾把椅子小矮桌,看起來就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書房。
桌子上卻沒有如往常一般擺上茶水點心,綰寧面露疑惑,不知君逸為何把她帶來此處,這裡也沒有大皇子的身影。
影一把輪椅搬進來,君逸走到書架前,轉動了幾處暗格,隨著“嘩”的沉悶一聲響,在側面出現了一道暗門。
影一拿了火折子進去點燈。
君逸指著暗門,告訴綰寧:“這宅子面朝北,大皇子府面朝南,在不同的街上,但是後院卻是連在一起的。是以前大皇兄給我買的,原本隻是想方便我可以避開人去大皇子府,沒想到後來卻派上了大用場。我讓人挖通了暗道,以方便和大皇兄見面,我平時都悄悄來。”
兩座宅子,一個朝北一個朝南,但是卻沒有人想到宅子的後院,卻是緊挨著,過來哪怕被人看到,也不會讓人懷疑。
綰寧聽完恍然:原來如此。
心中暗道君逸的心細,臉色也嚴肅起來。當年那件事她沒有參與,沒有聽說細節,至今日才從他人口中復盤了一遍。到這會她越來越能感受到當初那件事情究竟有多兇險,讓君逸如今想見一面都如此小心翼翼。
綰寧點了點頭。
君逸看向她又看了一眼暗道,“怕不怕。”
這種東西一般女子見著定是要嚇一跳的,但是綰寧從剛剛看見,除了有一瞬的驚訝,並沒有太多別的情緒。
雖然知道綰寧跟普通女子不同,但他依舊時時記著綰寧也是女子。
對上君逸關切的目光,綰寧微微一笑:“不怕。”
君逸挪開目光,說不出心中是何感想。
此時,影一從暗門出來,裡頭傳來光亮。
君逸先進去,擡起手臂讓綰寧搭著:“小心些。”
“好。”綰寧隨後跟上。影一推著輪椅在後頭。進入暗門之後,影一轉動了暗門內的燭台,身後的門嘩啦關上。
君逸回過頭來看綰寧,綰寧點點頭,君逸才復而往前走。
走了約摸半炷香的時間,前面出現了一扇木門,比普通門略窄些。
影一把輪椅推過來,君逸坐下,影一走到門旁邊,往一塊鐵片上輕輕的敲了敲,鐵片發出沉悶的聲響,有點像是書本落在地上的聲音。
接著門外輕嘩一聲,這扇門緩緩移開,暗道內湧入一道自然光亮。
君逸和綰寧相視一眼,綰寧點了點頭。
影一站在一側守著,綰寧過來推著君逸,往門外而去。
走出暗門,入眼是明亮的窗幾。
再往前走兩步,綰寧才看清楚屋子的全貌。
這是一間寬敞的屋子,大紅朱色行柱,地面通鋪金磚,一看就是皇室的排場。屋中卻沒有任何擺件,看起來空曠的很。明明雕梁畫棟,合該富麗堂皇,但是這裡什麼都沒有,顯出幾分違和之意。
屋子裡沒有燒地龍,也沒有暖爐,有些冷。
綰寧腳步很輕,隻有輪椅壓在地面上傳來輕微的轉動聲。
君逸領著綰寧往前走,過了一道珠簾,綰寧面前面前出現一人。
他坐在桌前的矮榻上,脊背挺直,穿一身洗得半舊的袍子。墨發束起,面容沉靜剛毅,給人一種沉穩之感。雖然身上無任何配飾,但是一眼看去依舊帶著矜貴之氣。
綰寧心想:這應該就是大皇子君晟了。
在綰寧的想像裡,大皇子被困在府中那麼久,想來是一位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但現在知道不是。
他身形闆正,坐在那裡不動也能夠感覺得到那股剛毅之氣。可見哪怕被困府中,他也沒有自暴自棄。在想到君逸之前跟她描述的大皇子,綰寧心中對這位大皇子生出幾分敬意。
處於低谷也並沒有垂頭喪氣,萎靡不振。呈現出來的狀態,讓人感覺到的是養精蓄銳,蓄勢待發。
雖然還沒有說話,但綰寧對這位大皇子的第一印像很好。
綰寧打量的那一眼,君晟也看過來,看到君逸的時候,是放松喜悅的表情,待看到綰寧,隻微微打量了一眼,帶著些疏離,極有禮數的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君逸也看見君晟,出言介紹:
“大皇兄,這是我的未婚妻,宋國公的女兒蘇綰寧。”
然後看向綰寧:“綰綰,這是大皇兄。”
君逸的介紹,已經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開口便說明了自己和綰寧的關系:我的未婚妻。
對綰寧的介紹,說的並非是國公府的小姐,而是宋國公的女兒。
然後後面稱呼的“綰綰”,君晟已經完全聽明白君逸的意思:這是他認可的女子。
君晟為君逸高興的同時,又打量了綰寧一眼,這一回和剛剛不同,是看自己人的眼神。
但是沒有問為什麼宋家的女兒姓蘇,五年前他出事的時候,國公府並沒有喜事。
綰寧上前一步,率先行禮:“綰寧見過大皇子?”
“蘇小姐不必客氣。”
大皇子出口,語氣溫潤,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顯得親近許多。
他看向二人,伸手往一旁示意,“坐下說話。”
說這話的時候,君晟的目光撇了一眼君逸的腿,垂下了眸。
桌上已經沏好了茶,是原本就在這裡等著他們的。綰寧推著君逸過來,自己在一旁坐下。姿態落落大方。
君晟看著,暗中點點頭。
君逸看向君晟,也沒有賣關子說廢話,言簡意賅把來意說了一遍。
君晟聽完,表情變幻,看看君逸又看看綰寧,對他們的來意完全意料不到。
剛剛影三來一趟,說君逸和未來的逸王妃會來,有要事相商,他隻以為是君逸想帶未來王妃來看看他。
能讓君逸帶到這裡來的,肯定是得他認可的人。再有剛剛君逸介紹時說的話和態度,他就知道這位國公府的小姐,和君逸的感情比他想像的還要深。
他是真心為他們高興的,但是他沒有想到,君逸說的卻是為他翻案讓他出去的事。
這些年,君逸每次來,也都是這個目的,隻是這一回,卻多帶了一個人。
把未來的逸王妃牽扯進來,不是什麼好事。若說因為君逸想利用國公府,也說不過去,君逸不是那樣的人。
對於外面的大事,君晟是了解的,君逸每隔一段時間會送消息進來,但是對綰寧的了解並不多。
君逸送的消息裡,也提到過綰寧,但是都沒有說得仔細。
綰寧在人後籌謀,想來是不想讓人知道她。他知道她有多厲害,是她信任他所以讓他看到。他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大皇兄,我做不到的,或許綰綰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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