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那股香味更濃了。”

　　“花香中，好似還帶着點藥草味。”

　　北關城，景平巷。

　　桂香匆匆推開内院的門，走到手持長鞭的高氏面前禀報。

　　她名字帶個“香”，嗅覺與味覺也剛巧比常人靈敏一些，方才她與劉铨走了巷子内的小路，跑去巷尾白家敲門。

　　回來時候，剛好聞到這股氣味又有了新的變化。

　　“你們喝了藥留下，莫再出去了。”

　　高氏說罷，朝身旁正彎腰鼓搗着藥杵的餘老大夫看去。

　　“老先生，您可能分辨出這種味道究竟是何？”

　　餘老大夫擡手将搗碎的香葉湊到鼻前，使勁嗅了嗅，之後又揚起脖子，使勁聞了聞口中飄蕩的味道。

　　這下終于聞到桂香所說的花香與藥香。

　　面色越發嚴肅，“好像是婆羅花，老夫年輕時行醫到越州，曾在那裡遇到過遊走在邊境附近的行商，婆羅花就是他們拿出來的，烤幹後磨碎了入藥，有安眠甯神的作用。”

　　“可惜就是數量太少，當時那行商手裡的幹花，統共也隻有不到一兩，賣的還頗貴，老夫花了足足十兩雪花銀，才買來十朵。一兩銀子一朵，怕也隻有王孫貴族才用得起這樣的花朵入藥。”

　　“這婆羅花，可有破解之法？”高氏繼續追問。

　　餘老大夫卻是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又接着開口：“像是這類作用的草藥，通常氣皿越虛的人，越容易受到影響，僅靠聞味兒，而不直接入口，身強體壯之人一般很少會受影響。”

　　高氏眼中精光一閃。

　　開口吐出四個字來。

　　“聲東擊西。”

　　她急忙對劉铨與董大道，“快去告訴剛剛過來的城防衛薛領衛一聲。”

　　說着又指了那鍋提神醒腦之用的藥湯，與餘老大夫剛搗碎的，擁有刺鼻氣味的香葉。

　　“這些也一并帶過去，若能于他們有用自是最好，若無用處讓他們放着便是！”

　　劉铨和董大領了命令出去。

　　高氏看了一眼大門的方向。

　　距離岚兒跟着王管事離開，已經過去整整兩刻。這個時間，足夠從景平巷到城務府騎馬跑兩個來回。

　　這時還未回來，說明岚兒選擇留在城務府那邊。

　　心下歎了口氣。

　　高氏定了定心神，目光掃過院中每一個人。

　　月娥懷中抱着嘉容，寬大的袖口中，還藏着一把貼身綁好的匕首，用以防身。岚兒的兩個大丫鬟，凝霜與聽雪，此時也跟在她們身邊，以防意外徒生，好能及時護住沒有自保之力的她們。

　　還不及成人腰間的嘉言，則如小大人般，拿着平日習武所用的短劍，目光堅定地守在母親與妹妹身前。

　　他旁邊不遠處的明煊，則像個放大版的他，兩人神态姿勢如出一轍。

　　還有王嬷嬷、王貴、桂香……流放路上，這些一路跟着他們從京城到北關的下人，如今也早已成為家人一般的存在。

　　每個人此時都嚴陣以待，努力想要守護好這個家，不給其他人拖後腿。

　　緊了緊自己握在手中的長鞭，高氏開口說道：“今夜注定不會太平，茂林與岚兒要面對的危險，比我們更多，我們留在這裡的人便莫要再讓他們分神擔心。大家警醒着些，今夜過去，我不希望看到家中少任何一人。”

　　“是，母親。”

　　“是，夫人。”

　　院中話音落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停在高氏腳邊。

　　高氏剛好警惕地揚起鞭子，待看清腳邊那正拿腦袋蹭向自己裙擺的身影，趕忙停住手。

　　“黑雲！”

　　衛雲岚養的這條“神犬”，衛家人都不陌生。

　　這可是能與野狼、野犬搏鬥，還不落于下風的神犬啊！

　　戰鬥力不弱于一個身手矯捷的天樞閣護衛，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岚兒讓你來保護我們的？”高氏一下便猜到黑雲的來意。

　　這狗，隻聽女兒一人的指令。

　　會出現在這，顯然是女兒放心不下他們這裡的安危，特意讓它過來守着他們。

　　彎腰輕輕拍了拍狗頭，高氏低聲說道：“回去你主人身邊吧，我們這裡不必擔心，大家都有自保的能力。還是岚兒與她爹那，更危險些，更需要你。”

　　高氏猜測，這頭渾身漆黑的狼犬，應當聽得懂自己說話。

　　至少也該聽得懂，自己不斷提及“岚兒”的名字。

　　不過一番勸說下來，它卻無動于衷，依然緊緊貼在腳邊站着。

　　正如高氏先前所說，它隻聽一個人的指令。

　　“既如此，你便聽你主人的話，先留在院裡。若是城中起亂，再趕回你主人身旁幫忙。”

　　高氏話音落下。

　　黑雲低下腦袋，“嗚嗚”一聲，像是在發出回應。

　　同一時間，城務府那邊也收到南城門這邊的報信。

　　一邊派出人手，去抓城中焚燒婆羅花的人，一邊悄然調整了布防，不松懈任何一個可能讓人潛伏入城的地方。

　　婆羅花的線索，很快有了後續。

　　“抓到好幾個在外面街上燒紙錢的乞兒，那紙錢上的氣味兒與大家聞到的花香、藥香一樣。”

　　“據乞兒們說，那些紙錢都是清早一個披着鬥笠的人給他們的，每人厚厚一摞，讓他們夜裡在附近燒完。”

　　“這些乞兒原先都宿在南城門外的破廟，為了完成燒紙的任務，今日特意趕在城門落下前進城，偷偷藏了起來。那人就是在破廟裡找上的他們，每人給了十個銅闆。據說全部燒完，明日還能再去破廟找他拿十個銅闆。”

　　乞兒們沒有陽奉陰違，正是因為前面還有十枚銅闆吊着。

　　不然依照他們平日的生存智慧，第一份十銅闆拿到手，紙錢轉手就會扔掉，或者留在糞坑邊，充作廁籌而用。

　　“這人定然對北關城很熟悉。特意帶了鬥笠，找了乞兒辦事，想要查明他的身份怕是不易。”衛茂林凝眉說道。

　　衛雲岚在旁聽着。

　　原來那焚花的味道，是這麼來的，顯然對方事先早已籌謀準備許久。

　　将幹花融入紙錢當中，誰也不會懷疑這個。

　　也難怪，連天樞閣的人事先都沒發現異樣。